早在信仰歷779年2月,圖靈的皇帝加文十七世就頒布了舉國搬遷的條令,可在民眾眼裡,他的條令宛如一個玩笑,除了換來舉國嘩然之外別無收獲!
大多數圖靈人對此報以熱烈的咒罵和嘲諷,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位國王腦子瓦特了,他們寧死都不願離開先祖的土地,甚至還有人趁亂散播對王室不利的謠言,試圖掀起更大的動亂。
但是,這種混亂沒持續多久,就在一個月後的3月份戛然而止。
那天,埃索拉灣經歷了一場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海嘯,整個海港都被大海吞沒,圖靈的領土就像柔軟的麵包被狗啃了一大塊!
頃刻間,之前的反對聲音蕩然無存。
這僅僅是一場海嘯的功勞嗎?
不,不僅於此,以往也不是沒有過海嘯,即便是規模如此驚人的海嘯,也不足以打消內地民眾的僥幸心理,因為他們清晰的知道,海水是不可能漫灌到這種地方來的……真正讓他們認清現實的,是隨著海水一起淹沒埃索拉灣的海族。
鋪天蓋地的海族!
沒有一絲風聲和預兆,數以千萬計的海鮮人就與海水一同到來,即使是最善戰的水手在這些大海的精靈面前也如稻草一樣脆弱……
作為沿海最大的港口,連同風暴之眼的駐軍在內,埃索拉灣的總人口近百萬,這其中大多數是身手矯健的自由水手和狡猾的沿海貿易販子……可即便是這種“生存能力最強”的人,在海族舉起的屠刀面前也成片成片的倒下,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力……海族的殘暴和強大可想而知!
但是,奇跡般的,在這種近乎絕境的情況下,還是有近三分之二的水手逃了出來!最要緊的是風暴之眼幾乎無損!
據生還者透露,在海嘯來臨前,有人朝普拉提港的哨塔上射了一箭,提前告知了他們海族大舉進攻的消息,守軍原本只是將這當成一個惡作劇,可幾乎同時,埃索拉灣幾個有名望的船長連夜敲響軍方的大門,面色蒼白地告訴軍團長他們接到了同樣的警告,無一例外都來自失蹤長達一年的黑胡子巴博薩……
如果說這只是讓軍團長疑心更重,那麽另一則消息就讓他不寒而栗了。
近兩個月以來,埃索拉灣派往白鯨群島以西的所有商船全軍覆沒,沒有一艘回來……
軍團長驟然色變,馬不停蹄開始動員,可即使他百般勸說,埃索拉灣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口留了下來……而後,他們也永遠的沉睡在了埃索拉海域的深處。
此外,據這位軍團長透露,盡管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出發,卻還是差點被身後的潮水吞沒……關鍵時刻,一位強大的神秘人凍結了鋪天蓋地的潮水,這才讓他們有一絲喘息之機,活著將嚴重的事態傳達到內地。
當六十多萬精神瀕臨崩潰、惶惶不安的難民抵達內地時,民眾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急忙連夜收拾行李,天還沒亮就前往當地的城鎮大廳登記注冊,巴不得立即出發,免得成為嗜血的海族的口糧。
就在圖靈人出發後半個月,也就是海族進攻陸地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牧馬平原後,晨星人也開始了行動。
在這之後,便是法藍城。
隨著費洛陛下將遷徙的命令傳到珈藍各處,這個扎根許久的龐大帝國隻用十天不到就動了起來,就像精靈在遠古時期居無定所時的戰爭古木,沒有絲毫遲緩,舉國上下宛如一體。
得益於一年前的變革,整個法藍城現在充斥著一股子生機與活力,而法師那慣有的理性思維模式也在幾百年間默默影響著這個國家,
一股學者特有的知性隨著這次複蘇出現在每個人身上。這或許也和珈藍人的身世有關,他們是漂泊的遊子,曾背井離鄉,如今對這塊土地也沒有什麽好留戀的。
珈藍學院史無前例的切換到了戰時狀態,這是自第一任校長就有的制度:即便是戰時,學院也不會休課,而是改為流動院校,且所有學員每星期要花一半時間在戰時避難和野外生存課上。
嗯……這也算是一種歪打正著的高瞻遠矚了吧。
如果還有什麽讓法藍人無法割舍……或許那塊全領域靜默結界就是最後的牽絆了吧。
4月17日,出發日的前一天,法藍城裡充滿了四處攝影留念的人,甚至還有從偏遠城鎮提前趕來的。
維爾福商會將囤積的影像水晶以正兒八經的白給價賣給了國境內大部分民眾,並給每個人都發放了足以供能的魔力水晶,讓他們盡情紀錄自己昔日的家園風光。
民眾們高呼陛下聖明,而那些暗地裡醞釀什麽的貴族卻也都死了心,同時感慨費洛陛下這一招的高明。既在無形中打消了民眾的恐慌,也讓珈藍人在災難面前保持了一份獨特的優雅,這份優雅會成為珈藍人獨有的標志,且讓費洛本人與整個帝國融為一體,不可分割……
只是費洛自己都沒想這麽多,這主意來自即將成為王妃的希琳小姐。
人可以挪走,但建築卻不能,所以即使是塞拉芙,也迎來了關門日。
不過它自然不會被留在這種地方,塞拉芙真正的核心是地下那塊水晶,等同於cpu,而且是一塊會自主學習升級的芯片,現在它已經將塞拉芙大廳裡的魔力網路整理成模塊,不需要再度研究測試,只要將它帶走,並給予足夠的供能,就能在任何地方再開一個塞拉芙。
目前僅剩的問題就是珈藍地下的巨大礦脈,即使法藍城裡所有的魔力汲取設備馬力全開,不計成本的製造魔晶塊,沒有三五十年也無法抽乾這塊礦脈……
這天,茶茶小姐迎來了久違的休息日,空無一人的地下也迎來了一位新訪客。
塑魂者望著面前的水晶,漸漸回想起作為秘法大廳裡那個古老靈魂時的事,想起那個惱人的意識在自己昏睡的耳邊大聲喊叫……
毀掉一首好歌的最快途徑是將它作為鬧鈴,現在貓娘小姐的聲音對塑魂者來說大概也是這種概念了吧……
他抬起手,輕輕觸碰水晶。
水晶頓時亮起光,同時傳出貓娘妮可的聲音。
“檢測到訪客喵,身份檢索中……”
“檢索通過喵,哇,那個睡懶覺的大叔,是你!你竟然是個大光頭!”
塑魂者撓了撓自己的光頭,活了幾萬年的他表情竟有些尷尬。
“嗯……是我,但是不止我一個人。”
他輕聲呼喚附著在自己身上的另一個意識,並將她轉移進這塊水晶裡。沒多久,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就從水晶上傳了出來。
“這……這是哪兒?哇哇!這裡太大了,愛麗絲根本打掃不過來啊啊!饒了可憐的愛麗絲吧嗚嗚……”
“喂喂喂,你是哪裡來的野貓,這是妮可的地盤喵!”
“你竟然說我是野貓!我看你才是野貓,愛麗絲的家教可好了!”
“哦哦,知道了喵,你是女巫養的魔法貓,手裡還拿著武器喵!”
“蠢蛋,這是掃把!!這是愛麗絲的清潔工具!”
眨眼間,兩個聲音就爭吵在了一起,水晶上也能看到兩個貓娘扭打在一起……
可塑魂者不僅不阻攔,反而看得津津有味,同時感慨竟有人能將後天培養出的意識進化到這個地步。
這時,水晶右側出現了一道身影,身著銀邊黑袍,胸口是銀燭會的徽章,表情木然,呆呆的望著水晶外的塑魂者。
帕圖納克斯的目光掃向夏穆,站在靈魂之主的視角,可以清晰區分這一道意識與另外兩者的不同,如果說正打得不可開交的兩個貓娘是天上自由自在的飛燕,那麽夏穆就是用一根蛛絲連接著的風箏,一旦這根線斷了,他就會徹底消失,可也因為這一根線,才讓他顯得那麽與眾不同。
“哈……還真是,讓他給猜對了。”
塑魂者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自嘲、感慨,還有些釋然,他回想起在風之蒼穹的最後時刻沐言的囑托——
“塑魂者冕下,如果您沒和我一起穿過彩虹穹頂,抵達另一界,就請您帶著樹心屋裡的意識前往塞拉芙地下,到了那兒您自然會明白自己該做什麽……”
那個年輕人最終還是拒絕了自己的幫助,而且果如他所言,伊莫特魯過載後,樹心屋的元素幾乎全部湮滅,沒有了干擾,他一眼就看到貓娘愛麗絲的意識附著在中心圓盤上。
至於此時此刻,他也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麽。
眼前被一根線連接的意識比“風中殘燭”還要微弱,從戰損情況不難推斷它遭受過怎樣的毀滅性打擊,但出人意料的是,它與沐言的靈魂是同源的……
在塑魂者數萬年的閱歷中,還從未見過如此驚人的案例……每個人的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使是同一物種同一族群同一性別,就連外貌特征也完全一致的兩個人,他們的靈魂也天差地別……但眼前這一幕,卻打破了他的認知。
只有一種解釋,這是沐言以自身為藍圖和土壤,創造出的靈魂……
一時間,塑魂者湧起一種熟悉的敬佩,當初目睹坎洛什拯救嘉頓時,他似乎也有過同樣的感慨。
但是,嘉頓會對拯救自己的坎洛什心懷感激,一輩子做他的信徒,眼前這個意識也會如此嗎?
塑魂者不認為沐言掌握了‘創造’的技巧,唯一可能即是別人插手……如果真是那樣,眼前的意識必然是帶著某種目的被創造的,而且這個目的與沐言有關。
那麽,他值得被沐言信任,配得上這一份轉贈的“拯救”麽?
“算了,我想那麽多幹什麽……”
塑魂者摸了摸光頭。
“既然彌婭早就預言了這一切,既然預言之子也這麽堅持,那麽……我只要信任他就好了。”
他將兩隻手抵在水晶上,柔和的米黃色光芒慢慢包裹上去,兩個貓娘的吵鬧聲也停了下來,怔怔望著她們的世界被這股龐大的靈魂之力所籠罩……
然後,整個地下歸於死寂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