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畫面並不陌生,在狗血的電視劇裡時常發生。就像是女主角原本在出差,想為自己心愛的男人準備一份驚喜提前回了家,卻撞見了意外的驚喜,或許更準確的說法是有驚無喜。
自林康誠之後,很長一段歲月裡,丁霓霓於感情上都是個十足的悲觀者。她堅信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對於男人和所謂的愛情,他從不抱有任何的期待。
她也預設過許多稀奇古怪的淒涼的場景,比如說“被拋棄”,對方找個爛透了的理由甩了她;又或者說“捉奸在床”。
她想她一定能夠從容地應對、優雅的離去,然後留給對方一記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甚至是說一句多謝你的過錯才讓我們得以錯過。
因為那些人不過是她生命裡的過客,無關緊要,風一吹便散了,更談不上什麽感情,自然也經不起她心中的一絲漣漪。
可是莫一凡和他們不一樣,因為他得到了她的心、她的情和她完整的愛。
此情此景,她或許該奪門而且,又或是傷痛欲絕,可是她沒有,原來她比想象中還要愛他。
愛到無條件的相信,愛到這樣的信任不先始於情感,而是源於本能。假使這世上只剩他們兩個人,有人在她心口劃了一劍,她也會以為傷她之人是她自己,而非是莫一凡。
所以剛剛的那一幕,她更多是意外,而不是憤怒和絕望。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和眼光都沒有出錯,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事情的真相,可胸膛之中的那顆心所堅持的信仰卻一定是最真實的存在。
只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先解釋的人不是莫一凡,而是剛剛在他懷裡的女子。
莫一凡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就愣在了原地,欲言又止,而女子則連忙踉踉蹌蹌的上前來拉住她的手:“丁小姐,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剛剛眼前一黑差點摔倒,莫總只是剛好扶了我一下。對不起,我有習慣性貧血,你相信我。真的對不起,下次不會了。你千萬不要開除我,求求你……”
她的情緒似乎很激動,話語也有一些語無倫次,身子不停地顫抖著,看上去脆弱極了,仿佛就要是只要輕輕一用力就能將她摧毀一般。
“小姐,你的手沒事吧?”這是霓霓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因為較大幅度的動作,露出了一截手臂,霓霓一眼就瞧見了上面的深深的傷疤。似乎是被什麽燙傷的痕跡,雖然已經不再鮮血淋淋,卻依舊那麽觸目驚心。
女子連忙松開了手,警惕的擋住手腕上的傷痕,惶恐的望著她,下意識的退開了幾部。“我沒事,我沒事。”
霓霓不明白女子為何會如此害怕,剛才的事她並沒有放在心上,而她自認也沒有擺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可女子眼中的恐懼卻依舊沒有絲毫的減少。
“小姐,你看起來很不好,用不用回家休息或是去醫院?”
她再次關切的話語讓女子微微一愣,終於平靜下來了幾分,搖搖頭道:“我沒事,謝謝丁小姐。我先出去了,不打擾你們了。”
“一凡,這位小姐沒事吧,她臉色好差啊,要不要送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子?”望著女子瑟瑟發抖的身子和離開的背影,丁霓霓下意識的問道。
莫一凡突然上前緊緊地抱住她,心中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情緒又因她的三言兩語再次澎湃了起來。
他突如其來的的舉動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想要推開他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被他緊緊的鎖住。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就好像是一松手就會失去她一般。 “為什麽不怪我,為什麽不問我?”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可僅憑著這渾濁的呼吸她似乎就讀懂了他所有的情緒,些許哀傷、些許失落,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愧疚和歉意。
她來不及思考這樣的情緒源於何處,只是在這一瞬間,他所有的舉動都化作一滴淚滴落在她的心海裡,迅速的蔓延開來,那些苦澀和無奈浸濕了她的心。
她想說一段浪漫的情話來撫慰他,一如星月灣的聖誕夜他所說的那般,“你想說的自然會說,你不願說的我便沒必要知道”。可話到唇邊卻只剩一句我相信你,寥寥數語重若千斤,字字句句敲打著他的心房。
莫一凡低頭凝望她的眼睛,千言萬語融化在深情的目光之中。嘴裡輕輕吐出幾個字來:“她是我的前妻。”
我是莫一凡,我的生命裡有過兩個重要的女人,她們不是張愛玲筆下的紅玫瑰和白玫瑰,而是我的過去和現在。
被我稱之為過去的,是我的前妻。這一段感情無疾而終,夾雜著欺騙和背叛,甚是慘烈。
那段日子裡,我也曾絕望彷徨過,深陷在苦痛的泥沼之中難以自拔。
我曾聽人說過一個故事,從前有個書生的未婚妻突然另嫁他人,他備受打擊一病不起。
家人用盡各種辦法都無能為力,他日漸衰落、油盡燈枯。幸的一遊方僧人路過,贈予書生一面鏡子。
書生在鏡中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絲不掛地躺在海灘上。路過一人,看一眼,搖搖頭,走了……又路過一人,將衣服脫下,給女屍蓋上,走了……再路過一人,過去,挖個坑,小心翼翼把屍體掩埋了………
畫面的最後,是未婚妻的洞房花燭。書生不明所以。
僧人解釋說:那具女屍是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個路過的人,曾給過她一件衣服。今生和你相戀,隻為還你一個情。
而最後那個把她掩埋的人,才是她最終的歸宿,也就是她的丈夫。書生大悟,不治而愈。
彼時的我,並不信因果輪回之說,只是覺得我與故事裡的書生一般無二。既然情緣已盡,又何須執著?
也許將有緣無分之人歸作命運顛簸、造化弄人心中能更釋然幾分,所以世人常“命中注定”。
我也曾以為這一生再不會觸碰情愛,所謂的伴侶不過是寂寞時互相取暖的沒有靈魂的軀體。
直到我遇見她,我的現在,那個叫做丁霓霓的女子。
我開始相信命運,因為世人所說的命運大概就是如此,時而殘酷,時而溫柔,將你丟進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卻偏生在黑暗中為你點亮一盞明燈。
曾以為這一生就是這樣隨波逐流,卻叫我在人海之中與她相遇相知、相愛相守。
從遇見她的那一刻起,我便重獲了新生。
可我沒想過會再看見梁歆薇,在這樣的場景和時空裡。
人說分手的情人再相見,總是格外的多情,能夠迅速在彼此的身體裡開啟了一條時光隧道,那些昔年過往,那些曾經共同擁有的回憶一幕幕重現,一點一點侵蝕掉你的心。
大多數人開始“如果當初”的美好和殘酷的現實中遊走,開始了一場無休無止卻又極其不公平的較量。
可於他而言,再見到昔日的故人,他更多的只是震驚。並非他是什麽聖賢,只因為他的心早已停泊靠岸,有了美好的現在,自然也對過往再無眷戀和懷念。
只是他沒料到梁歆薇會落魄潦倒這般田地,如螻蟻一般苟且。
當年她信誓旦旦說要忠於的愛情終究還是離她遠去,隻留給她了滿身的傷痕和痛苦的記憶。
和那個男人走了之後,他們沒有過上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生活。貧賤夫妻百事哀,她所面對的是日益激化的矛盾和源源不斷的爭吵。
男人嗜賭,輸光了本就不多的積蓄,那個曾經說要永遠把她當作手心裡的寶的男人給她的是一次又一次愈漸殘酷的暴力。
她斷過肋骨,縫過眼角,身上究竟受過多少傷甚至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即便是他再到她的時候,許多傷都已經痊愈了,卻還是留有不可磨滅的印記。
她手上被香煙燙過的、已經乾枯的傷疤雖然不再有疼痛的感覺,可卻在她的骨血和靈魂裡留下了揮之不去的記憶。那雙原本在琴鍵上如精靈般跳動的手,也早已面目全非。
她甚至也想過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可用她的話來說,叫做身不由己,連自己的生死都由不得她做主。
聽她說起這些的時候,我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不是對她余情未了,只是感慨無限,有對她的憐憫,更多的是後知後覺的恐懼。
原來,於一個女人而言,遇人不淑、所托非人竟是如此致命的傷害。就像是一種最強大的武器,不會在一夕之間將人摧毀,卻像慢性的毒藥慢慢深入的骨髓,日日備受煎熬,最後把靈魂都吞噬掉。
看著她暗淡的眼睛,不知怎麽的我就想起了霓霓。
我沒有問過她的過去,可我隱約知道她曾有一段傷心的回憶,傷的很深很深。深到我們在一起兩年的時光我也沒能讓她卸下心房,深到她明明深愛著我卻也想要狠下心腸離我而去。
我不敢想象,她的過去是否如梁歆薇這般,又或是有過之而不及?我開始害怕,不知她絕望之時是否也曾想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萬一當時的她沒能挺過去,會不會已經成了這世間隕落的一顆星辰?
即便我們現在琴瑟在禦莫不靜好,可我卻依舊患得患失。我不能百分之百的確定,她心裡的傷口究竟有沒有痊愈,不知道那些噩夢般的回憶是否真的已經離她而去?
我想擁有一部時光機,能讓我回到過去,能夠早點遇到她,疼她護她愛她,讓悲傷遠離,讓她的世界只剩歡喜。
可任憑我拚盡全身力氣,卻永遠也無法追回那些已然逝去的苦難歲月。
我只能把握住現在,我願傾其所有,許她所想要的一切,用我的心,我的情和我全部的愛填滿她未來的時光。
丁霓霓從莫一凡的嘴裡聽見了梁歆薇的境遇, 同為女人她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可她最在乎是他的心,她想要問他,再見故人他還會不會覺得難過,曾經背叛的傷痛和屈辱可曾又再次傷了他的心?
可她卻有所顧慮,怕自己不當的言辭會揭開他的傷疤,怕她的舉動會是在他的傷口撒鹽。
所以她只是迅速地握緊了他的手,格外小心翼翼的詢問道:“一凡,你還怪她嗎?”
她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他的血液裡去,溫暖了他的所有。莫一凡搖頭柔聲道:“都過去了。”俯下身去擁抱她,低低的說了一句還好你沒事,說得很輕很輕,似乎只是說給自己聽。
可就就在這一瞬間,她卻懂了,明白了他連日以來“失常”的舉動和所有的心思,心間的感動如泉湧一般,慢慢流淌過身體裡的每個角落,匯集到眼眶之中。
他的自責,他的歉意,他的憐惜皆因她而起。因錯失了她的過去而自責,因在她傷痛的時候缺席而抱歉,因她曾有過的遭遇而充滿了憐惜。
如果不是深愛,何須如此為難自己,任性的想要追回時光治愈她過往的傷?
她不知道未來的事歲月會怎樣,可她卻清楚地知道,只要在他身旁,即便是烏雲密布的黑夜裡,依舊能看見漫天星光璀璨;哪怕是在漫長的寒冬裡,心間依舊能夠春暖花開;就算遭受世人唾棄,她也再無所畏懼。
這一世有他相伴,她此生足矣。
抬眸凝望著他的眼睛,清澈無比,堅定無比:“一凡,我好幸福,因為我有你。我們會好好的,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