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西站在一旁,看著面上毫不掩飾的輕蔑之意的陽城君。他知曉,以陽城君的性子,對一個少年上心了,只要別人願意跟他走,多大的條件,他都可能應下。
何況只是一個賭注。一個可輸可贏的賭注。且賭的還是他精湛的射藝。
子西雖然想要那一百裡地,可也不想施夷光真的跟著陽城君走。畢竟施夷光不僅是長卿先生托付,也是他的恩人。是個德才兼備的先生。
他偏過頭,看向施夷光。少年站在一旁,面帶淺笑的看著陽城君,似乎沒有一點兒慌張。說白了就是傲慢。自信滿滿的傲慢。子西不似第一次見到施夷光這般傲慢。上一次見到,正是她在他的堂屋之中,說有日食的時候。
而那時候的自己,跟如今的陽城君一般,嘲諷中帶著輕視。
陽城君拉滿的弓箭一發,箭射出,問問扎在遠處的布候的虎眼之上。
陽城君收回箭,轉頭看向施夷光。
“到你了。”說著,將手裡的弓箭遞向施夷光。
施夷光揚起自己手中的弓箭:“我用自己的。”
說著,目光掃過旁邊的熊章,轉身對著遠處的布候站定。
熊章被施夷光掃過的涼涼的眼神一刺,想要伸出手,拉住施夷光。手伸到一半,又頓住。而後收了回來。
他手裡有百裡之地,從齊國回來之後帶兵,糧餉軍銀富余的情況下,還能用多出來研製武器。
若是施夷光贏,甚好。若是輸,他便用其他東西跟陽城君換人。只是這個前提下,可能換出去的東西,就不止百裡地的價值了。
施夷光轉回身子站定,看著不遠處的布候,眯了眯眼。也不動作。她一身的閑適,倒不像實在比試,看著輕松極了。
她一隻手拿著弓,一隻手摸向腰間的宮絛。今兒熊章給她準備了戎服,還特意送了她一枚青玉雕成的菱形玉,上面刻著夔紋,頂端鑲著一顆綠松石。配著宮絛做成腰配,系在腰帶上。
施夷光一手解下青玉。
旁邊冷著臉一言不發的熊章看著施夷光手中的青玉眉心蹙起。
施夷光手裡拿著解下的青玉,轉頭看向陽城君,溫柔的笑道:“可不許反悔。”
語畢,手中青玉向前的天空一丟。
夏日的豔陽高照,陽光照進丟上天兒的青玉裡,映在地上一塊兒淺淺的青亮陰影。
施夷光抬弓搭箭,面上的笑意散去,變成慣常的淡漠和冷冽。跟往日裝出來的高冷不同,這一刻施夷光的心中是真的有些冷。
青玉被拋上天兒,又緩緩落下。
施夷光手中滿弓的箭松開。
箭‘咻’一聲飛了出去,從將落下的青玉之中穿過。急速向著布候射去。
箭尖射碎了青玉,又刺進布候上箭羽的尾部。
陽城君的箭羽被一分為二,施夷光的箭尖沒入布候之上,虎眼之中。
青玉碎了一地,散在前頭的地上。施夷光偏頭,掃過面上帶著微不可查的笑意的熊章,看向陽城君:“如何?”
陽城君的眼神緊緊的黏在那布候之上,聽到施夷光的話,這才轉身,看向施夷光,眼裡頭的驚豔毫不掩飾。
“你…”
“不用我,隻問君許的諾算不算?”施夷光打斷陽城君的話,問的利索極了。
陽城君看著施夷光,驚愕之色斂起,笑道:“先生值百裡地。我陽城從不失期於人。”
“哇……”站在熊朝之前的端叔羽總算是回過了神來,錯愕驚懼的眼神從遠處的布候處挪開,再看向施夷光的時候,眼裡全是小星星:“秉文,你太厲害了!我終於知道公孫朝為什麽……捂……”
站在端叔羽身後的熊朝忽而上前,急急的捂住端叔羽的嘴,製止了他正要說的話。而後一邊將人往後頭拖,一邊滿臉窘色的道:“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眾人的眼神從熊朝和端叔羽身上收了回來。
“這回陽城君可輸的心服口服啊。”子西站在一旁,一手背著,一手撚著胡須,笑著說道。
陽城君聞言,也不覺得輸了害臊,隻爽朗的回道“技不如人,是我拙劣了。”說著,又看向施夷光:“倒不知先生是個如此厲害的人。”
“君謬讚了。”施夷光回著,余光卻是看向一旁站著的熊章。他偏著頭,還盯著布候之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子期不知何時走到校場之中,一邊彎著身子撿著地上碎成塊兒的青玉,一邊嘖嘖稱讚著。
“司馬大人覺得可惜麽?”施夷光偏頭看著子期,道:“回頭我那百裡之地的糧食都給大人做軍餉,可抵得上千萬個青玉了。大人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
‘恩情’這個東西,多施多取。施夷光一點兒不介意。但重要的是,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得了別人的恩情,並且要有所回報,而不是理所應當的承受。
施夷光這一問,卻讓這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弓著腰在校場中撿著碎玉的司馬子期。
子期置若罔聞,隻撿著那玉,而後站起身子,細細的瞧著手裡的碎玉。
“你這箭,是自個兒做的?”子期忽而回頭,看向站在原地的施夷光,開口問道。
施夷光心中一警惕, 看著子期,溫和的道:“如何了?”
這是半兒為她做的弓,亦是半兒為她做的箭。箭不同於平常的箭,箭尖淬了青銅。呈倒刺狀。而每一支,半兒都細細的打磨過。
只是外形和平常的箭無二,若不細細看,也難以瞧出。施夷光沒想到子期只看射碎的青玉,就能感覺到箭力的異常。
果然是掌管楚權軍賦的司馬大人。
子期看著施夷光,沒有回話,隻問道:“你可願跟著行軍打仗?”
施夷光一愣,看著子期沒有回話。
“你可願跟我一道,行軍打仗?”子期轉身在,走向施夷光,一邊走,一邊看著施夷光,認真的開口問道。
旁邊的熊章面上冷了起來。
子期走進來施夷光,手裡拿著的碎玉遞向她,帶著些許掩飾不住的激動,又問道:“你可願,入我門下,隨我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