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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陣師?”看到眼前這個穿著整潔道袍高高瘦瘦、雙目不斷靈活地東張西望,似乎一刻都不能靜心,看似才二十多歲的人族少年,征召榜下的管事有點不太相信。
雖然木棉城不止一個陣師,但他只見過其中一個,是一個頭髮花白蓬亂,滿臉皺紋不修邊幅,衣著混亂的邋遢老頭,他也就認定了陣師應該是這個模樣。勾誅的形象和他心中的陣師差距太大了。
“算是吧。”勾誅猶豫了一下。他雖然跟著黃璐學習了布陣的基本知識,而且腦中的陣圖也不少,身上更是有四根龍木大柱、數十枚牽引石,但他並不知道他算不算一個真正的陣師。
“你能否簽署契約由本城負責刺天塔的紀大師來決定。但你必須先繳納一兩血靈石做為誠意金。
“如果紀大師願意招募你成為助手,成功簽訂契約,這一兩血靈石將會退還給你。
“如果紀大師不接受你,或者你拒絕簽訂契約,那麽這一兩血靈石將不會退還。至於契約的內容,都在這片玉簡中。你可以讀完契約再決定。”
換句話說,如果那個紀大師和他們勾結,所有來人一律拒絕,他們就能騙取血靈石……不過此事一旦傳揚出去,自然也不可能再招募到任何陣師了。
他們能出一千兩血靈石的高價,而且又是獸潮即將到來的當口,這只能說明這座防禦陣還有很大的問題,急需陣師修繕,否則可能威脅到這座城市的生存。這種情況下,他們是不會太過分的。
勾誅將神識探入契約玉簡中仔細閱讀,果然其中的條款非常優厚。
雖然是給負責刺天塔的陣師紀衍做助手,但他並不需要天天駐守,只需要每日在刺天塔聽候紀衍的差遣四個時辰即可。其他時間他根本不用出現。
如果需要征招他超時工作,他可以拒絕。如果他沒有拒絕,那麽每多工作一個時辰,木棉城就將付給他十兩血靈石的高價。
他隨時可以終止契約,但代價是必須歸還這一千兩血靈石的一部分,逐日按比例計算。
假設紀衍對他的工作不滿,可以解除契約,但那樣他也不虧。最初給他的一千兩血靈石他就不用退還了。如果他一直堅持工作到獸潮結束,契約自動解除,他就能再獲得另外一千兩血靈石的重賞。
這麽優厚的條件,他都在想乾脆以後就在陣師這個行業混了,比翠玉宮天天靠人力凝煉純陽丹賺錢容易太多啊。
陣師收入是不少,但這和時勢有關。獸潮將至,一座城市的安危何其重要,相比而言幾千兩血靈石不值一提。這次獸潮給他們帶來收入高達幾十萬兩。拿出兩千兩來打賞算什麽?
勾誅仔細將其中利弊過了一遍,覺得並沒有什麽問題,就繳納了一兩血靈石。
那名管事拿出一枚玉符地給他,這是入城通關所用。刺天塔在城外,雖然有地道相通,但獸潮還沒有來,他們一般都直接從護城峽谷上的竹橋上通過。
竹橋盤查嚴密,但持有玉符就可以自由往來,不受任何盤查。這名管事領頭,帶著他走上竹橋。橋下是絕高無比的深峽。峽谷中是深淵積水。從高處往下望去,宛如一條細小的綠色琉璃帶,反射著天頂的陽光。
峽谷對外的這一邊是方形大石堆而成的城牆,城牆本是米黃色,但一條條奇怪的黑色焦痕從城牆頂端流淌而下,就像許多的帷幕掛在光滑的牆壁上。那是抵擋獸潮的時候,某種液體從頂端流下並被點火燒灼的痕跡。
勾誅腦中不由得閃現出一幅畫面:獸潮填塞了下面的峽谷,瘋狂的野獸們攀緣這光滑的絕壁城牆而上。而守軍們則將油燒沸點燃,從城牆頂端傾倒而下。
火流衝擊,剛好點燃了在城牆山爬滿了的紅毛狒狒群。頓時狒狒群們發出驚天的慘叫,變成了一個個活蹦亂跳的火球,如下雨一般往峽谷墜落。
油漂在水上,將護城河變成了一條火河。而其中的野獸們則在水火交加中瘋狂掙扎。但如潮水一般的紅毛狒狒從更遠處聚集而來,前仆後繼,仿佛要將這一切全部吞沒。
勾誅收回思緒。看來這座城市收割獸潮並不只是依靠護城大陣就萬事無憂這麽簡單,真正的獸潮遠比旁人所能想象的慘烈。他仿佛感覺到了這峽谷上殘留的淒厲的獸吼、和血腥逼人的氣味。
這其實可以理解。陣法依賴天時地利,這一切都是不斷改變之中的。沒有什麽亙古不存的形勢。陣師一旦有任何機變沒有考慮到,陣法就可能露出破綻。那麽剩下的就要靠這護城河、城牆,乃至城中眾人的血肉去抵擋了。
走過竹橋,外面除了一條黃土夯成的寬闊大道之外,植被密布。但方圓一裡之內沒有高大的樹木,雜草和灌木、低矮的小樹居多,唯獨那座白色高塔,在這些矮樹叢中高聳入雲,氣勢驚人。
這塔遠看是白色,近看才發現除了密密的玄奧陣紋之外,上面布滿了焦黑的燒灼痕跡和一塊一塊的血漬殘余。可見獸潮之中,這座塔所受的攻擊也不會小。
這塔是很多一人多高的巨大石塊搭建,每個石塊上都有類似榫卯的結構。任何一塊石頭碎裂,都不會導致整體坍塌。只要取下來,重新打造一塊一模一樣的嵌上去就行了。
真正起作用的是石塊上密布的紋路,組成了無數難以言述的玄奧畫面。勾誅只是隨便看了兩眼,他的眼陣之能便被引動,內心仿佛被這些玄奧的紋路給吸引了進去,隨之遊走,遠達天地四方,無窮遠處。
“喂,走這裡!”那名管事的一聲提醒,才讓他忽然醒悟了過來。
他連忙將心神收回,目光避開這塔上的陣紋,走進塔下的一條通道,進入一個房間中。勾誅估計著自己的位置,這房間應該在塔基之下。
房間沒有窗,四面都是古老陳舊的石壁,散發出陰暗潮濕的味道。原本應該是潔淨的石壁上,用毛筆蘸著墨水,畫上了無數的圖形。
這些圖形與其說是陣圖,不如說是陣圖的草稿,而且反覆修改,相互覆蓋,四處擠佔的草稿。墨跡汙漬,各種塗抹到處都是。
地上鋪滿了黃色的毛邊紙,每張紙上也都是各種混亂塗改的草稿。滿地都是,堆積如山。混亂紙堆的中心被人推開了一處空位,一張三尺見方的紙平鋪在地。
一個滿頭灰白亂發,胡子拉碴的枯瘦老頭,穿著一聲肮髒得如同抹布,袖口沾滿了墨跡的灰袍,幾乎趴伏在紙上。
他一雙眼睛雖然昏黃,卻比勾誅更精光閃爍,衝著那三尺見方的黃色毛邊紙轉動不停,口中念念有詞。一支尖細毛筆握在手上,他時不時撲過某處去狂畫幾筆,時不時又抓狂尖叫,瘋狂塗抹。
直到那名管事走過去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喊了一聲“紀大師”,這人才抬起頭來,一雙精光四射的老眼盯著這名管事, 激動地叫道:“月兒回來了?你們找到她了?在哪裡?”
然後四顧尋找,他沒有看到朝思暮想的穆月,卻看到了高瘦的勾誅。這讓他臉色劇變。
“這是誰?你們又給我找一些自稱是陣師的人來湊數對不對?我和你們說過了,找不來我那徒兒穆月,這陣沒法修好!你們到底有沒有去找?讓這小子滾蛋!”
那名管事尷尬回道:“城主已經派出多路人馬,就算把豬羊峽掘地三尺,也要把穆月姑娘找回來。只不過她極有遭遇強敵,恐遭不測,您老還是要節哀順變才好啊。”
“穆月?姑娘?豬羊峽?”勾誅心中暗暗一驚。莫非這個這位大師紀衍的徒弟,就是在豬羊被他一招玄冥寒水神通打死的那個女修?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他雖然心中浪潮翻湧,表面卻不動聲色。當時他還是偽裝成青魚妖,現在卻是外貌和氣息都不相同的一個人修。只要不把黑炎葵和紫璃鏡暴露出來,這老頭就不可能發覺。
何況他本來不想殺人,偏偏那女妖非要不依不饒置他於死地,他不得已而反殺,心中也絕無任何愧意。
這老者歎息一聲。其實穆月已經失蹤十來天了,豬羊峽上又經歷過煉血人部落之間的死鬥,他自己也早能猜想到結果。
他抬起後來,直勾勾盯著勾誅的雙目,似乎要將他徹底看穿一般。勾誅還真有些心驚肉跳。好在他看了幾眼之後,便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將目光移開,抬起下巴問道:
“你是陣師?師出何門?是誰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