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看著眾人,心如鏡湖。抵達東土,必然不會水滴入海般安靜,大概也會和東土陸地劍仙從泰山天梯來一般,受到東土武道高手的圍剿。
打架,陸地劍仙及以下,有老鐵、閆擎、青衫秀才,足矣。
陸地劍仙以上,項羽也可長戟攔江。
若還是打不贏,那便只能夫子出劍,更何況,自己尚是聖人。
武道之戰,無懼。
若東土道家、佛門之流出手,則有算命漢子,那杆相天面地的卦旗,著實是這大涼天下最為神奇的寶物,其中竟然有一方小天地,可以存放外物!
堪稱神奇。
那方卦旗收納之物中,有一隻碗。
雲雨碗。
龍虎山上張河洛那位邋遢師父,也是龍虎山的絕代天師,更是異人世界那個龍虎山開山祖師張道陵,雲雨碗便是這位絕代高人以大涼天下天師府開山祖師的仙骨,加上東海水根煉化而成。
其神奇之處不輸相天面地的卦旗。
甚至也不在張河洛腰間的天師劍之下。
算命漢子有雲雨碗、卦旗在手,鬥法一事,應該不會出現紕漏。
而在東土,窺看三大帝國軍事方面,自己確實不太擅長,不過無妨,因為那位西楚霸王雖然輸給了兵仙韓信,但並非是兵道庸手。
縱然不如百裡春香之流,要看清三大帝國的軍事實力和動態布局,絕對不難。
醫療方面有華姓老人。
仔細一想,似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然而女帝心中隱然有些不妥。
還差一點。
去了東土,總不盡是打架,也有講道理的時候。
講道理麽……
當然是讀書人的擅長。
所以,還需要一位能夠舌綻蓮花的讀書人。
女帝微笑看眾人,“且等一等。”
女帝化清風而去。
眾人倒也沒著聲,聰明一點的已經猜到了女帝的用意,大概是要去找一位讀書人,而這個讀書人,很可能便是那位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范文正。
畢竟大涼文聖人。
當然,那位編寫《道藏》的大儒黃裳也有可能,畢竟還是差點武道成聖的儒家大儒。
……
……
眾安橋,明月照溝渠。
橋上,有人負手而立,看著溪流曲折而去,月光下身影挺拔如青松,一直沉默不語。
此人著儒衫。
繡青花。
眾安橋瓦子畔,無人不知。
曾於夕照山懷抱瑚璉匣問嶽平川,何謂春秋。
曾一語點化李汝魚而悟春秋之劍。
胡蓮先生。
青花儒衫說胡蓮,懷中瑚璉匣,天下無人開。
胡蓮先生身畔,站著位小娘子。
著紅衣,目瞎。
臉有梨渦,曾讓李汝魚看見梨渦而想起了手持風嘴梨花槍的安梨花。
此刻目瞎小娘子便捧著瑚璉匣。
夫妻倆站在眾安橋上,卻與世隔絕。
讀書人的小天地,便是那一花一世界的玄妙,當日李汝魚便曾領略過,身處這方小天地之中,世人看不見,聽不見,亦無從感知。
卻有清風叩門。
胡蓮先生笑了一笑,揮手,清風入門而化形。
彩衣女帝顯身。
胡蓮先生看著這位人間君王,微微彎腰行了儒家禮節,道了一句,我已等多時。
女帝訝然,“先生知道我會來?”
胡蓮先生笑而不語。
女帝側首看向目瞎的小娘子,忽然歎了口氣,“可得半個春秋者,我這位帝王不可,嶽平川不可,李汝魚不可,那麽世間還有誰?”
胡蓮先生頗有深意的道:“陛下為何不說趙禎不可,卻要說李汝魚。
”女帝挑了挑眉,狡黠一笑。
不言語。
胡蓮先生卻懂了,於是也笑,分外開懷。
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女帝那挑眉後的狡黠笑意,其實正是那小娘子說起心上人的豆蔻春情,這一刻的女帝,如此的鮮活,她終於算是一個人了。
也是一個女人。
不過……這也意味著女帝在大涼還有後手協助李汝魚。
趙室倒也是悲劇。
先是被女帝壓製,好不容易女帝走了,留下個李汝魚,甚至女帝還有後手,這天下啊,怕是遲早要姓李。
然而那一日,又要死多少人……
罷了。
胡蓮先生歎了口氣,“天師府的雲雨碗,裝走了多少趙室國運?”
女帝想了想,不願意騙這位讀書人,直言道:“欽天監裡半池水,一條金龍爾。”
胡蓮先生倒吸了一口涼氣。
太狠了!
半池水,那便是半座國運……這是不給趙室活路,注定要把李汝魚推上帝位啊。
但也心存仁慈。
隻帶走了一半……當然,所謂的仁慈,其實也是給她自己留的後路。
然而此舉卻苦了眾生。
胡蓮先生長歎了口氣,早猜到了這個結局,真正知道時還是有點悵然,想起不曾為異人時老師的教導,這位青花儒衫人落寞的歎了句:“誰是破局之人?”
女帝想了想,“趙晉。”
趙禎長兄,趙麟長子,一直隱藏在臨安,蟄伏不顯聲名的趙晉。
差兩點的趙晉。
若被他尋得那兩點,便是破局的趙普。
這就是趙室的半個國運所在!
趙晉加兩點。
胡蓮先生瞬間明白所有,恍然大悟之中歎服萬分。
都說讀書學問深如海,哪裡知道,這位千古奇女子的帝王心術,對權勢、人心的把控,簡直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終究是儒家,胡蓮先生想了想,“所以,趙晉的那兩點是誰?”
女帝笑而不語。
這可不能說,自己留在大涼的那兩點需要趙晉自己去找,也需要李汝魚去找。
這也是對趙室最後的仁慈。
胡蓮先生忽然也狡黠的笑了:“我是位讀書人。”
女帝點頭,“先生也是位君子。”
“君子遠庖廚。”
女帝有些不解,還是接道:“避血腥,遠殺戮。”
胡蓮先生樂呵呵的道:“在先前那一瞬間, 我本以有心將瑚璉匣留給李汝魚,如此他得半個春秋,便可對抗趙室國運。”
女帝沉默了。
胡蓮先生難得見女帝吃癟,繼續樂呵呵的道:“可知曉你隻帶走了趙室半個國運,讓趙晉和那兩點成為趙室的半個國運,說到底,你心中還是愧對趙室,所以留給了趙室一絲機會。”
女帝依然沉默。
胡蓮先生也不饒圈子了,直接說道:“如今這半匣春秋不能太早給李汝魚。”
得到半匣春秋的李汝魚,可以對抗趙室半個國運。
如此,天下必然大亂。
若趙晉找到那兩點,李汝魚必敗無疑——這不需要戰場的出現,只是小規模的廝殺。
若趙晉找不到那兩點,便沒了半個國運,彼時再給李汝魚瑚璉匣。
如此,趙室將亡。
無戰為亡國……天下姓李。
女帝翻了個白眼,就你們讀書人事多,卻也無奈的緊,反正為李汝魚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接下來能否成為自己背後的那個男人,都看他自己。
胡蓮先生愧疚的看著木匣的妻子,“有勞了。”
從此天各一方。
目瞎女子懷捧瑚璉匣,福了一福,“妾身長伴瑚璉,一生僅此一心。”
一語雙關。
青花儒衫人喟然長歎,眼眸之中,竟略顯失望。
可惜目瞎女子看不見。
女帝也沒看見。
女帝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說出這些年對胡蓮先生調查後的結論,“世人皆被先生胡蓮之號所誤,實際上先生應是瑚璉。”
青花儒衫人哈哈大笑。
我本瑚璉!
至聖門生,瑚璉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