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夷光跟言偃歸家的時候,施父已經去地裡忙活了。施母正拿在院子裡的大染缸裡頭調著色。
一缸紅悠悠,一缸綠悠悠。
“施家嬸嬸,我們回來了。”言偃一邊衝著背對著攪著染汁的施母說著,一邊向院子裡頭走去。
聽到身後的聲音,施母立即站直了身子,手裡杵著棒槌往後看去:“下學了麽?呀,光兒你這是怎麽?”
施夷光木然的跟在言偃身後,一身泥濘跟鵝毛,一臉生無可戀的搖搖頭:“沒事兒。”
“沒事兒你怎麽弄得跟泥巴裡鑽出來似得?”施夷光放下手裡的棒槌,皺眉說著,走到施夷光旁邊。
將走近,準備伸手替她理衣裳,又收回手,往後退了退,捂住了鼻子:“怎這般臭?”
施夷光徑直向著屋子裡頭走去,長歎一聲,沒說話。
施母卻是轉頭看了看言偃,而後又擔憂的跟了上來:“到底怎回事?莫不是被同舍生欺辱了?”
施夷光在屋簷下站定腳步,而後轉頭,看向施母,面無表情道:“不下心栽到鵝圈裡頭了。”
“啊?那可是傷到了未曾?”施母看著施夷光,眼神帶著擔憂。
施夷光搖搖頭:“我非常好,娘你不要問了。”
說著,向著一旁的水缸走去。
她讓施母舀著水先是洗了洗手,而後走到屋子裡頭,拿起了一件乾淨的衣裳,向著院子外走去。
“你又去哪兒呀?”施母皺著眉問道。
“我去山潭裡洗洗。”施夷光一邊拿著衣裳,一邊向院子外走去。
這個時代這個國家的女子,並未有男女大防。甚至在同時代楚晉等國的眼裡,越國就是光腳刺身削發的蠻夷。
女子倒不至於光腳,光腳的卻也不少。
施夷光拿著衣裳,走出院門,又想起還在後頭等著她的言偃。她停住腳步,轉身看向言偃:“你先家去吧。我娘不是讓你晚上來吃飯麽,那你晚上再來唄。”
言偃張了張嘴,而後擔憂的看著施夷光已經轉身走遠的背影。
施夷光出了院子,走過小橋,向著山上走去。
這山上有一處潭,是西村女子常來洗身子的。施夷光跟她娘也來過,沿路做了記號,也還記得。
山潭不遠,山上沒走多久就能看到了。山潭下又一個小口,裡面的水汩汩流出,在山間流成了一條光滑可鑒的汪汪小流。
施夷光順著小流走到潭水旁邊,先是抬頭看了看上頭流著的一股清泉,再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汙垢,而後想了想,還是沒像往常一般‘撲通’一聲跳進去。
她先是走到山潭底下,那股小泉匯出來的地方,將身上衝了衝,把衣服扒掉,放在山潭旁邊的草叢下,這才往山潭裡頭跳去。
施夷光泡在山潭裡頭。她就站著,山潭裡的水也能淹沒她的脖子。她站在裡頭雙手晃蕩著,舒服的呼了一口氣。
她貼在山潭邊上,抬著頭,看著山林中茂盛的樹葉。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山林裡頭灑出斑駁的光影。
她很生氣呀,一隻鵝也敢欺負她。
施夷光抿了抿嘴,鵝頭火鍋,她是一定要吃的。
想至此,施夷光哼笑一聲,整個身子都沉浸到潭水中。腳浮起,一蹬,便在潭水裡頭遊了起來。
雖然前一世她是被活活淹死的,但她的確是一個游泳好手。
一想到晚上可以吃鵝頭,施夷光的心情就很舒暢。她光著身子在山潭裡頭泥鰍一樣的遊著。
不時冒出個鼻尖緩口氣。 施夷光正玩著水,隻覺腳踝有些灼痛。她點頭,看向腳踝,眼睛一瞪!
前世她親爸送給她的腳鏈子怎麽在這兒?施夷光撐著身子在山潭旁邊坐起,光溜溜著身子,抬起腿,定定的看向腳踝上掛著的銀鏈子。
這是施夷光那條?可她記得那鏈子放在櫃子裡啊!怎麽會出現在她腳踝???
想著,施夷光眼睛眯了眯,二十歲成人禮的時候她親爸送給她的那條一模一樣的鏈子,她就帶在腳踝上!
施夷光邊想,邊伸出手,拿著銀鏈子晃了晃,上頭系著的鈴鐺叮叮輕響。這是她爸給的那一條?
她還記得上一世二十歲生日時,問她爸要生日禮物。她爸送給她一句話當生日禮物。寧靜致遠,淡泊明志。
當時她差點兒沒把他的桌子給掀了。
後來受不來她的念叨和唾棄,便拿出了他收藏室裡頭放著的這串鏈子。說實在的,當時她是很嫌棄的。
以至於本來該帶手上的,被她帶在了腳上。以示她爸沒給她準備生日禮物的羞辱。
施夷光晃了晃腦袋,看著腳上系著的銀鏈子。不是靈魂穿越麽,這玩意兒怎麽跟來了?
施夷光晃了晃腿,腳鏈上的銀鈴鐺叮叮當當,聲音不大,卻讓施夷光皺著的眉頭松開又皺著。
這鈴鐺莫非有玄虛?
施夷光搖搖頭, 得了,有玄虛她也不清楚的。到時候去問問天吳老兒便是。
想至此,施夷光身子向前一俯,‘撲通’一聲,栽進山潭裡頭。繼續歡快的遊了起來。
草木寂靜,林中山風徐徐。
施夷光在潭底歡快的遊著,忽而,隻覺背上一沉。
一隻腳踏在了她的背上。
施夷光背上一重,本悠閑的身子一緊張,張大了嘴‘咕嚕咕嚕咕嚕’連嗆了幾口水。
背上的沉重感消失,施夷光掙扎出了水面,使勁兒的拍打著胸口大聲了咳了起來。喘過了第一口氣,施夷光邊咳邊轉頭,破口大罵。
“瞎了你的狗眼不看人?!”施夷光罵著轉頭,看著面前長身而立,正系著腰間蘭色細帶的男人。
勾人心魄的鳳眼,緊抿的薄唇如三月桃瓣,膚如白瓷如凝脂,一頭青絲直垂臀部,像是黑色的柳絲,又宛若墨色的瀑布。身材俊朗修長,蘭色的衣衫微微敞著,露出脖頸下誘人的鎖骨。
這哪裡是人,分明是妖孽。
施夷光眼神驚的直了直,很快回過神來,又看著面前的男子盯著自己還在發直著的眼睛。
眉頭一皺:“還沒看夠?”
話音拉回那妖孽的思緒。他看著施夷光,勾了勾唇角,沒有講話。只是低下了頭,開始系著腰際的蘭色細帶。
施夷光再怎麽是二十一世紀高知女性,全身光/裸著站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也是會窘迫的。雖然不過七八歲的毛丫頭,但好歹有個成年人的內心。
她是鹹魚沒錯,但她也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