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山莊忽然變得安靜起來,奴仆們得知西門大官人是異人,已被北鎮撫司誅殺,摘星山莊充為北鎮撫司產業後,唯恐被牽連——畢竟這種事情趙庸輕車熟路。
曾經便有某個富賈的小妾是異人,結果那富賈全家被北鎮撫司血腥屠殺,當然,上報臨安總衙,是說富賈全家皆被異人蠱惑,負隅頑抗不得已而誅之。
但真相只是趙庸殺了那富賈一家後,將其產業充入北鎮撫司北衛四所產業,至於趙庸從中撈了多少,從他在穎昌府的豪宅便可知一二:那還只是暫居的住所而已。
有前車之鑒,摘星山莊的奴仆嚇得心膽俱寒,甚至有人想出逃,不過都被潛藏在摘星山莊周圍的北鎮撫司緹騎給“勸”了回去。
人皆惴惴,自然無人敢喧鬧。
李汝魚大睡。
阿牧也在大睡,無人來打擾。
出乎意料的是,王五蘇醒後,詢問過劉班昭,得到的回復是暫留幾日,等待李汝魚和阿牧傷勢痊愈後一起南下。
一副李汝魚篤定會一同南下的神情。
王五也不勉強。
昨夜瀾山之戰後,他隱然猜到了一些真相:這一次南下,龍門鏢局的幌子根本無足輕重,只不過自己那兩個徒弟解郭和墨巨俠成了棋子。
王五還不知曉,是老鏢師最後橫空殺出穩定局勢。
李汝魚休憩的院子門前,有兩個人默默的站在門口,一抱劍的青年,一懷揣包裹的少年,皆沉默著不發一語,神情凝重。
還是不善言辭的墨巨俠打破沉默:“師兄,你覺得那少年未來成就幾何。”
解郭輕笑了一笑,“紫氣憑身如北冥大魚,又沾龍氣,這少年啊,怕不得比師弟你這個必將成聖的墨家矩子差,甚至很可能要高,高得你也需要仰望。”
墨巨俠哦了一聲,沒有反駁。
解郭反而不樂意了,“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看得懂這些?”
墨巨俠又哦了一聲,不好掃了師兄的興,隻好悶聲悶氣的敷衍問道:“你怎麽看得懂這些,還能看出龍氣?”
解郭翻了個白眼,有些無語,“昨夜山巔,有人出手蒙蔽天機,讓瀾山自成一片小天地,端的是仙道手筆,然而你師兄我也是有見識的!”
終究有些得意。
解郭一生善惡由心,率性之人。
墨巨俠還是更關心李汝魚今後如何,並沒接話。
師弟不接話,讓解郭好是覺得寂寞,知道也等不出小師弟的一句為什麽,隻好悶悶的道:“因為我姥姥,嗯就是外婆,也曾是仙道中人。”
我姥姥姓許。
比不得某些相天面地的大相師,但她老人家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神算。
神算許負!
我解郭是劍道遊俠兒不假,可自小耳濡目染,雖隻窺門道,可身在瀾山又豈看不透昨夜瀾山之巔的仙道手筆,又怎會感覺不到有龍氣自南而來沾了李汝魚的身。
不知道為什麽,解郭忽然覺得有些諷刺,於是對小師兄說道:“等你真的入聖了,大概就會明白昨夜事,有人一手打造了個一龍同根的局,為李汝魚在將來的天下大勢裡搏一個一遇風雲便化龍的天命,但人算不如天算,只怕最後會變成遊龍戲鳳之局,屆時啊,便無人能斬一龍同根咯!”
墨巨俠聽不懂,但這一次確實好奇:“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解郭哈哈大笑不言語。
因為啊……我姥姥她老人家在我還小時,也曾想過為我設此局,只不過漢室皇氣太盛,而當年天下也不曾有大涼天下之神奇,是以不了了之。
解郭忽然有種錯覺,會不會是姥姥也來了大涼?
又或者是姥姥的傳人?
墨巨俠見解郭不說,也便沒了興趣,隻想問心中想知道的:“那李汝魚未來究竟會如何?”
解郭沉吟半晌憋出一句,“要麽死,要麽活。”
墨巨俠一陣無語,轉身就走。
這不是廢話?
解郭有苦說不出,我又不是我姥姥,哪看得出一個人的未來,我解郭這點三腳貓水準,也就能知道有人打造了個一龍同根的局,最後究竟是否能成遊龍戲鳳之局,鬼知道啊。
要不是身在瀾山,我根本看不出好吧。
比如此刻,自己就看不見院子裡有任何異常,若是姥姥在此,必然能看到院子上空有一條紫氣大魚浮沉於雲海之中罷……
看著小師弟的背影,解郭長歎了口氣。
但願你不成聖。
若師弟成聖,秉持墨家宗旨的他,必然會折了女帝之劍——當然不止女帝,甚至趙愭、王琨、趙長衣的殺人利器,師弟都會去一一折斷。
因為墨家,非攻。
但是大涼天下大亂在即,怎麽可能做到非攻,師弟你又怎麽可能兼愛天下人?
……
……
李汝魚一覺醒來,精神了許多。
出了房門,便有情緒惶惶然的丫鬟端了溫水來,李汝魚一邊洗臉一邊說你們不用擔心,摘星山莊的奴仆不會因為西門大官人受到牽連。
那丫鬟半信半疑,終究放心了不少。
李汝魚又問道:“阿牧姑娘呢?”
丫鬟慌不迭道:“阿牧姑娘早起了半個時辰,此刻去穎昌府逛街了,說是要買些胭脂水粉。”
李汝魚無語。
就她戴了面皮遮掩真容,哪需要買胭脂水粉,估計是今日凌晨因為自己的緣故,心情不好去散心了,畢竟她可是差點就被自己辣手摧花了啊。
想到這,李汝魚有些頭疼。
腦海裡的山巔讀書人王羲之、披甲將軍白起、刺客荊軻都是正人君子,唯獨那個穿著詭異的人來路不明,偏生他又知道所有人的事,著實是個異數。
今後若是有機會,需要將這人解決掉永絕後患。
李汝魚忽然覺得有點羞臊。
因為他忽然想到了很猥瑣的事情,他在想萬一自己今後成婚了,和心愛的人洞房花燭,若是那人跑出來鳩佔鵲巢,自己頭頂豈非要綠到北蠻的大草原上去。
甚至於王羲之、白起、荊軻這三人都得想辦法妥善處置,不然總有種為他人做嫁衣的不好感覺。
剛洗漱完,門口響起聲音:“小哥兒醒啦?”
轉身看去,卻是王五笑眯眯的負手走進院子裡。
李汝魚對這位總鏢頭頗有好感,揮手讓丫鬟退下,這才問道:“王鏢頭有事?”
王五乾笑了一聲,“也沒甚大事,就是想問問老鏢師去哪裡了。”
昨夜自己被那用槍的襦裙女子一槍挑飛暈過去,待醒過來後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卻獨獨不見了老鏢師,找墨巨俠問,這孩子三棍打不出一個悶屁。
又找解郭,這家夥倒是話多,可問到老鏢師,他就嘿嘿笑著看天,也不言語。
隻好來問李汝魚。
畢竟老鏢師消失之前,是說去瀾山之巔。
李汝魚也沒想過瞞這位總鏢頭,於是脫口而出,“師公他老人家也上了青天,至於究竟是否看到天上誰掌驚雷,又或者去了何處,那我真不知道了。”
阿牧說過,大蟲上了青天。
如今師公也上了青天,那麽他們真的消失在青天之上了嗎?
李汝魚不信。
這樣的人間謫劍仙,怎麽可能會悄無聲息的死在天上。
王五愣了下,“師公?”
李汝魚點頭。
王五恍然,意味深長的說了句難怪啊,一臉的遺憾。
身畔有高人,多年不能識。
王五又道:“對了,先前我路過劉班昭的院子,她說若是你醒了,想請你過去一唔,估計是關於南下的事情想詢問你。”
李汝魚一怔,莫名其妙,“跟我有什麽關系?”
之所以和你們一起南下,不過是為了出開封府,原本打算出了開封府就分道揚鑣,後來遇見西門大官人,以為西門大官人認識蟲達,才一起到的穎昌府。
如今確定西門大官人不是蟲達,應該各走各路才對。
沒必要和劉班昭繼續南下。
王五想了想,壓低聲音說出心中所想:“其實我一直覺得,既然盧眉娘是薛紅線,那麽劉班昭就很可能不是劉班昭。”
李汝魚越發茫然,“不是劉班昭是誰?”
王五說出了心中所想的那個名字。
李汝魚震驚莫名,“會是她?”
王五點頭,“可能而已。”
李汝魚沉默思索,如果真是她,那昨夜的事情就說得通了,否則殺自己一個人,何須要黑衣持槍人、趙颯出手。
感情王琨以為自己是護送劉班昭南下。
其實倒是誤會了。
若非昨夜西門大官人將自己逼上了瀾山之巔,只要趙颯不出現,那個黑衣持槍入隻殺劉班昭的話,自己還真不見得會出手。
但劉班昭既然有可能是那個女人,自己不能坐視不管。
這很可能是女帝手筆。
事關女帝,事關天下盛世,李汝魚不得不去見一下劉班昭,想弄明白,劉班昭到底是不是那個真的可以左右天下局勢的女人。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摘星山莊坐落在瀾山下,莊內雖然沒有大湖,但人工湖還是有一座的,湖中也有不少水鳥,比不得詩中美景,也有秋日昏黃的靡靡風光。
長亭裡,劉班昭溫婉而坐,奉了茶後就退到遠處的薛紅線神色有些鬱鬱。
李汝魚走上長亭。
路過薛紅線身旁時,忽然頓足,看著這位師公愛過的女子,忍不住有些好奇,“冒昧問一句,你和師……老鏢師之間,究竟有什麽關系?”
薛紅線看起來二十三四,師公年齡大了她一倍多,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對。
薛紅線愣了下,知道李汝魚的疑惑,良久才歎了口氣,緩緩伸手,撕掉了臉上的面皮,露出一張滿是歲月痕跡的滄桑婦人臉。
一頭青絲下,滿臉歲月痕。
然而縱是如此,也能從這張充滿歲月痕跡的臉上看到當年傾國傾城的風情。
李汝魚遲疑了下,輕聲問道:“你愛過他嗎?”
薛紅線刹那之間眼神恍惚,也許是昨夜瀾山之巔的千萬雪白劍氣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或者天衣無縫被安梨花一刀所破劍心蒙塵,於是心中鬱鬱想說些什麽,薛紅線一時間有些難以控制情緒,緩緩說道:“想聽我和他的故事嗎?”
不待李汝魚回答,薛紅線便娓娓而言。
十余年前,開封有個二九少女,懵懂無知,不喜女紅喜長鋏,對江湖有著單純的向往,她想做一個江湖女俠,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殺最惡的人,再嫁一個最俠氣的英雄。
卻總是被娘親逼著繡女紅做一個溫婉女子,少女不甘心,怒而背長鋏走江湖。
鋏者劍也。
然而江湖很大。
女俠的那一趟江湖之行,徹底顛覆了女俠心中的江湖形象,原來,俠肝義膽的下面,可以隱藏著一腔陰險卑鄙,而所有的風流不羈都比不上一頓大魚大肉來得實在。
女俠見到過道貌岸然的遊俠兒轉身之間,為了錢財殺人越貨,見到過心比天高的遊俠兒為了一頓飯而淪為富賈府中看門狗,也見到過獨身的女子遊俠兒被相逢如知己的俠客下藥凌辱……
這不是女俠想要的江湖。
她沒有騎上最快的馬沒有喝上最烈的酒也沒有殺了最惡的人,更沒有最俠氣的英雄出現,女俠遇見的男人,只會像蒼蠅一般對她充斥著情欲。
好在女俠的劍很快。
很快的劍殺了很多醃臢人,卻始終不快意。
直到那個大俠的出現,白衣勝雪風度翩翩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腰畔懸劍走江湖,前呼後擁萬人敬仰,完美的契合了女俠心中的俠客。
這位在當地有著顯赫聲望的大俠也有一座山莊,一座比摘星山莊還大的山莊。
大俠對待每一個人都和藹可親,對待惡人則是雷霆萬鈞,更不像其他庸俗男人看女俠的眸子裡只有赤裸情欲,他看女俠目光溫柔如水純淨如秋。
女俠對大俠很有好感,她以為這是愛情的萌芽。
是江湖神仙眷侶的開始。
然而世間事總是悲劇多於圓滿,芳心暗動的女俠在山莊做客時,卻無意中發現大俠不過是臨安某個朝中人物的狗,一條手上沾滿了鮮血的狗。
那個朝中人物,正是當今北方偽帝之相王琨,那時候的王琨在朝中還不顯豁,卻已在步步為營的經營著勢力。
而那位大俠就是王琨手中的一柄利劍。
很狗血的故事。
被發現秘密的大俠撕破面皮露出猙獰,將女俠製住後帶到密室裡欲要巫山雲雨,關鍵時候出現了一個遊俠兒,一個面向老好的遊俠兒。
那遊俠兒身上無劍,本事不大,就會逃命,帶著女俠逃離了大俠的山莊。
本該分道揚鑣的兩人,卻陰差陽錯的一路北上。
女俠不喜歡那遊俠兒。
長得不討喜,而且還假裝自己是遊俠兒,實際上一點也不懂劍道,自然就沒了江湖兒女的快意瀟灑,完全不符合女俠心中那顆天真爛漫少女心的美好情人的形象。
然而那遊俠兒卻在不知不覺裡愛上了女俠。
繼續北上。
女俠背劍,一路行俠仗義著尋找著心中的江湖,倒也漸漸闖出了一些名聲,只不過劍道不彰的女俠人生閱歷不足,吃癟上當受騙的時候多,快意恩仇的時間少,比如本來是救一個被采花賊偷走的大家閨秀,最後卻發現別人是私奔……吃了白眼不說,還被別人吐槽是棒打鴛鴦的惡人。
女俠越發對江湖失望,發現仗劍天涯夢想在前的初衷都只是鏡花水月。
遊俠兒捧匣,一路爛好人。
然而越是這樣,女俠越是看不起他,連一個地痞無賴調戲自己時,他都只是笑臉相迎,最後還是女俠出劍殺了那地痞無賴。
而他只會在一旁老氣橫秋的說江湖不是這樣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是世俗的江湖,而真正的江湖,是你心中的人。
他只差沒說出女俠就是他的江湖。
女俠很是不屑。
她覺得他是故意在埋汰她,故意和她作對,他連劍都不懂,也配談江湖?
終於抵達開封,在城郊時遇見一弱冠青年,一身黑衣風塵仆仆,面目陰鬱手持長槍身騎駿馬,一副俯視天下的傲然氣質。
女俠當時不知道他是誰。
可就看不慣那黑衣青年一副俯視天下的神態,一路上對江湖失望至極的女俠情緒不好,忍不住吐槽了幾句,惹得那時還熱血氣盛的黑衣青年不快。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一天的開封城郊,黑衣青年和女俠兩人很有江湖風范。
黑衣青年出槍。
女俠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是江湖不夠快意,是自己的劍不夠快意。
黑衣青年的槍就很快意,一槍如龍,槍出驚風雷。
女俠幾乎覺得自己要死了,心神絕望,腦海裡浮現了一生的畫面,卻悲哀的發現,自己這一生沒有一件值得留戀的事情。
女俠覺得時間很快,卻又很漫長。
仿佛聽見了萬千金屬交鳴和驚雷之聲,又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等她清醒過來,發現黑衣青年已經離開,身旁依然站著那個一臉老好的遊俠兒。
讓人生厭。
女俠後來才知道,黑衣持槍的弱冠青年正是在臨安當質子的嶽家世子嶽平川,那一次出現在開封城外,正是從臨安歸來世襲罔替。
女俠那一趟江湖之行沒有尋找到她想要的江湖,卻因為傾國傾城的容貌成了北方著名的女俠,倒也是諷刺,以致於後來才會有“北北方雙仙子,王妃居深宮,紅線招鏢旗,皆可羞春笑”的說法。
嶽平川不知道怎麽知道了女俠的身份,親自登門大風鏢局,為當日的衝突道歉,女俠才知曉嶽平川當日之所以出槍,是因為失戀。
他剛和某個人在臨安分別,回開封的路上又遇見一個帶著蜀中口音的用刀遊俠兒,兩人莫名其妙一言不合就大戰三日三夜不分勝負。
後來,女俠和嶽平川成了知己,也知道了那個用刀遊俠兒姓鐵。
再後來,女俠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喜歡嶽平川了,就在女俠打算向嶽平川表露心跡時,忽然有個女人從臨安來到了開封,成了嶽家王妃。
那個女人叫蘇蘇。
就是那年讓嶽平川一路北上,一路心情鬱鬱的女人。
女俠沒有傷心,只是絕望,她決定用一生來呵護自己那段剛萌芽就被扼殺在現實裡的懵懂情感,此生不嫁,也不再愛上任何男人。
江湖已死。
她的心裡,忘記了仗劍天涯的夢想,也沒有了大涼北方之王嶽平川,更忽略了開封有個遊俠兒,一直在守著她,默默的守著,從大風鏢局到龍門鏢局,一直在默默的守在臨安。
直到女帝登基後某一年的深夜,晴空驟起驚雷,夜半驚醒的女俠不再是那個單純而懵懂的女俠,而是薛紅線。
一個不是大涼天下的人。
她選擇性的遺忘了那一趟江湖之行,將記憶封鎖起來。
直到再一次南下看見他。
他老了許多,卻依然是一副無用的老好人樣子。
說到這裡,薛紅線看向李汝魚,“你覺得,這是愛情嗎?”
他愛我。
我卻不愛他。
李汝魚聽得心中難受至極,許久,才看著遠處長亭裡的劉班昭,對身旁的薛紅線說道:“我還不是很懂愛情,但總覺得,這就算不是你的愛情,也是他的愛情。”
薛紅線淒然的笑了笑,“多麽卑微的愛情啊。”
李汝魚沉默了一陣,忽然開口問道:“你了解過他嗎?”
薛紅線搖頭,“他有值得我了解的地方?”
李汝魚想了想,“我有點疑惑,那個大俠後來怎麽樣了,還有,嶽平川當日在城郊對你出槍,你為何沒死?”
薛紅線想了想:“嶽平川出槍我不死,這還需要解釋?嶽平川是嶽家世子,他怎麽可能在開封城郊出手殺死大涼子民。”
“那個大俠惡人自有惡報,據說在我們離開後的第二天就死在了莊子裡,死的時候莊子裡憑空出現雪白劍氣千萬縷,大俠萬劍穿心——”
說到這裡,薛紅線曳然而至,猛然想起了什麽,一臉不可置信。
李汝魚聽得這裡一陣恍然,道:“當年大俠被雪白劍氣萬劍穿心,那你可知昨夜瀾山之巔,有雪白劍氣千萬縷,縷縷懸空皆如劍。”
薛紅線知曉。
李汝魚緩緩走向長亭,走了幾步,才回頭道:“那是老鏢師的劍,他已經上了青天,不知道如今在何處,也許,再也不會出現在這片天下了。在他上青天時,他曾歎過,大涼一世,僅出劍三次,兩次為所愛之人,一次今夜。”
“然而這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開封,默默守了你十余年,這才他一生的江湖,一生為之堅持的劍道初心。”
薛紅線愣住。
記憶的缺口猛然打開,無數過往的畫面一一浮現在腦海裡:大俠不是自己離開之後死的,而是在在離開之前死的,死的時候,山莊之內盡是雪白劍氣。
開封城外嶽平川出槍時,自己當時心神絕望,似乎聽見了千萬金屬交鳴聲和驚雷聲,又似乎看見了開封城郊憑空出現劍氣千萬縷,縷縷皆如劍。
原來都是他的劍。
嶽平川後來找自己, 也曾問及過那日的劍,都被自己忽略。
只因自己一直不願意相信那個老好人會是劍道謫仙,他哪一點有劍道謫仙的無上風采,他哪曾有一點自己夢中情人的樣子。
不能接受。
是以選擇性的忘記了那一幕幕?
但薛紅線想起了那段歲月,自己背劍在江湖之中撞得頭破血流,或闖禍或快意恩仇,身後總是跟著個笑臉老好人一路捧匣,為自己遮風擋雨,自己卻不知。
薛紅線忽然覺得好諷刺。
然後笑了。
歇斯底裡的笑,笑著笑著,淚流滿面。
原來自己一直是最自私的人。
我的江湖是自己,而你的江湖卻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