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衣微微眯眼,看著背負霞光負手而來的青年,覺得有些諷刺。和李汝魚之間所謂的恩怨……
其實就是當年在扇面村時,自己故意在他面前勾引那個當時還不知道是陳郡謝氏出身的小小,雖然自己並不喜歡蘿莉。
也沒有成功。
那時候的李汝魚,確實因為這件事對自己生出殺心。
這幾年過去,他依然沒變。
當然,他今日出現在這裡,更重要的是女帝想通過這件事告訴天下:違女帝者必死,她有一劍,可斬盡天下不服之人。
李汝魚沒有去找安美芹、君子旗敘舊,直直走向趙長衣,笑意淡然,只是和趙長衣一般同樣刻薄的嘴唇,雖然笑起來讓人覺得牙癢,但又多了一絲柔和。
人和人終究不一樣。
然而此刻李汝魚的笑意並不柔和。
反而犀利。
殺意如織……從扇面村時,李汝魚對趙長衣就沒有好感,甚至內心深處也生出過殺意,畢竟李汝魚是一個正常男人。
而趙長衣勾搭小小,越過了李汝魚的底線。
這屬於李汝魚最陰暗的心思。
無關正義。
僅是一個男人對心愛女人的佔有欲,為此,可與天下人為敵。
又何況區區一個趙長衣。
李汝魚輕聲道:“所以,今日你打算怎麽逃命?”
趙長衣看了一眼李汝魚,依然眯縫著眼,頗有睥睨之意,“一個李汝魚,一個安美芹,加上一個西楚霸王,最後再加上一個公孫止水,四個人而已,你覺得本王一定會死?”
李汝魚點頭,“有意外?”
趙長衣呵呵一笑,“當然有驚喜給你,難不成你真認為我自知必死還在這裡等你?”
又怎麽可能沒有底牌。
畢竟在臨安、蜀中經營了這許久,若非黑衣文人堅持要在今日做一個了解,斷了女帝殺自己的念頭,此刻自己已在高手的拱衛下離開蜀中,去大理或者北蠻了。
現在留下,一者是告訴女帝,你殺不了我。
二者,是想去東土。
無論去大理還是北蠻,最後始終要面對女帝的大涼兵鋒,還不如去東土,那個世界在黑衣文人口中極其宏大,終究會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趙長衣,本是一代梟雄啊。
況且,那條臥龍也在東土,輔佐的是一個叫劉禪的人,鬼知道是不是大耳賊那個兒子,反正是與不是,自己都想去看看。
李汝魚搖頭,“自信過度,是自大。”
自大一點。
則是一個臭字,屍體發臭的臭。
趙長衣哈哈大笑:“是麽,那麽拭目以待罷,別以為有你有西楚霸王,我趙長衣今日就只有死路一條,人間很大,很多潛龍於淵之輩,並不是你想那麽不堪一擊。”
又看著李汝魚空蕩蕩的腰畔,訝然道:“你的劍呢?”
“劍在。”
李汝魚緩緩伸出右手。
手心處,一片浩然青氣揚起,化作一柄寸長小劍,劍尖向下,在手心上旋轉,旋即又在手上那方寸空間裡來回飛舞。
隱有劍吟。
趙長衣不以武道見長,對此毫無感觸。
然而站在黑衣文人身後的青衣唐詩卻猛然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這……
李汝魚竟然到了武道萬象境界了?
這精進速度也太匪夷所思了罷。
萬象境是女帝定規矩的第五境,這一境界的武人,可引天地萬般異象,是以稱之為萬象,李汝魚手中的青氣小劍,便是一種異象。
別看萬象境只是第五境,要知第六境是聖人。
任何一位萬象境的武道高手,都有著以武道成聖的可能,
是整個天下少之又少的絕世高手。李汝魚輕笑一聲:“此處,有今年三十三劍客上懸名第四的項羽,有懸名第六的安美芹,還有我李汝魚,我真不知道你還有何驚喜能給我。”
趙長衣哈哈一笑:“三十三劍客圖?能囊括天下英雄乎?”
當然不能!
李汝魚點點頭,“所以,我先試試。”
試一下殺死你。
反正試一下我又不會死,而你卻可能會死,多麽簡單的道理。
於是李汝魚出劍。
掌心的青氣小劍暴漲,倏然間便從方寸小劍幻化成三尺青鋒,順手一劍向著趙長衣劈落,簡單的試探性的劈劍。
不出意料。
趙長衣退後之時,從王府深處,一道白虹破空而來,將三尺青鋒崩碎。
白虹落地,顯出一位男子身影。
李汝魚差點以為是東海劍魔城那位坐海底儲養劍意的劍魔獨孤。
墨家劍客。
聶政!
這一次,沒有披鬥篷也沒有撐傘。
畢竟女帝定規矩後,天下異人只要不自曝身份,再也不引驚雷。
臉上遍布劍痕,猙獰恐怖,空洞洞的眼眶裡,深邃無邊,此刻按劍站在李汝魚面前一丈之處,依然沉默不語。
劍意如秋風激蕩。
演武場後面,想起了清脆的女聲:“墨家矩子去了東土,不巧的是,墨家還有我,還有他,更不巧的是,趙長衣若是死了,我可就拿不到那些錢了。”
養墨家死士費錢。
這是最初被趙長衣說服願意為他效命的原因。
如今又多了一個原因。
趙長衣曾說,黑衣文人有辦法將他帶去東土,那麽自己和聶政,亦可以去東土看看,反正大涼天下,墨家死士再多,也折騰不贏臨安那個女帝。
李汝魚看著恢復女兒身的姬月,苦笑搖頭。
也罷。
是時候真正終究墨家的野望。
只是李汝魚還沒來得及對聶政出劍,安美芹便按劍上前爽朗大笑道:“當日昌州城,你我一戰不分勝負,今日再決高下,可否?”
墨家劍客,懸名三十三劍客第五,屈居項羽之下。
安美芹,又懸名第六。
兩人在昌州之戰,安美芹受了輕傷,但並非完全不敵聶政,依然又一戰之力,沒有分出勝負之說確實站得住理。
姬月點頭,“小政,去罷。”
聶政點頭,身影化虹落向遠空,安美芹按劍亦去,只不過途徑撤退的禁軍士卒陣營時,落地拿了一柄長槍,這才繼續追上聶政。
安美芹既是劍道高手,但真正最擅長的,還是槍。
不輸嶽平川的槍。
三十三劍客圖第五第六之爭,離開了王府,這是彼此間的默契,畢竟王府這邊還會有廝殺,既然是江湖之戰,沒必要如沙場一般混亂。
大家各打各的好,又各安天命。
兩人離開演武場則是將空間留給李汝魚和項羽等人。
一直沒曾說話的項羽,此刻輕撫著腰間的天子劍,目露不屑,“那麽我呢,你又打算讓誰來阻攔,誰能阻我?”
趙長衣已經退到演武場邊緣,站在黑衣文人一旁,搖頭道:“我知道你是誰,像你這樣蓋世無雙的人,我又怎麽只會為你準備一人。”
兩人。
縱然這兩人很可能也不是項羽之敵,但只要能拖住他,讓青衣唐詩殺了李汝魚,則項羽能不能殺了那兩人再來殺自己都不重要了。
演武場外,應聲走進兩人。
率先一人出現之時,頓時引得田順驚呼:“你竟然沒死!”
一旁的君子旗不解的問道:“怎麽,他應該是個死人?”
田順苦笑道:“他就是虎牙鐵賁的舊人,後來反嶽不反涼,但最終死在趙愭和王琨、嶽單聯手剿殺之下的許誅啊。”
許誅?
田順的聲音不小,所有人都聽見了這段話。
都情不自禁看向那人。
身高九尺腰圍極大,端的是魁梧至極,竟比西楚霸王項羽還要大上一號,一臉橫肉唇上留須,端的是一副鬼神惡煞面相。
此刻抗著一柄寬刃重刀走上演武場,一聲不吭的看著項羽。
挑釁的意味很濃。
趙長衣在一旁哈哈大笑道:“沒錯,他就是許誅,當日趙愭和王琨北上之後,樞相公陳兵壽州,趙愭和王琨為了拉攏嶽單,不得不出兵圍剿許誅率領的虎牙鐵賁,不過巧的是,我恰好想救下這位故人,於是著人去了一趟開封,趙愭和王琨也明白,他們的開封要想輕松,必須有我的蜀中牽製禁軍,所以樂得送自己一個人情,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許誅死在燕雲十六州了,但卻是假死而已。”
虎癡許褚!
我趙長衣可不會讓這位猛將輕易死去。
但僅僅一個虎癡許褚,應該不是西楚霸王項羽的對手,畢竟那可是一位千古難逢一出的蓋世英雄,若非劉邦那貨有張良、韓信這等曠世臣子,大秦的江山沒準真的改成了楚姓。
所以,還有許褚旁邊那一位。
臉色蠟黃,五官棱角突出,身材之魁梧,竟然不輸許褚多少,手持雙戟不長,但極其沉重,竟有數十斤,顯然是臂力過人之輩,但真正讓人驚心的,還是這位猛將的眼神。
那眼神如鐵。
充斥著無懼、無畏之色。
給人的感覺,無論他面前有什麽,哪怕是千軍萬馬,他也不會有絲毫畏懼。
永不言退!
周江東歎了口氣,趙長衣果然還是那個曹孟德,哪怕是在大涼天下,他依然有能力收服這兩員猛將,如此兩人,確實可以拖住西楚霸王。
抗寬刃重刀的是虎癡許褚,已是當年猛將。
如今還有這一位。
在許褚身旁持雙戟的,曾被曹孟德譽為古之惡來!
典韋!
當年天下,典韋是唯一一個可以單挑無雙呂布之人,想不到也來到了大涼。
周江東倒有些疑惑。
既然有許褚和典韋,西軍大戰天策、太平兩軍的時候,為何不見這兩人衝鋒陷陣,若是他倆在李平陽麾下,縱然是西楚霸王項羽,也不會如此輕易的攻破錦官城。
旋即又猛然醒悟。
這才符合曹孟德的性格:天下武道拔高,身邊又有個神秘莫測的黑衣文人,生性多疑的他,必然會留幾個強勢的高手保護。
而許褚和典韋,確實是保護曹孟德的不二人選。
當年這兩人就是宿為出身。
趙長衣得意的笑了一聲,看了一眼黑衣文人,見他依然老神在在並沒有說話的意思,於是輕笑道:“這兩人,可否?”
當許褚和典韋登場,西楚霸王項羽眼睛就開始發亮。
見獵心喜。
這一次平定蜀中,雖然大小戰事無數,但真正能讓自己生出對手之感的,除了李平陽和柴韶的兵道,武道上幾乎沒有一個人。
而這兩人,看這身材……
完美的對手!
項羽哈哈一聲大笑,示意身旁的虞姬不用擔心自己,上前幾步,按劍大喝:“來戰!”
許褚和典韋對視一眼。
按照兩人以往的品性,還真不願意以多欺少,尤其是典韋,別看身高魁梧,實際上素有俠性,然而對手是西楚霸王就不一樣了。
西楚霸王項羽,極大可能高於嶽單。
今年是三十三劍客圖,項羽懸名第四,而嶽單卻懸名第八, 顯然在制定三十三劍客圖的定賢樓看來,嶽單遠不是項羽之敵。
而典韋雖猛,但個人武力終究還是差呂布一籌。
而嶽單很可能就是呂布。
所以,此刻只有和許褚聯手,才有一線勝率。
典韋右手長戟直指演武場左面,“請。”
項羽愣了下,旋即醒悟過來,感情還是要給李汝魚騰地方,略微有些不爽,我西楚霸王項羽什麽時候需要遷就你李汝魚了。
不過……
能和這樣的猛人一戰,這點細節就隨他了。
於是三人心有默契的一先一後出了王府,在王府後面那片空曠地上,準備來一場穿越時空的大戰。
虞姬自然是要跟隨夫君項羽的。
遠空,忽有青光騰空而起,旋即一頭巨大的青兕俯視天地,眾人隱然可見,青兕頭上,安美芹按劍而立。
而在青兕對面,長空之中驟顯一道白點。
旋即白點迅速向後延伸,化作一道巨大的白虹之劍橫亙天地。
安美芹和聶政,已經交手。
李汝魚回頭,看了一眼趙長衣,然後看向在夕照山時有過幾面之緣的青衣唐詩,“所以,接下來是你來阻止我殺趙長衣?”
青衣唐詩的劍會高於宋詞?
如果僅是宋詞那個境界,李汝魚有把握將之斬於劍下。
然而唐詩還沒說話,演武場大門卻響起清脆而陌生的聲音:“是我!”
話落,一位女子走入。
腰間負雙劍,一左一右一長一短一黑一白。
公孫止水聽得聲音時就有些意外,待看清楚人後,頓時臉色大變,訝然的道:“師姐,是你?!”
青城方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