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入門修道
連菱並沒有動,抓住勾豬後頸的是她手指上伸出的兩根修羅蘭莖。這種莖彎彎曲曲,就像章魚的觸手,堅韌無比,可以通過肉身吸收地氣和血肉中的養分生長。她的肉身已經死了,但隻要修羅蘭能活下去,她很容易再生長出一個完全一樣甚至更好的肉身。所以她催動修羅蘭,吸收已死肉身中參與的養分。她的“屍體“逐漸萎縮直至消失不見。
她是天界修羅蘭和人身的融合之體,這二者相輔相成,如果修羅蘭生長完全,幾乎可以煉成不死之身。只可惜才不到一年,就受了重傷,又中了砒寒劇毒。砒寒之對修羅蘭無礙,對她的肉身卻是毀滅性的打擊。肉身若滅,修羅蘭就喪失了生長的土壤,必將枯死,唯一解救的辦法就是奪舍一個肉身暫時寄居。
奪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不說她如此狀態下能否發動奪舍魂術,就算真奪舍成功,互不兼容的肉身與魂魄也會相互抵觸,最終很快腐朽而死。
好在人傀巫蠱術讓她和勾豬的魂魄已經連為一體,不再存在相互抵觸的問題。修羅蘭只需要鑽入勾豬的身體,就等同找到了一個新的花盆。
一陣折騰之後,連菱徹底消失了。勾豬往後頸一摸,傷口竟然已經愈合,自己的身體似乎也沒有什麽異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從美夢跌入噩夢,然後又徹底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原點,依然是一無所有的狀態。銀子呢?女人呢?
他依然一無所有。
“你必須六年之內結丹。否則砒寒毒會腐蝕你的身體,無藥可救。”連菱的肉身雖然消失,但一種神奇的意識依然在他腦海中說話。那聲音潺潺如流水,寒冷如冰霜,他聽了卻感覺格外舒服。
砒寒毒,來自陳玄方的那把毒匕首半尺寒。這五寸不到的鋒銳之物,本來是見血封喉。好在連菱修煉的修羅蘭本是草木之體,這種毒對人體是劇毒,對植物卻無害。
但修羅蘭寄生在勾豬身體中,這就不可能不對勾豬有著潛在的危險。
更重要的是修羅蘭需要吸收他體內的真氣才能逐漸恢復。否則只會有更多的砒寒毒被釋放出來。
“六年?結丹?”那時的勾豬對此還是無比懵懂。他所明白的是,碧落聖女和他的交易有這麽一個六年的期限。如果六年期限一過他沒有完成“結丹“的目標,那麽這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蚱蜢還是一樣,得雙雙殞命。
其實六年結丹幾乎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東勝神洲的玄門子弟,一般把身入玄門開始修行這一天起,算作“築基“的開始。築基這個境界其實並不意味著身有道行。所謂基,隻是修行的基礎而已。
隨著丹田氣海容量的擴張,體內的真氣越來越充足,築基的等級也會逐漸提升,直到足以結丹的地步。一般認為築基九重就是足以結丹的標準。從築基之處開始算一重,到足以結丹算九重。就算是絕頂天才之士,一帆風順,也需要不下九年十年的功夫。
“對,你已是外門弟子,速去翠玉宮外院報到。不是為我,而為保你自己性命。”連菱冷冷地說。
“那你呢?就這麽把我帶坑裡撒手不管了?”勾豬感覺頗為不妙。翠玉宮,神仙的門派,現在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殺戮之所。他先是差點當了祭品,然後又眼見四人被殺。最後自己更是莫名其妙就中了什麽砒寒之毒,這血雨腥風簡直是一陣接著一陣啊。
“我會陷入沉睡。一年之後,你若到重回此地,我會醒來,到時我盡力助你結丹。”
然後這種能言語的意識就從他腦海裡消失了。勾豬也不知道能如何喚醒她。反正大喊大叫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接下來,他的一切都要依靠自己了。
他把所有的痕跡都清理乾淨了,就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甚至那四具屍體他都清理掉了。
他不會傻到去找人說你們有四個仙人死了還有你們宮主現在活在我身體裡――那樣他隻怕會被人解剖。
他真的老老實實地混入了翠玉宮外院,成了一名貨真價實的外院弟子。
所謂山中歲月容易過,一年一眨眼就過去了。
現在已經是碧落聖女要覺醒的日子了吧。
勾豬一直惦記著那個絕色的女子,那就像一個美夢一樣讓他難以忘記。
外院就是翠玉宮所有外門弟子的居住之處,由外院長老霍雲所管理。
外院的弟子們五人一組居住,被稱為“伍院”。但他所在在伍院比較特殊,實際上隻有四人。
現在他的住一處寬大的樹洞,南北通風,一股涼風不間斷地從南往北吹過,就像涼水潑在這夏夜的空氣裡。一隻蚊蟲都沒有,它們似乎都被樹洞散發的陣陣木香給驅逐了。
這回不但嗡嗡聲始終不散,而且一種類似蠍子的有鉗子的生物,用鉗子狠狠地夾住了他的耳朵。
“你還沒醒啊!”
勾豬迷糊中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張英俊硬朗但是因為氣瘋而有點歪了的臉。這是一個比他大一兩歲的帥氣男子,兩隻手各抓住了他的一隻耳朵,一整猛晃:
“你是不是想死啊!這個月還缺七枚啊!七枚!現在只剩一天了!你是不是想我們做一輩子苦力啊!”
“純陽丹?”一想到這事,勾豬猛然就醒了過來。這是他現在最大的煩惱。
他現在是貨真價實的翠玉宮外門弟子。絕大部分外門弟子所煩惱的,正是這種小豌豆大小的蠟丸兒。
這種蠟丸的蠟質極輕,輕若無物。如果丟到空中,隻要有一絲風,甚至可能隨風飄走。它是用一種靈蠟蟲在蠟樹上產生的分泌物製作的。翠玉峰上有大片的靈蠟林,一兩靈蠟可以製作出上萬枚這種蠟丸,極為廉價。這種蠟丸內並不含有任何靈氣,隻能稱之為基丹。
翠玉宮的外門弟子們每天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將這些基丹以純陽靈氣填滿。每個月,每個外門弟子都要上繳一定數量的純陽丹。這個數量按進入翠玉宮的年限而不斷增長。
第一年開始,每人每月必須上繳八枚純陽丹。第二年,每月十六枚。第三年,三十二枚,以此類推。
勾豬自幼師從名賊,不是無名混混。他是用做生意的手段來做賊的,算術比手法還強。他第一次聽到這規矩就明白了,從第二年開始,要求的數量始終是前一年的一倍。
這數字不出十年,就會迅猛增長到人力不可能完成的地步。比如第八年,每年需要繳納的純陽丹將超過一萬枚,而且接下來的兩年將會是兩萬多、四萬多枚!
如果繳納不足額,則每月的欠款,都會被翠玉宮視為借貸。月利一分,利滾利,滾上幾個月,就永遠也還不清了。這和青石街上的高利貸常見的做法完全相同。
欠債超過一千枚的,就不再是外門弟子了,而且因為欠債也無法離開師門,隻能成為“賣身弟子”,將失去自由成為苦力,在翠玉峰地下挖掘某種礦石還債,從此永世難以翻身。
同樣想晉升內門弟子也簡單粗暴:隻要達到築基六重,並且繳納超額達到一萬枚純陽丹,立刻就可以晉升內門弟子,從此擺脫純陽丹的噩夢。
內門弟子需要繳納另一種叫做玄陰丹的更難搞到的玩意,但這又是故事的新一章了。相對於外門弟子疲於奔命,內門弟子有極多的資源可以獲取,充分的時間用於修煉,更有可能達到結丹的境界,離神仙的逍遙要更近一步。
勾豬毫不懷疑,翠玉宮的始祖,是在江湖上放高利貸起家的,所有手法如出一轍。
“木頭呢?”
“佔位子去了,你趕緊給老子起來,我去喊肥牛!”
催起床如催命的是伍院老大宋如海,他十七歲,比勾豬高了足足半個頭。他是著名的江南宋家子弟,家財億萬,是伍院中最有錢的一個。無論從身高、顏值還是財產,甚至修為,都是伍院裡當之無愧的老大。
勾豬幾乎是一片混亂地將道袍系在身上,並穿上褲子,雙腳直接踩入鞋中,然後奔出屋外,至於逍遙巾、腰帶、發簪等等都已經揣懷裡了,細節方面可以在路上慢慢調整。
“肥牛,起床晨煉了!”
另一枝樹屋的窗洞口火光一閃。這是老大丟出的石頭碰到了樹洞口的禁製激起的火花。那窗口裡的燈亮了,傳出一句輕柔的女聲:“哦。”
一個伍院就是一棵大樹。這大樹分兩枝,一粗一細,粗細分枝上都有寬大的樹洞。一邊住男弟子,另一邊住女弟子。一個伍院顧名思義住五人,正常的情況是三男二女。
但也有爭奪女弟子名額失敗的情況, 變成三男一女,這種被稱為殘院,因為人數缺失實力也大損,和殘廢差不多。不過這仨兄弟真正窩火的還不是拚死爭奪隻搶到一名女弟子的名牌,而在於這師妹是個大胖妞。
一白遮百醜,一胖毀所有。這兩條剛好被此女佔全。直接喊肥妞是一種侮辱,不太好,所以稱之為肥牛。她原名慕容清,但誰也不會慕她的容,所以這個名字已經快被忘記了。
這兩座大山之間一大片巨大的樹林。每一棵樹都是一間伍院。五更剛過,天隻是蒙蒙有點微亮,林子裡一片都是起床的忙亂,小石階路上塞滿了慌慌張張的弟子。勾豬最擅長在人堆裡竄來竄去,這裡宋如海反而有點追不上他了。
他們必須趕緊奔去朝陽峰,沒有人停下來等肥牛。因為你永遠無法判斷一個女人起床加梳妝需要多長的時間。
朝陽峰上有一個寬闊的煉功廣場。這裡面朝東方,剛好是紅日初升,第一縷陽光所撒到的地方。這種橙紅色的初陽之光,幾乎就是乾淨清澈的純陽靈氣。一旦太陽升了起來,陽光強烈了,地氣上升,陽氣就不再純了。據說高手可以提純這種雜陽之氣,但這不是這些外門弟子能做的事。
所以一大早就必須佔據朝陽峰上的有利位置。要不是翠玉宮外門院為了保證弟子們的睡眠,強力規定五更之前不得私自離開伍院,恐怕頭一天晚上就會有人有人來佔位了。
勾豬趕到朝陽峰時,東方一片朦朧的魚肚白,但紅日還沒有破曉而出。朝陽峰頂百丈見方的平台上,密密麻麻幾千名弟子已經佔得幾乎沒立錐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