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收拾行李的緣故,眾人在溪木鎮又盤桓了幾天,同時伊萬的馬場還要進行一系列交接手續。這些複雜的事情被蘇利亞一股腦扔給了老漢克,她覺得這個人能力不錯,對待羅伊的態度也說明他心性也不差,便動了讓他為家族做事的想法。
況且有懷恩和布蘭多兩座大山壓著,諒他也不敢動什麽歪腦筋。
對此老漢克自然是感動的老淚縱橫,羅伊在他心中也一下子從克星變成了福將。
忙完這些事,蘇利亞便心無旁騖地投入到修煉中。
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在非晨練時候動用闊劍,她驚訝地發現在使用上比平時不知道順暢了多少,就仿佛那把劍是長在自己胳膊上的,如臂指使。然而隨著第二天新一輪晨練的展開,往日的遲滯和生澀又回來了。
或許那時機緣巧合之下摸到了什麽訣竅?少女疑惑地想。
一旁的看似在旁觀的布蘭多見她沒起疑心,頓時松了口氣。
……
兩個月後,蘇利亞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埃德華茲公爵府。
“大小姐。”
管家魯伯特依舊站得筆直,身著燕尾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即便他表情嚴肅,聲音依舊帶著抑製不住的驚喜。
“魯伯特管家。”蘇利亞也有幾分欣喜。
她出生那年母親就去世了,同年正好趕上祖父大人被神秘人圍攻,實力從雲端跌落,說是家道中落也不為過。當時父親只有22歲,要不是這位忠仆盡心盡力輔佐幫助,估計龐大的埃德華茲家族已經被其他勢力瓜分乾淨了。
蘇醒後的萊茵劍聖實力大跌,但威嚴猶在,從小就板著臉,不苟言笑。再加上凱勒布公爵又常年在外辦公,因此這位管家先生對蘇利亞來說同時扮演了父親和母親的角色。
“小姐,這位是……”盡管管家很激動,但他依舊沒忘了自己的本分。
懷恩和布蘭多送她到家後就離去了,伊萬一家人也由老漢克前去安排,因此管家指的就是蘭斯洛。
“這位是杉斯先生。”少女解釋道:“我的劍術指導老師。”
魯伯特原本禮貌的笑容微微僵了一瞬。
這麽多年來指導過蘇利亞劍術的只有萊茵一人,並且魯伯特是跟著萊茵一起長大的,兩人從小就是主仆關系,甚至年輕那會兒還一起參加過冒險。後來在灰谷遊歷時,魯伯特的膝蓋中了精靈一箭,這才退居二線幫自己主人打理家族事務。
因此聽到這位頭髮花白的中年人是什麽“劍術指導”時,他不免有些訝異,之後略微有些憤怒。
埃德華茲家族的劍術指導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當的。
他的這絲僵硬自然被蘭斯洛看在眼裡,後者是什麽人,800多歲的老妖精。他怎麽可能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
“‘老師’二字不敢妄稱,故人委托而已,略有指導。”他淡淡道。
魯伯特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一些,連忙安排下人為兩人接風洗塵。
……
晚飯後,蘇利亞移步旁邊的獨棟閣樓。
“咚,咚,咚……”
皮靴踩在樺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走廊裡打掃的很乾淨,推開門時還能聞到淡淡的熏香。
摒退下人,她緩緩走到祖父身邊。
老人緊閉著雙眼,原本耀眼的金發顏色暗淡,宛如一團灰敗雜草,面容枯槁,全然不似幻象中那樣矍鑠。
她出生那年,祖父遇襲,
雖僥幸撿回一條命,但實力跌至瑟銀段位(30-40)。在之後的十年間,他把全部心血都灌注在自己孫女身上,希望她能重拾自己當年的榮耀。 盡管蘇利亞從小就展現出了卓越的天資,但依舊無法讓他滿意,並且自己的身體也在每況愈下:從一開始還能勉強揮舞著木劍給她喂招,到後來要借助輪椅才能前往練功房,再到五年前徹底陷入昏迷,仿佛即將走完一個首尾對稱的人生。
蘇利亞握著祖父枯瘦如柴的手,絮絮叨叨地講著自己這幾年的經歷,訴說自己的成長。她時而抑製不住笑聲,時而表情悲傷,時而羞紅了臉,將長久以來積攢心中的壓抑一股腦兒都釋放了出來。
“祖父大人,我開始明白您當初那番話了,‘別讓你的感動代替心動’,真正的心動,會讓我為了他把自己變得更優秀,這應該是您的意思吧。”
說完,她站起身,在祖父額頭上輕輕一吻,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裡,掖好被腳,輕手輕腳地離去。
……
起初魯伯特認為,這位杉斯先生可能是個苦修士,晚餐時便專門安排了一位下人站在他身後,悄悄提醒他用餐禮儀。然而用餐過程中蘭斯洛完美的舉止與風度讓他驚的合不攏嘴。坐姿也好,禮儀也好,就算將這些禮儀恪守了四十多年、挑剔如他都找不出毛病來,甚至還有一些複古,那種傳統的氣質是他在晨星最好的禮儀老師身上都沒見過的。於是也打消了派人跟著他的打算。
位於城內的公爵府不同於城郊的薔薇莊園那樣宏偉,屬於標準規格,這樣一位優雅的貴族應該不至於迷路,況且派人跟著他也顯得不禮貌。
於是晚飯後蘭斯洛就無所事事起來,信馬由韁的他逛著逛著就來到了埃德華茲家族的書房。
書房裡擺著一張長長的實木桌子,桌上還有銀質燭台和羊脂蠟燭——這當然只是裝飾物,頭頂鑲嵌著照明水晶的巨大吊燈才是光源。
左右兩邊各有一排貼牆放置的書架,很顯然仆人每天都在認真打掃,高大的書架上幾乎沒落一絲灰塵。
書架正上方掛著埃德華茲家族每一任族長的畫像,靠近旋梯口的前半段空著,從中段開始是萊茵哈魯特,一路往前,是他的父親海因蓋爾、祖父威爾赫姆等等,一直延伸到書房盡頭地的圓形場地,最中央掛著一張巨大的全身畫像。
畫中人金發紫瞳,頭髮盤在腦起,用絲帶扎住。面容嬌俏,側著身子,雙手握在淡金色長劍的寶藍色劍柄上。
她背後是瑰麗絢爛的晚霞,光芒為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色,看上去莊嚴神聖。
這正是在李奧瑞克與蘭斯洛一同消失後始終守護著晨星的亞瑟·埃德華茲。
“這個臭美的家夥……”
蘭斯洛望著這位自己昔日副官的畫像,不由嘀咕道。
說起來蘇利亞還真是繼承了她的性格,雖然兩人不太可能有直接血緣關系,因為在他記憶中亞瑟終生未嫁,埃德華茲家族也是由她堂兄傳承下去的。
她倒是收養了一個女兒,叫莫德雷德還是什麽,他記不大清了。
“希望你的後人能像你一樣固執吧,死腦筋總是有好處的。”
蘭斯洛靜站了許久,直到一絲喧嘩聲傳來。
……
公爵府外。
“伍德,你確定那個人有傳奇水準嗎?”洛蘭眯著眼問道。
“殿下,事實上……”伍德不禁瞥了眼站在洛蘭身後的黑衣劍士。
“怎麽?”
他咬咬牙,說道:“事實上就算是克裡托先生也沒有給我帶來那麽大的壓迫感,而且那位杉斯先生在平時就與普通人無異,只有出手時才鋒芒畢露,氣勢凌人……”
“收放自如是吧?”克裡托開口了,聽聲音他似乎比洛蘭還年輕幾分。
說著他掀下兜帽,露出一張二十歲左右的年輕面龐,皮膚白皙,五官像少女一樣纖細,最奇怪的是他的耳朵比正常人長出一截,但也沒精靈那麽誇張。
“沒錯,是這個意思。”伍德每次見到這張臉都會被震驚一次,至今尚未被震習慣。
誰能想到暗中守護了晨星三百多年的克裡托閣下竟然這麽年輕,而且還是個半精靈。
“那是蠻厲害了。”克裡托笑笑,一點兒沒有傳奇劍士的架子。“起碼這麽多年過去,我都做不到這一點。”
離他最近的洛蘭不禁苦笑,身為瑟銀劍士的他現在就像綁著幾十公斤的沙袋,連呼吸都有些壓抑。
“那還請克裡托閣下出手打探一下這人的來歷,晨星不能放任這麽危險的人自由活動,他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得到監控。”
“嗯。”
克裡托微微頷首,縱身飛到公爵府上空,漆黑的身影仿佛融進夜色裡。
……
蘇利亞從祖父房間走出來,剛來到庭院裡,就感覺到頭頂傳來一陣威壓, 像大山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艱難地抬起頭,卻無法找到敵人的蹤跡。
感覺到壓力越來越大,她的身上綻放出一抹紫色光芒,寬闊的重劍瞬間入手,重重插進石磚地板,一時間碎裂的磚塊四濺,塵土飛揚。
借著重劍的支撐,她慢慢頂住了這股威壓。
此外,似乎還有什麽東西在緩緩破殼而出,就像一顆種子,吸收了足夠多的營養,正要抽出芽葉頂破泥土時,卻被一塊石頭壓住了。
“杉斯先生怎麽還不來?”
少女不免有些焦急,然而對方的威壓似乎只針對她一個人,隻存在於這一小方院子裡,到目前為止都沒人發現這兒的異常。
壓力又增強了幾分,蘇利亞和重劍一齊向下陷了幾寸,堅硬的石磚早已四分五裂,現在腳下是柔軟的泥土。
“不,我不能寄希望於別人……”
少女腦海裡突然浮現起祖父贈予她這兩把劍時說過的話。
“輕劍名曰勇氣,希望你始終一往無前。重劍名曰守護,希望你始終堅守信念。”
“如果找到了值得讓你守護的人或物,就鼓起勇氣去追逐吧,別忘了你拔劍的理由。”
……
突然,一道比之前更加絢爛的紫光從少女身上膨脹開來,充斥著整個庭院,一時間如夢似幻,璀璨的光芒讓人宛如置身於浩渺星空。同時她也感覺身上的壓力驟減,呼吸也順暢了許多。
氣浪推開碎石打在牆上,重重地嵌了進去。嘈雜的碰撞聲引來了下人,一時間整個公爵府都喧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