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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六十八章 少年之殤,婦人之喪
  李汝魚冷冷的拍掉他的手,“你去關內做什麽?”

  沈煉有意無意的退了一步,然後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扇面村大燕余孽造反,南鎮撫司的人都吃乾飯去了,隻好我這個北鎮撫司的去幹這苦差事。”

  李汝魚心中一涼,劍指沈煉,“你把扇面村怎麽了?”

  沈煉盯著劍,蹙眉。

  從來沒人敢劍指自己,哪怕是南北鎮撫司的一些大佬也沒有這個底氣。

  身後數十緹騎齊刷刷的繡春刀出鞘。

  沈煉揚手製止。

  盯著李汝魚,想了想,還是壓抑住心頭不爽,不徐不緩的說道:“還能怎麽,造反余孽,當然是殺無赦,不過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扇面村不僅有大燕余孽,還蟄伏著數位異人。”

  “有個小孩子叫黃崢,才八九歲,竟然徒手兩拳打死了兩位緹騎。”

  “那個叫李三胖的胖子更不得了,拿了根木棍作槍,耍得那叫一個神鬼莫測,我沈煉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如此槍法的人,絲毫不遜色早些年朱七殺那個叫常遇春的異人,若非最後用他女兒威脅,這貨還真能殺出扇面村而不引驚雷。”

  “當然,他還是死在驚雷之下。”

  “還有個叫張麻子的醃臢貨色,輕功之好,這大涼天下找不出幾個可以媲美的人,那叫一個快啊,閃電一般,可是再快也快不過驚雷,那驚雷一道又一道的劈落,直到第七道才將他劈成烤豬。”

  “嗯對了,有個叫老楊的老家夥,這老家夥倒是沒什麽本事,只是在我北鎮撫司好男兒誅殺大燕余孽時,這個老楊竟然焚香沐浴,換了壓箱底的乾淨儒衫,竟然還拿出了筆墨紙硯,等我們破門而入時,他正淡定從容的揮毫潑墨,一幅秋竹圖簡直——好吧,對這玩意兒不太懂,反正就是畫得很好,然後驚雷劈落前,這個異人說了句難得糊塗。”

  聽著沈煉說著一個又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李汝魚睚眥目裂,猛然上前一把抓住沈煉的衣襟,“你把他們怎麽了!”

  沈煉揮手,示意他人別管,這才沉著臉,“大燕余孽,當然是盡數殺了。”

  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和李汝魚才能聽見的聲音,略帶憐憫的說道:“這是趙長衣的意思,你若想活著,他們就必須死,所以他們是因你而死,你可以自殺以謝在天之靈,也可以去找趙長衣。”

  李汝魚死咬牙關,牙縫間沁出鮮血,看起來分外猙獰。

  終於不可遏製,“我先殺了你!”

  手中劍揚起,卻還沒來得及落下,脖子上倏然一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老鐵收回手,砸吧了一口煙,苦笑道:“你沒必要這麽刺激他。”

  沈煉整理了衣襟,也苦笑道:“那我找誰說理去,屠村三百余人,回去指不準被那些文臣參成什麽淒慘樣子,老子這副千戶怕又不穩妥了。媽的,自打被趙長衣這貨喊了聲哥後就沒有過好事!”

  沈煉上馬,對老鐵道:“交給你了,我回一趟長陵府,接下來會去臨安赴職,我估計柳向陽那貨不會親自送徐秋歌去臨安,所以你和這小子好自為之,柳州徐家這一輩,也就這個柳向陽有點意思。”

  提起韁繩,忽然又停下,壓低聲音對老鐵道:“等醒了告訴他,我沈煉的人頭在這裡,他若是有本事自己取的走,我絕無怨言。”

  說完縱馬狂奔。

  老鐵沉默著看著遠去的緹騎,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嘟囔了一句怕真有那麽一天。

  少年不服輸。

  總有一天,會讓那位閑安郡王也入棋。

  說到底,這天下下棋之人僅幾人耳,章國天朝上國的女帝,北地那位擁有鐵騎十萬的蠻人之主,再加上大涼朝堂上一兩位相公以及永鎮開封的嶽家王爺勉強算半個下棋人。

  其余人眾皆為棋子。

  就連國勢日漸衰落的大理等國國君,也不配在這盤棋上落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汝魚緩緩醒來。

  身上的傷勢似乎重新包扎過,老鐵坐在杜老三屍首旁,一口接一口的砸吧著旱煙,見李汝魚醒來,一腳將繡春刀踢過來,“沈煉讓我告訴你,說他的人頭在那裡,有本事你自己去取,他絕無怨言。”

  李汝魚呆坐了片刻,拾起繡春刀沉默著起身,走入春風關內。

  老鐵也不說話,起身撈起杜老三的屍首,放到馬背上,原路返回。

  平安客棧今日歇業。

  杜春明摟著一雙女兒,默然無語的望著街巷遠方,心裡期翼著能看見那到略有彎腰了的身影,想起那個男人在自己還小就說過的那些聽出了耳繭的故事。

  爹,我信了。

  您不是逃兵,您是英雄,可您回來呀……

  妻子坐在堂裡,安靜的縫補著父親的舊衣衫,夫君說父親回來會穿。

  遠處響起噠噠的馬蹄聲。

  杜春明精神一陣,旋即黯然的坐了回去。

  五人三騎。

  昨夜留宿在客棧女扮男裝的女子馬上, 沉沉的搭著那位知州的屍首。

  女子面容死寂,毫無情緒。

  又不久,大風卷街巷。

  數十起北鎮撫司緹騎狂馳而過,依然不見父親蹤影。

  杜春明站起又坐下,知州已死,北鎮撫司已歸,爹你呢?

  眼看天色漸暮。

  兩騎緩緩馳入雙鹿,杜春明看著抽著旱煙身著飛魚服腰配繡春刀的老頭子跳下馬,尊敬的將那個熟悉的人抱下馬交到自己手裡,輕聲了句你爹是條好漢。

  杜春明的淚水一下子滾落了下來,堂裡的妻子低頭啜泣。

  身旁的囡囡仰著臉,“爹,爺爺怎麽了?”

  杜春明淚眼滂沱,哽咽著輕聲道:“囡囡啊,爺爺只是睡了,爺爺只是想去見見他的老朋友,你看,爺爺笑的多開懷啊……”

  杜春明嚎啕大哭,哭得像個一百二十斤的孩子。

  上了年歲的老婦人,安詳的坐在後院,看著眼前那具猶帶笑意的枕邊人屍體,輕柔的理著他亂了的鬢發,絮絮叨叨的自說自語,說老三啊我沒讀過書,不知道那些大道理,這麽多年我都聽你的,孩子們都好,你也別掛念了,要是官府的人不讓咱們活下去,大不了讓春明帶著囡囡她們逃荒去北地。

  說著話的老婦人枯澀的眼裡沒有淚。

  老三你不喜歡我哭,說娘們兒婆婆媽媽的,說你那群兄弟看見了會笑話你。

  老三,我不哭啊。

  說著說著,老婦人垂下了頭。

  老三,等我。

  晚風拂來。

  一切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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