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脫下了手腕上的烏洛波洛斯,放在內甲的隱藏包裡,這樣就算被抓了,也不會因為有烏洛波洛斯而立刻被殺。
放好烏洛波洛斯,成默就獨自一人跑到了站台,此時站台上只剩下寥寥幾人正在排隊上車,他穿過了自動門,進入了由鋼鐵和混凝土構建的站台。整個歐宇總部的站台只有一條鐵軌,面積和空間算不上很大,涵洞也不是傳統的圓弧形,而是正方形。列車也是四四方方的形狀,地板是灰色的正方形麻石,涵洞的牆壁和屋頂則由正方形的不鏽鋼方塊鋪就。也許是因為燈光過於晦暗,看上去十分陰鬱,像極了廢土風格的地下掩體,絲毫都沒未來氣息。成默稍稍放慢了腳步,在幽暗中快步走向第一節車廂。
地鐵列車的玻璃窗裡透著潔白的光,這光像是雲,柔軟而潔白。成默心中有莫名的情緒在湧動,他不由的想起了莫斯科的那個雨夜,他和謝旻韞一起踏上了改變命運的K20。
這一次似乎他又將踏上目的地不確定的旅途,仿佛他的命運總是和列車有著不解之緣。
成默閉了下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跟在一個歐宇守衛身後踏入車廂。十幾秒鍾之後,警報聲響起,接著是氣閥漏氣的聲音。
車門關閉。
成默抓著扶手轉頭晃了一眼車廂,車廂並沒有坐滿,全副武裝的歐宇守衛們抱著槍,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坐在椅子。黑色的外骨骼裝甲和一雙雙肅穆的眼睛卻讓整個車廂顯得逼仄又壓抑。
對於如何隱藏在敵人之中,成默已經駕輕就熟,這種情況下基本不可能取下面罩來驗明正身,再說馬甲上有電子識別碼,加上女媧篡改過的數據,就算碰到意外的情況,他也能夠從容淡定的應付一切場面。
因此成默絲毫不慌的站在眾目睽睽之下。
地鐵緩緩開動,在他前面的守衛已經往前走,去找了位置坐下,成默卻沒有立刻動,眼角的余光掠過窗外,隱約看見幾個人影從月台前的自動門前經過。成默瞥了一眼,看上去像是付遠卓他們正要離開四樓站台。
這個瞬間成默的心情略顯複雜,盡管他並不認為杜冷、顧非凡、朱令旗、關博君他們跟隨他回到巴黎的動機單純,也必須承認他們確實幫不小的忙。
即便他們有些聒噪,有些自以為是,甚至還出了一些差錯,可不管怎麽樣,沒有他們事情不會進行到這樣一個程度。總的來說,成默覺得這是一次還算不錯的合作,雖然傳回國內的“歐宇數據”能夠讓他們獲得足夠豐厚的回報。作為一個公正的人,成默還是覺得那是他們賭命賺來的,而自己對他們還是有所虧欠,尤其是不含私心的付遠卓。
只是回報是回報,算計是算計,成默已經打定了主意利用這次事件把未來前途無量的顧非凡和杜冷綁到自己這一邊。
這兩個人有野心有膽量,論背景顧非凡強,論頭腦杜冷強,將來肯定是太極龍的終點栽培對象。
當然,最大的收益者肯定是自己,不過前提是自己和謝旻韞能夠安全的回華夏。
至於歐宇的數據,女媧正在全力下載,成默沒有刻意的讓女媧去查找,他現在必須得集中精力先解決小醜西斯的事情。
列車駛出了站台,衝進了涵洞,鐵軌和輪轂摩擦的聲音陡然間大了起來。成默沿著車廂向前走,他認為自己能夠上車,小醜西斯說不定也能夠上車,也許自己在列車上就能找到蛛絲馬跡。
成默的視線一一掃過座位上的歐宇衛士,像將軍檢閱他的士兵。他觀察每個人僅僅露出來的眼睛,試圖通過心靈的窗戶來找到小醜西斯。那雙眼睛在成默的腦海中時如此清晰,成默相信自己能認出他。
成默沿著車廂向前,那些歐宇守衛坐在座位上安靜等待,時不時的掏出手機看一眼,沒有人交談,每個人的眼神裡都蘊含著一種沉重,這沉重像地心引力般讓他們眼中的光在墜跌。成默仿佛看見了一只在大雨中疲憊掙扎的飛鳥。他見過這樣的眼神,在晚高峰的地鐵上,那些提著公文包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眼眶裡時常會有這樣的情緒流露。
他們按部就班的呼吸,表情混沌,眼眸惺忪。人生在盲目中快速的消耗,可他們卻無路可退,必須日複一日的在城市中堅持下去。
他們眼中的是深入骨髓的麻木。
對於這些歐宇守衛來說大概也是這樣,呼吸器裡的濾芯無時不刻不在倒數計時,可他們卻無處可逃,還得拚了命去執行任務,為了那一絲生還的希望而竭盡全力。
這種氣氛比窗外那些如霧氣飄飛的毒氣還要可怖。
只是成默無動於衷,看到有些可疑的人,成默還會毫無顧忌的多看幾眼,這些人看見他的肩章,還下意識的向他敬禮,並稱呼他為“長官”,成默認為沒有異樣就會煞有介事的點點頭,然後繼續向後面的車廂走。
上車的時候成默數過,整輛列車只有六節車廂,按照現在的速度,他只需要三、四分鍾就能走到頭。
走進第四節車廂的時候,成默就像前面三節車廂做的那樣,假裝檢視人員。然而走了幾步就發現有些不對,這節車廂裡絕大多數人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甚至還有些無情的倨傲,而不像前面那些歐宇衛士那般憂心忡忡。
冰冷說的過去,但狂熱就很難解釋了。而且還沒有人稱呼他為長官,這讓成默不得不警惕,他甚至不敢像剛才那般肆無忌憚的去觀察這些人,而是目不斜視的向前走。
玻璃上倒映著浮光掠影般的景象,空寂黑暗的走廊如深淵般幽深。這些穿著歐宇守衛的人就像是守護著深淵的惡魔。
成默也不敢加快腳步,控制心跳,繃緊神經步履恆定的向著車廂的盡頭走過去。
車廂並不寬敞,人也算不上太多,就算自己不去看,每個人的眼睛還是會跳入他的視野。有些人的眼睛像是野獸,冷漠而傲慢,大概那種刀山血海裡闖過來的殺手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但成默知道這不是小醜西斯的眼睛。
小醜西斯的眼睛是藍色的火。
焚燒一切的狂熱冷焰。
成默已經預感到自己也許能夠看到小醜西斯,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一些,也分不清楚是激動還是恐懼。
也許兩者兼有。
盡管成默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但走到車廂中間看到車廂尾部的那個人時,心跳還是抽搐了一下。雖然那個人穿著的外骨骼和其他人的別無二致,可那有些隨意的佝僂坐姿就讓他在氣氛蕭殺的車廂中顯得是那麽的突兀。
成默勉強穩住了腳步,盯著車廂連接處的窄門,僅僅用余光去查探那個可疑的男子。那人穿著一雙黑色的高幫皮靴,大概四十三到四十四碼,腳很大,大的有些怪異。黑色的褲子束在皮靴裡面,整個繃的有些緊,看上去似乎是腿太長,褲子有些短的原因。小腿處黑色的外骨骼調節尺上有明顯的劃痕,這是調節過痕跡。和別人坐的筆直,將身體保持在一個繃緊的狀態隨時都可以作戰不一樣,他斜靠著車廂,弓著背,十分隨意的把槍抱在懷裡,姿態放松,像是抱著公文包正在地鐵上休息的上班族。
成默的呼吸停頓了一下,危險的感覺襲上心頭。
他歪垂著頭,略顯得有些大的合金頭盔頂部反照著一片朦朧的白光,成默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能看見像是器官一般長在臉頰上的鐵灰色呼吸器。成默的視線從上面掃過,發現了繞到腦後的面罩束帶上有淡淡的白痕,那些白痕像是汗漬一樣密布在黑色的束帶上。
成默走過了三節車廂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看上去這點點白痕似乎不值得研究,成默卻敏銳的聯想起了漂白劑過氧化氫。
過氧化氫是生化實驗室最常用的消毒劑,只要進入生化實驗室就不可避免的會被噴一身。
成默心中一凜,立刻將余光也收了回來。他可以百分之百確定眼前的歐宇守衛就是小醜西斯所偽裝,可他卻不敢貿然開槍。也許自己能夠秒殺小醜西斯,可對方這麽多人在這裡,自己肯定也逃不掉。必須走出車廂,讓女媧命令其他歐宇衛士過來殺小醜西斯才是上策。
整個車廂長度大概二十二米,眼下自己已經走了一半,可接下來的一半卻比千米和萬米還要漫長。成默仿佛感覺到了自己正走在一條鋼索之上,鋼索的下面就是黑暗無盡的深淵。他小心翼翼維持著平衡,走好每一步,呼吸不能亂,步伐不能亂,就連心跳也不能亂。
稍稍一亂,也許就是萬劫不複。
他似乎感覺到了冰冷的風纏繞著他,搖晃著那纖細的繩索。一顆汗珠從額頭淌到了左眼角,成默不敢閉眼,他強忍著酸澀邁開步子,向著距離僅僅幾步路的彼岸。
越靠近成功的彼岸,就越靠近在沉睡的惡魔。危險像是無孔不入的毒液,從外骨骼的縫隙裡滲透了進來,冰冷的,銳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一根根毒刺正試探著侵入他的毛孔,成默覺得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向內收縮,像是身體本能的在試圖逃避。
“大約十米的距離,一共二十步。”成默在心中倒數,讓自己的每一步都準確的踏在節奏之上。
“十九。”
“十八。”
“十七。”
..........
“一。”
他像精準的時鍾分毫不差的二十步走到了地鐵連接處的門口。
終於距離勝利只剩下一扇關著的拉門。
成默完全不敢去看小醜西斯,只是抬起重若千鈞的右手,試圖拉開那扇地獄之門,然後離開這節車廂。
“不能急,自然一點,就像平常一樣。”成默心想,他看似隨意卻僵著手臂去觸碰滑門。隔著透明的玻璃窗能看見下一節車廂的情況,一切是如此安靜,就像整輛列車上只有他一個人。
“成敗在此一舉。”成默握住了門把手,戴著戰術手套感覺不到不鏽鋼把手的溫度,想必應該是冰涼的。
他將拉開通向勝利與榮耀的大門,就像拿破侖舉著權杖通過凱旋門。
“長官.......”
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打破了詭異的寂靜,像潛伏在身側的鯊魚,攪動了深海般祥和的危險。
成默的瞳孔放大,急促的心跳卻在這一秒平緩了下來,沉重的呼吸也變的輕盈。小醜西斯說的英語,自己絕對不能回英語,自己的身份是個法蘭西人。
“Qu'est-ce qu'll y a?”(有事嗎)成默回了句法語,同時握著門把手轉頭看向了小醜西斯,可當他看到護目鏡下那塗抹黑色顏料的眼圈和一雙蘊含著戲謔的眼睛時,就知道對方已經明牌,怎麽偽裝都是徒勞的。
小醜西斯翹起了二郎腿,仰頭與成默對視,他拍了拍身旁空著的座椅,用渾濁的聲音說道:“賽倫(silent),我覺得你應該坐下來,和我好好聊聊。”
事已至此,思考如何露餡已經不重要,成默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只要露出一點怯懦,就會被小醜西斯看出來,而小醜西斯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一個害怕他的人。成默深深的了解,對於小醜西斯而言,屈服於恐懼的人是沒有資格成為玩具或者觀眾的。
生死存亡之際成默反而進入了一種古井無波的狀態,他十分自然的聳了聳肩膀,松開了地獄之門的把手,就像是偶然在地鐵上遇到了一個熟人,挪了下背後衝鋒槍的位置轉身坐了下來。
他的動作自然流暢,比剛才伸手去拉開門把手要輕松的多,有種舉重若輕的寫意。
然而車廂裡氣氛卻一點也不友好,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成默,他們抓緊了槍,就像一群猛獸正在圍觀無處可逃的獵物。
成默對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他平心靜氣的坐在小醜西斯旁邊,注視著對面的玻璃窗裡自己和小醜西斯的倒影。黃綠色的毒霧在飛速的向後流淌,背後深灰色的岩壁若隱若現,兩個人的虛影隨著車輛的搖晃微微震顫著,就像是水中的影像在時光中流逝。
小醜西斯將手中的衝鋒槍靠著車廂放下,隨後抬手取下了頭盔,搖了搖一頭綠色的卷發,低聲說道:“這該死的玩意實在太沉了。”
“是挺沉的,但是關鍵時刻能保命。所以.....沉的很有價值......我認為你應該戴上它。”成默用一種不以為意的語調說話,就像他和小醜西斯在聊一場普通的天。
小醜西斯拿著頭盔低頭看了一眼,說道:“是啊!生命是多麽可貴的東西,必須得好好保護,可不能隨便浪費了。”小醜西斯轉頭看了眼成默,詢問道:“可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浪費生命呢?”
“這事情不能細想,因為你一細想,就會發現生命沒有意義。然後陷入一個自找沒趣的惡性循環。人生中的美好極為短暫,可以正當享受的幻覺也不多,所以不如不想,簡單的按照本能活著......”成默若無其事的說。
“呵呵!”小醜西斯怪笑了一下,他的笑聲滿足而扭曲,停頓了一下,他看向了玻璃中的成默,有些好奇的問道,“這是你殺死了幾萬還心安理得的關鍵?”
成默毫不退縮的隔著玻璃與小醜西斯對視,完全沒有一絲愧疚的說道:“全球每秒死亡大概1.8人,在我們視線所觸碰不到的地方,每分鍾都有106人死亡,每小時就是6360人,而一天則是152640人。今天只是多了幾萬人而已,波動不大。放在漫長的時間維度上來看,這樣的數字更無足輕重。死亡不過是最稀松平常不過的事情,是人類自身進化的代謝,就像人有六十萬億細胞,每天死亡十萬個,分裂繁殖也是十萬個,人類需要代謝才能活下去。人類社會也是一樣。”成默不僅是這樣說的,實際上他的內心也確實是這樣想的。如今他已經見多了死亡,死亡這種事情,只要輪不到他和他親近的人身上,他是不會有半點感觸的。在他的認知中,人類大規模的死亡,確實不是什麽稀罕事。
拋開那些遙遠的歷史,就拿最近的“敘利亞戰爭”來說(從2011年年初持續至今的敘利亞政府與敘利亞反對派組織、IS之間的衝突),死亡人數都已經超過了五十萬。而在二戰以後,死亡規模最大的戰爭“兩伊戰爭”,距今也不過三十年而已。(1980-1988年伊朗和伊拉克之間的局部戰爭,死亡人數一百四十萬)
說他冷血也罷,無情也罷。只要理性的思考就知道死亡不可避免。相較以往的戰爭,巴黎發生的事情目前來看雖然慘烈,但死亡人數未必會特別大。
至於是誰造成的,是他嗎?他只是處於戰爭的洪流中身不由己而已。再說了罪魁禍首是誰實在無關緊要,只要實力夠強大,無論哪位劊子手都活的很安全愉快。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實在不是誇張的寫照,實際上“萬”這個單位對於劊子手們還略顯得寒酸。
小醜西斯搖了搖頭,溫情脈脈的說道:“親愛的賽倫,說真心話,你沒必要對我隱瞞真實的自己。”
空氣因為小醜西斯詭異的音調開始凝固,成默沒有去看車廂裡的那些恐怖份子,也感覺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殺氣。
“真心話?”成默也搖了搖戴著頭盔的和防毒面具的腦袋,他淡定的說道,“我們華夏有個詩人寫了一首詩,詩裡有這樣一句:‘殺一是為罪,屠萬即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如果能殺死你,死這幾萬人又算什麽?純粹的按照數字來算,我還能拯救幾十萬人。這筆買賣怎麽看都很劃算。”
“‘People sin for murders but heroize for massacres; Millions of kill make one king of kings’......這還真是一句鮮血淋漓的老實話。所以你的目標是成為萬王之王?”小醜西斯複述了一遍,又問了個問題,但他沒有等成默回答,就語氣遺憾的說,“你就這樣填滿空洞的一生?用女人、書籍和塵世的野心?實在是太庸俗了,叫人有些失望.....”
成默心想自己不過是想做個圖書館管理員而已,再牛逼一點就是建一個太空圖書館,做個太空圖書館的管理員,可從來沒有當火腿腸(王中王)的野望。不過要在小醜西斯這裡說這樣沒有出息的話,大概會被當成一個沒什麽利用價值的廢物。
一個渴望萬眾矚目的表演型人格,可不想自己欽定的觀眾是個凡夫俗子。
於是成默再次祭出那個瘋狂的“答案”,他控制自己的身體微微顫抖,用低沉而壓抑的聲音從嗓子裡擠出了一句:“我.......想知道究竟誰是締造天選者的造物主.......”
成默覺得自己的表現堪稱完美,就像是給一部暗黑劇男主角配音的配音演員,一字一句一音一調的表演都是那麽恰到好處,肯定能讓聽聞者產生一種顱內震撼的刺激感。
然而小醜西斯似乎對成默的答案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抬頭看向了車頂亮著的白色燈光,摸著下巴,像是回憶般的說:“我是第幾次聽見有人這麽說了呢?”他思考了須臾,像是沒有從記憶中找到準確的數字,不以為意的說道,“總之......這還算是一種沒那麽無聊的死法。”
成默忽略了小醜西斯直白的死亡宣言,假裝很有些好奇的問道:“西斯先生還聽誰這麽說過?”
“好幾個人.......這無關緊要。”小醜西斯攤了下手,“不管你想怎麽做.......起點都是狂妄,終點都是自毀。”
沒有聽到名字成默略感失望,他冷笑道:“西斯先生難道你在害怕造物主?”
“害怕?”小醜西斯“呵、呵、呵”的怪笑了起來,這笑聲像是噩夢中的哭嚎,既隱約又直接,“不要以為你參與了歷史,就知道了歷史的真相。親愛的孩子,知道為什麽巴黎的地下為什麽會布滿毒氣?知道為什麽菲利普神將會死?知道為什麽歐宇總部會如此陷落?”
成默不清楚“造物主”怎麽和“神將之死”、“巴黎恐襲”以及“歐宇陷落”扯上關系的,他的大腦瘋狂的運轉。先試圖推測這一切為什麽會發生,按照小醜西斯的語氣,這些災難似乎不可避免,那就意味著不只是小醜西斯和拿破侖七世,在他們的背後還有著強大的勢力在算計歐羅巴和歐宇的主意。
能夠算計歐羅巴和歐宇的國家和組織屈指可數。
其中最有可能只有米國和“星門”。
成默清楚,就在今年(2020)米國爆發了歷史上最可怕的企業債務泡沫,米股暴跌,經濟危機爆發。
米國不是沒有預見這樣的狀況,很早就開始利用貿易戰,妄圖逼迫我國就范。就像之前做的那樣,收割老二,來解決自己的經濟危機,等自己緩過來了,再反哺老二,適當的給點好處。
然而我國卻寧願大家一起完蛋,也不願意妥協退讓。
這讓債台高築的米國,不惜破壞一直以來推行的全球一體化,通過關稅來彌補債務漏洞。可不管如何搜刮錢財,依舊杯水車薪。
要換做以前,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大規模的戰爭。
可進入二十世紀下半葉,米國揮舞著自由主義和人權主義的大棒,對它國進行意識形態輸出,營造出了全球一家種族平等的假象。自由人權確實是很有蠱惑性的價值觀,米國強大的實力和情真意切的偽裝,讓絕大多數人相信了米國真是人類燈塔,導致全世界的意識形態的熵過度放大,就連一些腦子不清楚的國家都上了當,還真以為米國人是講自由人權的,米國人真的在為世界和平,種族平等,人類一家親而努力。
事實就是米國玩弄了所有人,就連曾經強大無比的蘇維埃都上了當,在被自由市場侵佔以後,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實際上米國宣傳全球一體化只是為了更好的利用金融收割全球,國際社會遵循的還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而弱國不僅沒有外交,更沒有人權可言。
尤其是作為輸出方的米國,屬於典型的雙標狗。只要是聽話的,講不講自由人權無關緊要,例如The State of Israel和Kingdom of Saudi Arabia。但凡是不聽話的,自由人權的輿論大棒就揮了上去,利用美元的金融優勢進行製裁,讓其經濟崩潰,民不聊生,例如Islamic Republic of Iran和Bolivarian Republic of Venezuela。
倘若是有較大的利益衝突,那就不只是“大棒”了,米利堅的航母可不是擺設,每年近萬億的軍費,是要平攤到地球上每一個人頭上的,尤其是一些富裕國家。對於米國人來說,摧毀一個國家,從來不看對方是不是尊重自由和人權,也從來不看戰爭正義不正義。
借口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好找了,五角大樓只需要看值得不值得,劃算不劃算。
在全球經濟上行階段,米國老大有肉吃的時候,大家其樂融融其他四強跟著吃骨頭,所有小國跟著喝湯。等到經濟下行的時候,米國老大日子不好過,那麽就需要老二割肉喂鷹。
現在就到了割肉的時間節點,但現在的老二手握東風快遞表示不行。米國乾趴不了老二就得等著被超越,米國絕對不允許自己失去全球統治權。
就只能發動戰爭。
因為戰爭是解決經濟危機最有快最有效的手段。
毫無疑問,米國是有發動戰爭的意願的,收割不了老二,收割老三——富庶的歐羅巴也能緩一大口血,讓它不至於過快的丟掉統治地位。
不過對待歐羅巴不能像對待其他小國那樣靠戰爭直接劫掠。畢竟法蘭西可是擁有核力量的五常,歐宇也不是什麽小組織。米國和星門在牛逼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歐羅巴發動熱戰。
但如果是歐羅巴內亂那就另當別論了。
再看看“毒氣”、“內部矛盾”、“恐襲”,還是熟悉的味道,還是熟悉的配方。
想當年米國就把違禁的毒氣配方和毒氣生產線交給了伊拉克,讓伊拉克發動了戰爭。然後幾年以後,又借口伊拉克有化學武器發動了對伊拉克的戰爭,套路玩的出神入化。
成默倒抽一口涼氣,覺得腦仁生疼。相比之下,神將之死似乎都不是那麽重要了。他不過是一個小蝦米,卻自不量力卷入了一場驚世駭俗的陰謀。即便成默擁有一顆萬事不驚的大心臟,也不由渾身顫栗,冷汗直下。
就在成默腦子裡一片亂麻的時候,女媧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了過來:“列車在不斷的加速,已經接近極限速度了。”
成默悚然一驚,他的雙瞳重新聚焦,玻璃中自己和小醜西斯的倒影再次出現,玻璃後面的毒霧仍舊像水般在快速流動,然而浮在上面的小醜西斯的倒影卻變的撲朔迷離起來。
他不知道小醜西斯為什麽跟他說這些,也不知道小醜西斯在其中扮演著什麽角色,眼下不是思考這個時候。
因為他看見了小醜西斯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來一根皮帶狀的東西,皮帶的兩頭有鎖鉤,小醜西斯將鎖鉤卡進了扶手裡,像系安全帶一樣把自己固定在了座椅上。
“咯咯”的摩擦聲預示著即將到來的災難。
成默扭頭望去,不只是小醜西斯,坐在他斜對面的穿著歐宇外骨骼的恐怖份子,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知道麽!賽倫,我討厭那些躲藏在黑暗裡的陰謀家!”小醜擺了一下腦袋,半轉著頭用眼角的余光看著成默,“知道了造物主是誰又怎樣?你改變不了這個世界被某些組織統治的事實,他們頑固而守舊,為了維持可憐的秩序,什麽肮髒的事情都做。只有我是不一樣的,我從來不在乎秩序和利益......”
成默聽到了舔舐嘴唇的聲音,但他來不及去揣摩小醜西斯心思。“要撞車了!”成默心中跳出了一個恐怖預測,他抬頭看了眼電子顯示器,列車時速已經達到了221公裡。成默的腦海裡頓時出現了被列車車廂劃成兩半的希爾科夫。
“除非你能顛覆現有的秩序,那麽不管你想要做什麽都毫無意義,始終不過是一顆在棋盤上掙扎的可憐棋子,永遠跳不出黑白色的棋盤........”
遠處傳來了“嘭”的一聲巨響,接著是難聽的鋼鐵撕裂聲音,這聲音是如此的刺耳,鋼鐵的車身如波浪般晃動了起來,就連地板也在起伏。尖銳刺耳的摩擦聲像是索命的魔咒,持續不斷的刺激著耳膜。
小醜西斯在“哈哈”大笑:“賽倫,抓緊點,可別死於一場車禍。”
聽到“車禍”這個詞,成默心臟默然縮緊,他死死的抓住扶手,盯著前方的車廂,眼睜睜的看著列車的連接處高高的拱了起來,整個車廂像是鍾擺一般在劇烈的震蕩,成默也跟著搖擺。透過已經變形的車門,他能看見前面車廂的人像是破布娃娃在車廂裡被拋來拋去。
幾乎就是眨眼的一瞬,巨大的慣性傳遞到了四號車廂,成默看到幾個沒有安全帶的歐宇衛士也被甩了起來,慘叫聲不絕於耳,其中一個直接飛出了車廂,狠狠的砸在灰色的岩石壁上,留下一灘血跡,墜入了毒霧。
盡管成默竭盡全力,拚命的抓緊了扶手,但身體還是重重的砸在側面的壁板上。劇痛從背部傳了過來,成默來不及體味,就又聽見了“嗤啦”的電流聲,火花在手肘部閃動,看情況手部的外骨骼經受不住如此大的外力,關節處直接被拉斷了。
外骨骼一斷裂,強大的慣性直接傳導到了成默身上,他覺得自己仿佛失重了一般被摔了好幾下,大汗淋漓的成默強忍著劇痛,扯住扶手,不讓自己在海浪般洶湧的波動中被扔出車廂。
不間斷的爆炸聲響了起來,火光照亮了整個涵洞,後面的車廂直接被炸的脫軌,傾倒在鐵軌上。而他們這節車廂居然還在繼續前進,成默身旁的玻璃窗再也承受不住,爆裂開來,砸在面罩上,讓成默都難免心驚肉跳。
而小醜西斯端坐在已經變形的椅子上大笑不止,像是在欣賞什麽有趣的默劇。
世界末日般的震動持續了好幾分鍾,直到車廂一片漆黑,所有的照明燈全部熄滅,一切才陷入了黑暗,平靜了下來。
成默也沉沉的落在了地板上。
幾束強光照了過來,渾身疼痛的成默想要撐著地板站起來,卻被從容站起來的小醜西斯踢中了手腕,再次趴在了地板上。成默沒有嘗試著再次站起來,他知道小醜西斯要殺他就不會不讓他站起來。他虛著眼睛,把面罩對著地板,一邊喘息一邊忍著痛等待。
小醜西斯蹲了下來,成默感覺到小醜西斯扯起了自己已經有些麻木的右手,成默稍稍抬頭,就看見小醜西斯瞄了眼他空白的手腕,輕笑了一聲,給他銬上了一個明晃晃的手銬,接著小醜西斯將手銬的另一環銬在了座椅的不鏽鋼扶手上。
強光手電的光柱在毒霧中搖晃,有人已經在試著用撬棍撬開扭曲變形的車門,有人在呻吟,有人在開槍。
成默趴在地上默不作聲,任由小醜西斯施為。
“哦!對了,還有一隻......”小醜西斯變戲法似的又掏出一個手銬,將成默的左手也銬了起來,然後把另一環銬在了門側的扶手上,這樣他的左右手就被拉開了很遠的距離,無法觸碰不說,連用力都不方便。
“可惜不能幫你擺一個更優雅的造型,比如十字形.......”小醜西斯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看到成默的背包,他又打開看了一眼,揮了下手愉快的說道:“謝謝你的濾芯。”
成默半趴在地上像個仰著頭的海豹,下巴抵著座椅冷冷說道:“不客氣。”小醜西斯解開背包背帶上的扣子,把成默的背包從背上取了下來,提在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你可以的!賽倫,我相信這點困難難不住你。我拿著‘上帝基因’在前面等你,可不要讓我等太久。”
“沒問題。西斯先生。”成默佯裝信心十足的語氣回答。
小醜西斯身後的恐怖份子已經用撬棍撬開可完全扭曲變形的車門。
“see you again!”小醜西斯揮了下手率先跳出了車廂。
成默半扭著頭,看小醜西斯和他的手下打著強光手電沿著鐵軌向著茫茫的毒霧深處走去。他在黑暗中揮手死命的掙了一下,“叮叮哐哐”的聲音在一片漆黑中亂響,扶手紋絲不動,可手銬卻勒的他的手腕生疼。
成默將扭動身子,勉強站了起來,右手手銬移動的范圍大一些,左手手銬的移動范圍很小,這導致他沒有辦法站直身體,只能維持著蹲的姿勢。成默雙腳踩住地板,強忍著疼痛,試圖用左手把剛才已經損壞了一些的座椅扶手拉斷,然而痛到渾身顫抖,沒了外骨骼的幫助,憑借本身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做到。
成默倒抽了幾口涼氣,開始想別的辦法,然而想來想去,似乎都只能在毒霧中慢性死亡。他蹙著眉頭心道:“如果沒有把‘烏洛波洛斯’收起來,即便不能激活載體,也還能使用‘七罪宗’。眼下似乎除了尋求付遠卓他們幫忙之外,別無他法了。只是找付遠卓他們幫忙,肯定來不及阻止小醜西斯拿到上帝基因,更不要說殺死他了......不要說殺死他,我的這枚濾芯是在進入負九層的時候換的, 已經用了三十一分鍾,大概還能使用二十九分鍾,極限狀態多算一點,也就十分鍾,如果付遠卓他們離的太遠,又沒有地鐵搭乘,也許已經來不及了.......”成默滾動了一下喉頭,心想,“似乎自己有可能會死在這裡......”
不過成默心中也沒有慌張,只要付遠卓他們稍微快一點,活下來問題應該不大,他冷靜的說道:“女媧,幫我打開隊伍頻道。”
可女媧卻沒有回答。
成默皺了下眉頭,低聲說道:“女媧,幫我打開隊伍頻道。”
還是沒有應答。
成默心中一沉:“莫非剛才撞車的時候,把耳麥和手機都摔壞了?”
成默又嘗試性的呼叫了一下,寂靜的黑暗中只有他的聲音在回蕩。
成默閉了下眼睛,苦笑著自言自語:“也許今天真交代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