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吃飯的客人不是很多,所以菜上得也比較快,眾人也沒有喝酒的,便說笑著吃了起來。別看小店的“菜系”紛雜,口味卻還真不錯。沒多大時候,“硬菜”上來的:烤全兔!也許是店家老板知道來了貴客,這隻烤全兔,比展示櫃裡陳列的那隻要肥大的多,上桌的時候還在鐵架子上滋滋的冒油,滿屋飄香啊!
服務員剛將烤全兔擺到桌子上,說時遲那時快,柳德福村長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上手就扯下了那兔子的一條後腿!將兔子腿放到眼前的碟子後,他甩著兩隻爪子疼得齜牙咧嘴。眾人瞪過去的眼神裡寫滿了同一句潛台詞:“活該!燙死你丫的!”
柳德福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大夥兒的眼神,他美滋滋的看著眼前“搶”來的戰利品,大手一揮:“服務員,打包!”
大夥兒在心裡對柳德福的鄙視,已經到了一種無以複加的地步:喬書記來一趟萊縣,柳德福你作為一個萊縣的村長,好歹也算是一級領導幹部吧!你不請客盡地主之誼也就罷了,連吃帶蹭的不說,最後還要打包宵夜?!
柳德福看了看眾人,似乎也感覺到自己的行為頗有不妥,他指著那兔子腿,紅著臉解釋道:“馮阿婆愛吃這個!”
哦,原來是這樣!一部分人恍然大悟,很善意的朝柳德福笑了笑,可是另一部分人的目光卻更加的鄙夷了:啊呸!一個快八十歲的老太太能啃動烤兔子腿?!誰特麽信啊!
飯後,喬佔峰拿著錢包來到了小吧台,卻被店主告知:已經有人結過帳了!喬佔峰看了看身後的曹大元,曹大元仰頭看向了天花板,趾高氣昂的說道:“別看我!不是我!”
喬佔峰朝身後的眾人望去,一個人灰溜溜的低下了頭:是曹大元的秘書。好在花錢不多,喬佔峰也沒有計較,他拍著曹大元的肩膀說道:“那我就代大夥兒謝謝曹書記啦!”
一頓飯吃完,眾人原路返回了醫院的療養小樓,到了樓下,曹大元似乎還有些賊心不死,他上前商量道:“喬書記,我知道一家茶館很不錯,就在附近,要不……”
喬佔峰呵呵一笑:“老曹啊!改日吧,今天太晚了,你也回去早些休息!”
一上樓,喬佔峰就發現方秀蘭老人的那間病房的房門開著,看來老人已經醒了。他快步走到門前,果然,護士正在給老人喂著稀粥。
“馮媽媽,您醒了?”喬佔峰進門後親熱的打了招呼。
方秀蘭老人此時已經換上了病號服,面色也紅潤了許多,見喬佔峰進門,她有些拘謹的寒暄道:“喬書記,您來了,快請坐!”
喬佔峰剛在老人的病榻旁坐定,柳德福就出現在了門口,他搖晃著手裡打包的那個包裝袋,問道:“馮阿婆,你瞧這是什麽?”那樣子得意極了。
柳德福打開了袋口,方秀蘭湊過去一聞,驚喜的說道:“哎呀,是兔子肉!快,快給我嘗嘗!”
柳德福變戲法一樣的拿出一把小剪刀,很耐心的忙活了起來,不多時候,袋子裡便壘起了一堆肉末。柳德福接過護士手裡的粥碗,將肉末倒了一些在稀粥上,給老人喂食了一杓。老人品嘗後讚不絕口:“恩恩!真香!這天底下最好吃的就是兔子肉了!”她的神情是那樣的滿足,象一個吃到了糖果的孩子。
一碗粥喝完,老人示意自己吃飽了,護士端著托盤離開了房間。
方秀蘭老人看著喬佔峰,很靦腆的問道:“喬書記,這是哪兒啊?我怎麽會在這個地方?”
柳德福搶著回答道:“馮阿婆,這是縣城的大醫院!你現在住的可是大幹部才能住得房子,
是喬書記給你安排的!”方秀蘭環視了一下周圍,讚歎道:“是真高級,這得花多少錢啊!”
柳德福又搶著說道:“馮阿婆,放心吧,我聽醫院裡的人說了,都是公家花錢,你就安心的住著吧!”
方秀蘭白了柳德福一眼,嗔怪道:“這孩子,盡瞎說!那公家的錢就不是錢啦?”說罷,她扭頭對喬佔峰說道:“喬書記,您還是讓我回去吧,別在這裡浪費公家的錢。”
喬佔峰笑著說道:“馮媽媽,這個我說了可不算!您得先把身體養好了人家才肯讓您走!還有,在您面前,我可不是什麽書記,您叫我的名字,就叫我佔峰!”
方秀蘭點了點頭,抿著嘴笑了笑。
看著方秀蘭那略帶羞澀的笑容,喬佔峰此刻已經不再懷疑林仲倫在書中對她美貌的描述,雖已近耄耋之年,可她的五官依舊是那麽清秀,她似乎剛梳過頭,已經花白的頭髮被梳理的一絲不苟。
片刻的沉默之後,方秀蘭老人開口問道:“佔峰啊,我聽你說,你們找到了林大哥?”
喬佔峰點頭應道:“是是!馮媽媽,他現在在美國,他可一直惦記著您呢!”
兩行清淚從老人的眼角滑落了下來,她感慨道:“哎!在哪兒都好!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
柳德福趕忙幫老人拭去了眼淚,喬佔峰上前安慰道:“馮媽媽,您安心在這裡住著,我明天就通過省委想辦法聯系到林仲倫,把找到您的消息告訴他!”
方秀蘭笑著點了點頭,突然收起笑容說道:“佔峰啊,你可別讓我住在這裡,我想回家,你就讓德福送我回去吧。”
喬佔峰繼續安撫道:“馮媽媽,這種地方就是給您這樣的老革命準備的,不花錢!您就安心的住下吧!”
柳德福也在旁邊幫腔道:“就是就是!這裡多好啊!我們想來這裡享福,人家還不讓呢!”
方秀蘭老人為難的說著:“我在這裡住不下啊!你們還是讓我回去吧!”
喬佔峰笑著問道:“您家裡還有什麽讓您放心不下的事情?您說出來,我們幫您解決!”
方秀蘭看了看周圍的幾個人,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囁嚅著:“我……一天不和冠生說說話呀,我就覺得這心裡不痛快。”
冠生?難道是馮冠生?!喬佔峰愣住了:“馮媽媽, 他……他不是去世了嗎?”
方秀蘭點了點頭,柳德福低聲說道:“喬書記,馮阿婆的男人就埋在她住的那房子的房後,馮阿婆每天都要過去和他說話的。”
方秀蘭害羞的笑著:“哎!我也就是沒事兒的時候啊,過去和他念叨念叨,這麽些年了,習慣了。”
眾人都沉默了,也許,象小田那樣的年輕人,在此刻已經真正讀懂了,什麽是“愛情”。
喬佔峰拉住了方秀蘭老人的手,勸慰道:“馮媽媽,咱們在這裡安心的再住一天,看您身體恢復的情況,如果可以,我後天回青陽的時候送您老人家回家,好嗎?”
方秀蘭想了一下,靦腆的點了點頭。
喬佔峰這時候問道:“馮媽媽,您還記得當年東安城解放前,您和馮冠生同志將城防圖送出城的事情嗎?”
方秀蘭老人笑著回答道:“記得,當然記得!一閉上眼啊,那些事情就在眼前呢。”
“太好了!”喬佔峰欣喜的問道:“那您能給我們講一講當時的那些事情嗎?”
方秀蘭老人輕歎了一聲,有些害羞的說道:“哎!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還說它乾嗎!”
喬佔峰握了握老人的手,懇求道:“馮媽媽,您就跟我們說一說吧,有些事情我們需要核實一下,然後呈報給上級的。”
方秀蘭老人輕輕的念叨著:“出城的那天,出城的那天……”她的神情好像陷入了回憶,小田歪頭看了喬佔峰一眼,打開了手裡的袖珍錄音機,並取出了那個他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做好了記錄的準備。時間,回到了東安城解放前的那個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