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著走進了那個“家”,馮冠生很無奈的撓了撓頭:這是一個什麽家啊?到處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塵;櫃子箱子倒是都有,可東倒西歪的似乎馬上就要散架了;牆壁也有,只是牆上開裂著縱橫的口子;僅剩的一間屋子裡,抬頭也能看到絲絲縷縷的天空;土炕上有一床鋪蓋,看那樣子已經是文物級別的了。
身邊的方秀蘭吃吃的笑著:“咱們終於有自己的家了!”
馮冠生的心情豁然開朗:是啊!不管怎麽說,總算是有家了!
小兩口找來兩把勉強還算“笤帚”的笤帚,清掃了起來。可是,他們馬上發現了一個難題:家裡有水缸,也有水桶,卻沒有水。馮冠生站在門口看了看山下的水塘,無可奈何的抄起了扁擔。
山下的水塘邊,馮冠生挑起了滿滿地兩桶水,吃力朝山上走去,剛走兩步他就停了下來:肩膀生疼!想來也是,這個少爺什麽時候出過這樣的力氣。雖說挖了五年多的防空洞,可那用得力氣和挑水根本是兩碼事!馮冠生揉著自己酸痛的肩膀,看著那兩桶水直歎氣,沒辦法,他隻好倒掉了一些……就這樣走兩步歇一歇,走兩步倒一些,等馮冠生蹣跚著來到門前的時候,桶裡的水剩下一半都不到了。他站在半坡回望著那水塘,頭昏眼花:看來以後吃水都成問題了!
方秀蘭站在門口看著丈夫吃吃的笑著,馮冠生以為妻子是在嘲笑自己的無能,他難為情的辯解著:“這是頭一回,以後你就瞧好吧!”說著,他還紅著臉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方秀蘭抿嘴笑著,朝院子裡瞄了一眼,馮冠生順著她的眼神望去,登時就扔下了扁擔。天啊,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兒:院子裡的角落裡竟然有一口井!井裡清瑩瑩的水,正倒映著馮冠生因興奮而扭曲的笑臉。
黃昏的時候,這個家雖然依舊殘破,卻也乾淨了許多。馮冠生環視了一下,他自己覺得相當滿意,一轉頭,他愣住了:方秀蘭站在炕邊,正羞紅著臉偷偷的看了過來……馮冠生怔怔的走了過去,他輕輕挑起妻子俊秀的小下巴,呆呆的凝視著,方秀蘭此時已經滿面緋紅。當馮冠生激奮的吻上那片朱唇的時候,方秀蘭早已在他的懷裡化作了春水……
人都說小別勝新婚,小兩口的這一別就是漫長的六年,六年的等待,六年的思念,六年的隱忍,那一夜,他們不知疲倦的亢奮著,似乎想要彌補對自己、對彼此六年來所有的虧欠。
當第一道陽光照進屋子裡的時候,他們緊緊地擁在一起,看著對方羞澀的笑著。“咕嚕”,不知誰的肚子響了一下,方秀蘭笑著問道:“是你的?”
馮冠生難為情的回答道:“可能……可能是吧。”
“呼嚕”……“這次是誰的?”“是你的吧?”“咕嚕”……“這次是我的!剛才那一次絕對不是!”“哎呀!又響了又響了!”……兩個人在炕上笑作一團。
門外響起的一聲咳嗽讓兩個人止住了笑,馮冠生慌忙套上了衣服來到了門外。可是很奇怪,門外竟沒有人,馮冠生正納悶呢,轉頭卻看到了門邊放著一口鍋,鍋裡還有一個袋子,他趕忙衝到門前的那個土坡上,一個背著手的身影正朝山下走去,是老村長柳文財。
馮冠生返回門前打開了鍋裡的那個袋子,吆,是鹽!端著鍋回到家裡,這時候馮冠生才發現,土炕邊的灶台上竟然是沒有鍋的,他扭頭朝山下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民以食為天,餓了就要吃!可當他們打開了那個口糧袋子,小兩口傻眼了:那大袋子裡是紅薯乾,
稍小的袋子裡是玉米面,最小的那個口袋裝著小米,眼下他們面臨著一個很大的問題:沒人會做飯!可這難不倒馮冠生,他在部隊的時候見過炊事班做玉米片片。那天,他們照葫蘆畫瓢,還真的做出了一鍋香噴噴的片片。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那些玉米面太珍貴了,片片他們根本舍不得吃。要想堅持到下個月,他們必須精打細算,只能以紅薯乾為主了。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馮冠生一時也沒有閑著,他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將那個家收拾的有模有樣:他和了稀泥,將牆上的那些口子都抹平了;搞來了葦子,將房頂遮掩的嚴嚴實實;窗戶重新糊了窗紙;又砍來了許多小樹乾,在門前圍起了一個很漂亮的小籬笆!
馮冠生對自己最滿意的兩個工程就是修家具和做被子!馮冠生準備修理那些家具的時候發現,這些家具的構造十分巧妙,那些散架的櫃子和箱子,竟然沒用一顆鐵釘!他仔細的研究了一下,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奧秘:那些家具的接合部,竟然是用一些木條楔入固定的!這一重大發現讓他信心倍增,很快,那些家具就在他的巧手下各司其職的佇立在房屋的各個角落。
馮冠生在山下的水塘邊發現了大量的蘆葦,他用那些蘆葦杆重新修飾了房頂,看著院子裡那些蘆葦頭的絮子,他眼前一亮,這……這可以替代棉花呀!他讓方秀蘭拆了原來屋子裡炕上的那套鋪蓋,將布洗淨,塞進了那些乾爽的棉絮,竟然做出了三床又暖和有厚實的被子。
看著收拾一新的家,馮冠生別提有多得意了,他摟著妻子感慨道:“哎!這下到了冬天也不怕了!”
方秀蘭甜甜的笑著,可是,那笑容逐漸的在她臉上褪去,冬天?她扭頭問道:“冠生,咱們要在這裡住多久啊?”
馮冠生愣住了,是啊,要在這裡住多久啊?不過,沒有問題能難得住馮冠生,他很神秘的笑著,鄭重其事的說道:“秀蘭,其實咱們不是在這裡住,咱們是在這裡潛伏!”
“潛伏?”方秀蘭疑惑的問道。
“對!潛伏!”馮冠生的口氣是那樣的堅定:“就像咱們解放前在東安的時候一樣!潛伏下來,不要暴露我們的身份,總有天亮的一天!咱們在東安的時候,不就等到天亮了嗎?”
方秀蘭的神情更迷茫了:“可是……可是那時候咱們是等解放,現在已經解放了,什麽時候天才會亮啊?”
馮冠生自信滿滿的說道:“等師兄啊!就是咱們的林大哥啊!他現在的身份還沒有公開,咱們潛伏在這裡,等有一天林大哥完成了他的任務,公開了他的身份,那時候天就亮了!他會告訴所有的人,方秀蘭同志是個好同志,她是個堅強的好黨員!”
方秀蘭好像有些聽明白了,馮冠生接著說道:“到了那一天,黨組織和林大哥會來接咱們!那時候,沒收咱們的獎章和軍功章都會還給咱們!你想想,那時候的秀蘭,該有多榮耀啊!你說,咱們是不是應該潛伏下來?”
方秀蘭聽著那些令人振奮的話,她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一天,她抿著嘴得意的笑著,使勁的點了點頭,她真的希望那一天快點兒到來。
馮冠生笑吟吟的說道:“介於方秀蘭同志最近幾年出色的表現,我準備讓她看一件好東西!”
哦?方秀蘭盯著馮冠生,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看!這是什麽?”馮冠生突然將手伸到方秀蘭的面前。
方秀蘭興奮的尖叫一聲:“天啊!他們還給你了!”
馮冠生的掌心裡,是那支派克鋼筆……方秀蘭一把搶了過來,撫摸著熠熠生輝的筆身,她更堅定了一個信念:林大哥會回來的!天,一定會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