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實……厲害!”陳玄方全身多處骨骼斷裂,他也站不起來了。此時他的計劃已經是一片狼藉。三名長老橫屍谷中,師門一脈精銳盡失,他就算活著離開龍骸谷,他師父也非活扒了他的皮不可。但他隻要一息尚在,就絕不會放棄。三名長老的價值加起來,也是比不過一個碧落聖女的。
他依然掙扎著在地上爬動,一步一步地接近聖女,“可惜……你還是……還是非死……不可……”他一邊口中給自己鼓氣,一邊堅定無比地往前爬。
聖女趴在地上沒有動彈。不知道她是真的無法動彈,還是在蓄積這最後的實力。兩人就像兩條在地上垂死的蟲子,一隻靜靜不動,另一隻還在拚死蠕動。玄門弟子鬥法到了最後一息,不再是玄妙的鬥法,而是和糞池中的蠕蟲之間的拚死相搏再也沒有區別。
勾豬雖然沒有氣息,但他並沒有死。他扒竊十來年,這是第一次對仙人下手。他發現仙人雖然神通廣大,但是被扒竊時的遲鈍,也和凡人一樣。他從陳玄方的袖子裡掏走鑰匙,陳玄方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但他並不敢立刻開鎖逃走。看到四個高手都圍坐一旁,似乎在施展什麽術法,他才悄悄掏出鑰匙,腳鐐哢噠一聲就打開了。這一聲打破了夜色的沉寂,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好在什麽都沒有發生,陳玄方和三個黑衣怪人依然圍坐,充耳不聞。他當機立斷,把兩個鎖扣都打開。剩下的就是往哪裡逃了。
他躲在石縫中的青龍涎中。猛烈的水流把他衝擊得頭昏目眩,但他知道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機會。水流完全衝掉了他的氣息,加上巫蠱術結成,他昏迷了半刻。外邊的四個人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陷入恐慌之中。
月到中天,一輪明月出現在窄窄的峽谷上空,冰冷幽暗的月光撒下來,綠幽幽的山谷呈現出幽冥世界一般的氣息。地面上的雜草和泥濘中躺了四個人。
除了三個黑衣人之外,最明顯的是碧落聖女。除去血汙的部分,她的皮膚蒼白如雪,猶如一塊白玉放在黑暗裡,依然通明透亮。這時候一個僵屍般的怪物從溪流中爬出,手拿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像蠕蟲一樣在泥地上掙扎著往聖女爬去,似乎要給她最後一刀。
勾豬在腦中做了一番計算。就像看到眼前有荷包滿滿的巨富,但他又拿不準風險,不知該不該下手一樣。但他立刻得出了一個結論,隻要這個陳玄方還活著,他就不死不休!就算他現在跑了,以後也難保這個姓陳的不會再去找他追魂索命。
“有你沒我!”勾豬隨手搬起一塊鍋蓋大小的石塊,在陳玄方腦袋上一通猛砸。
他不是沒想過仙人的腦袋的硬度,如果硬得連石頭都砸不開,那他就危險了。但明明對方對自己不利,逮到這麽這好的機會都不敢反擊的話,即便是凡人他也咽不下這口氣。
好在這人的腦袋和豬頭並沒有什麽區別,他狠狠砸了幾下,它就像西瓜一樣破裂了,腦漿流了一地。這個足智多謀的翠玉宮真傳弟子,就這麽枉死在一個小混混手裡了。
玄門弟子中把肉身修煉得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法門也不少,但這些都不是翠玉宮所長。翠玉宮的弟子都用護體真氣來保護肉身。真氣散盡,肉身也就和凡人差別不大了。陳玄方之前被碧落的藤絞術偷襲得手,身受重傷,真氣枯竭,能被勾豬砸死也就不足為奇了。
陳玄方已經不再動了。勾豬放下石頭,這時才覺得這塊石頭出奇地沉,
自己兩條胳膊一陣發虛。真他娘的是九死一生啊!可憐的對眼,自己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他心中愧疚了半天,然後又想:“實在不是大哥我不救你,誰叫你惹來這些凶神,我想救也沒法救啊!能活下來已經是耗了八輩子積的德了。”當然如果他有積德,那肯定和這輩子沒關系。這輩子除了偷雞摸狗之外,他什麽事也沒做過。
歇了一會,他漸漸恢復了正常。這才想起地上還有一個女人。他隱約知道這個女人的一切,然而又非常模糊。在某個瞬間,他的魂魄似乎和這個女人連為一體,那一刹那無數的記憶湧入了腦海。但是一瞬間之後,仿佛他的腦子根本容不下這麽多東西,於是又像醒了一會兒的夢一樣,急速地忘卻了。但他還殘余著一些記憶,這個女人本名叫連菱,碧落是她的尊號。她似乎法力無邊,然而又柔弱得似一根單薄的豆芽。
“難道就是白天見過的那個翠玉宮掌門?”
翠玉宮的掌門,那就是翠玉峰上仙人的大頭頭!在青石街扒竊江湖混了這麽多年的勾豬很快領悟了其中的價值,“如果我救了這個女仙大佬,那得賺多少!”說不定這人一感激,賞賜個一百兩,一千兩銀子也不一定!不然呢?自己的一條命值多少錢?
想到這裡勾豬心潮澎湃,但如果她死了,那就一場空!還不止一場空,要知道這裡死了五個仙人,還有其中一個是掌門。翠玉宮追查起來,他如何才能脫身?
勾豬撞著膽子去掐這個女人的人中穴。想試試她是死是活。沒想到碧落忽然將眼睜開,他嚇得往後一跳,一連磕了幾個頭:
“掌門大人您明察啊!小的不是這個姓陳的仙人的弟子,是被他抓來的!……不過您放心,他已經被小的給……砸死了!”
“你過來。”碧落並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但一股意識就這樣傳入他的腦海裡。
勾豬戰戰兢兢地走過去。
“別怕,我連菱恩怨分明,有恩必報。”
碧落聖女是觀內弟子對她的尊稱,但她並不喜歡使用。她自己依然喜歡使用自己的名字。
勾豬老老實實地走近。他倒不是相信連菱有恩必報的許諾,而是覺得自己拔腿遛掉也逃不出翠玉宮,反而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何況這次被抓吃了大虧,連小弟都掛掉一個,如此巨大的損失,自己不狠撈一筆怎麽賺得回來?
“你想要什麽,隻要我能做到的,可盡管說,但隻許說一次。如果是沒完沒了的要求,我滿足不了,也不會理會。”
這是任意願望啊!勾豬心中一陣大喜,但反而一陣糾結之感湧上心頭。其實平時扒竊,要是能撈到一兩銀子,他也就歡喜得要上天了。但假定一戶豪門,把家裡七七八八的金銀珠寶全拿出來擺給他看,說你隨手拿一樣,這反而麻煩了!哪樣最值錢?鬼才知道啊。
勾豬想了半天,多少銀子?一百兩?一千兩?一萬兩?一萬兩會不會太多?如果獅子大開口,這個女人付不起錢,惱羞成怒反而把自己給殺了怎麽辦?她能連殺三個仙人,說不定殺他也就是掐死一隻螞蟻……
多少錢他都會吃虧。因為他無法知道這數字後邊能不能加上一個零。但是有一個願望是他絕對想要而且不會吃虧的, 那就是白天的時候穿過荷塘,第一眼看見這個驚若天人豔壓群芳的女子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來的那個幻想。就是如果娶了這樣的老婆,那可真是死而無憾!窮死也樂意!
可惜這樣的願望殺了他他也不敢說出口。這太荒謬了,說出來他真的會被殺!勾豬呆了一會兒,忽然又一句話傳入了腦海:
“好,你要的我已經知道了。你現在回頭看一眼你身後。”
勾豬覺得奇怪,願望我還沒說呢,你怎麽就知道了?為什麽讓我回頭看?難道我要的現在已經擺在身後?一堆金子?還是一個絕色美女?
他不由自主地扭過頭去看,但身後隻有青龍涎隆隆的水聲和月光下幽暗的深谷,除此之外並無他物。他立刻發覺上當,但他已經回不了頭,某種利爪緊緊抓住了自己的後頸,就像兩把利刃左右夾住一樣,一陣猛烈的刺痛仿佛直接扎入了自己的腦髓,他不禁疼得慘叫起來。
“一個男人,這點疼也怕?”連菱的意識依然在他腦海裡說話。
“你想幹什麽!”
“這是公平交易,我給你想要的,你救我性命。其實你我互為巫蠱人傀,我死,你也得死。所以救我也是救你自己,你並不吃虧。”
勾豬雙手往身後亂抓,但連菱的身體已經消失不見。他抓到的是一種類似藤蔓的東西,纏繞在他身後。更恐怖的是,這種東西像蛇一樣正在鑽進入他的後頸中。其實除了他後頸上剛被刺破的傷口之外,並沒有其他的痛感,但這種被異物進入血肉的感覺極其恐怖,讓他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