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明臉上堆起職業的笑意,“兩位客官裡面請,是要住店還是打尖?”
站在前面年輕男子輕聲道:“住店,也吃飯。”
杜春明立即出門,“那兩位裡面請,我先將您們的馬牽到馬廄,對了,客官,馬兒過夜,草料的話三文錢。”
說完去牽馬。
卻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女扮男裝的女子。
身材真心好,那屁股一看就好生養,估摸著比自己婆姨還好生養,自己那婆姨能生雙胞胎,這女子生個三胞胎沒難度的罷。
這個遊俠兒好福氣。
屁股好生養的另外一個意思,就是床笫之歡時會很銷魂。
女扮男裝的女子似乎感覺到杜春明在盯她背影,不自然的扭快了幾步,先一步進門,走到角落裡坐下,這才有了安全感。
杜老三來到兩人桌前,“兩位客人吃點什麽?”
白衫男人將鬥笠摘下,又將腰間長劍放在桌畔,這才抬頭笑道:“來幾個家常小菜,兩壺酒意思意思,快些罷,時候不早了。”
杜老三暗驚了一聲,好個俊俏遊俠兒。
面皮白淨水嫩,幾無瑕疵,春柳眉頗有幾分斯文秀氣,雙眼皮下的眼眸總是含情脈脈般的溫柔,挺翹鼻梁增添了些許的利落英姿。
垂鬢如柳,端的是風流倜儻——如果不是眉角那一道傷痕。
男子眉角處,有寸長不知是刀傷還是劍傷留下的黑痕,在完美的臉上烙下一絲瑕疵,如龍走蛇,為他平添了三分霸氣。
飄逸氣質裡顯犀利。
杜老三應了聲,去後廚吩咐。
李汝魚一直在認真吃飯,此時抬頭看了一眼,恰好看見兩人摘下鬥笠,然後愣了下。
女扮男裝的女子,身影有些熟悉。
那女子恰好也有些驚魂未定的四望,和李汝魚視線相接,明顯愣住。
有些熟悉啊……
江秋湖畔,太陽剛西落時分,江秋知州徐繼業負手站在聽蛙榭裡。
面前是翠綠入人心的碧波春蓮。
徐繼業很喜歡這座臨湖的宅邸,尤其喜歡臨湖苑。當初從通判補缺江秋知州後,前任知州便半賣半送將這座宅子賤賣給自己,也算是個人情。
這幾年又刻意打造了一番,等自己高升後,這座宅子的價值必然翻倍。
就算不賣,留作祖業也是好的。
臨湖苑佔用了江秋湖面積,借助天然水勢,在湖面修建亭台棧橋,水榭歌台,是府中過節時分家人飲酒賞舞的場所。
僅是這臨湖苑的打造,就足足花費了萬兩會子。
此刻碧波蕩漾水潤天長,春蓮初綠,極目望去心曠神怡。
徐繼業的心情很好。
從接到臨安那位大人物的飛鴿傳書,自己便在布局,江秋房的李汝魚也一步一步走進了自己的局中,今夜之後,所有事情塵埃落定。
之後,便是秋歌南去盛世臨安,成為一位郡王妃子。
而自己過不了多久便能高升,不說入京為官,至少一府之首。
只不過唯一沒料到的是,女兒徐秋歌竟然跟著那遊俠兒私奔,簡直敗壞門風,若是被臨安那位大人物知曉,自己這幾年的經營都將功虧於潰——趙室王爺可不會娶一個跟別人私奔的女子。
一念及此,徐繼業便怒不可遏。
為父辛辛苦苦為你經營數年,自小教你琴棋書畫,甚至重金從臨安請來官宦人家府上當過管事的婆子來教你臨安那一方的禮儀風情,
不就是希望你有一個富貴人生。 難道你真以為《芳華錄》是你自己懸名上去的?
沒有的事!
為了讓你懸名《芳華錄》,那位翰林院“術藝”供奉言笑晏晏間便拿走了為父三千兩會子,這才有了那十幾張美輪美奐恍若仙子的畫像。
禮部、翰林院、鴻臚寺負責四錄事宜的官員,為父也著人送去了近兩萬的會子。
否則《芳華錄》那麽好懸名?
大涼天下,不知道多少官宦人家的小姐們削尖了腦袋想擠上芳華錄,若非為父是江秋知州,若非我徐家在臨安還有點人脈,否則就算有錢也辦不成這事。
好在事情並非到了不可遏製的地步,一切依然盡在掌控之中。
先前擔心老鐵會壞自己大事。
不過自己多想了,或是沈煉的調職給了老鐵壓力,從始至終他都在旁觀——北鎮撫司雖然強勢,但那是在異人一事上。
真要涉及政治上的鬥爭,北鎮撫司還是會被女帝打壓。
這是朝野之間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
臨湖苑門口有人急奔而來,短襟黑色緊身衣,背負雙劍,戴了鬥笠,看不清容顏,來到徐繼業身後,抱拳彎腰,“二爺,李汝魚入住雙鹿鎮平安客棧。”
徐繼業在徐家拍行老二。
聞言點點頭,“小姐呢?”
黑衣人恭謹答道:“也在那處客棧。”
徐繼業愕然了刹那,旋即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遊俠兒的氣節?笑話而已!”
沉默了一陣,“人都好了?”
黑衣人點頭,“回二爺,萬事俱備。”
徐繼業滿意的嗯哼了聲,“江秋房那邊,老鐵可有異動?長陵府那邊, 柳向陽還沒有趕到?”
黑衣人思忖了一陣,才道:“老鐵一直在喝酒,看不出有什麽異動,他的那些線人也都安靜的很,似乎真的不打算插手這件事,至於長陵府西衛十三所那邊,據傳來的消息,從廣南西路調職過來的柳百戶不知道在路上被什麽事情耽擱了,原本昨日就應該到的,卻還沒影蹤。”
徐繼業頭也不回,望著落日余暉下,翠綠中蕩漾著金芒的江秋湖,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吟道:“江秋湖的美景,今後怕是不多見了。”
落霞孤鶩平水鄉,秋蓮碧波暮色漾,若得一朝春風起,人間便得三月裳。”
話語裡滿滿的都是意氣風華。
江秋如大涼,而我徐繼業,便將是那三月裳!
今後,且去他處看風景。
終有一日,我將蕩舟西子湖畔,看那歌舞不休。
臨安風景更妖嬈。
頭也不回的揮揮手,“立即準備出發,對外就說徐府大小姐被流寇劫掠。”
不能再拖,遲則生變。
柳向陽為何遲了行程,徐繼業隱然覺得是那位閑安郡王的手筆,好在沈煉被調職,老鐵不願意插手,主動權依然在自己手中。
況且,就算老鐵要護犢子,自己這麽多人,難道還會懼怕他們兩人?
片刻後,十余徐府扈從跟隨在徐繼業身後風馳電掣出府。
同一時間,江秋官署前聚集的二十州兵,亦各自上馬,在西城門匯合後,踩著夜色直上前往璧山的官道。
馬蹄飛揚雷滾,夜色裡如一條長蛇爬行,擇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