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麽?”那人未置可否。但顯然,他對這件事有很多不好的預感。
“凶名赫赫的銅頭屍,還抹不平一個小小的穆家?”他對面那黑衣人忽然嘻笑道。
銅頭屍沒有再理這人。他對這種馬屁並不感冒。作為“收屍局”的老牌殺手之一,他清楚地知道這種看似簡單的局面之下,能藏下多少風險。何況還卷入了翠玉宮這種不小的宗派。
收屍局確實收屍。但對它的客戶來說,它更是一個專門提供殺人服務的組織。他們每個人行動的時候都是一襲黑衣,但在眉心處會有一個徽記標識自己的身份。
他的徽記是一個銅製獸頭,因此被同夥稱為銅頭屍。
他以往所接的任務大多都是殺某一個人。這次的任務卻是極為蹊蹺。他今早才接到這個任務,對方卻要求今晚就必須動手。而且目標是誅殺穆家滿門。只要今晚在穆氏門牆之內的活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要死。
這單子充滿了蹊蹺。一般即便是想滅門,客戶也會點明一個“必殺”的名單。只要名單上的人死了,任務也就完成。這個任務單卻是沒有明確的名單,只是強調所有人必須全死。
他甚至懷疑,這名客戶的真實目的其實是翠玉宮的那幾人,只是不想暴露,故而以滅門穆家做為掩護罷了。
按他以往的謹慎,這種奇怪單子他是不會接的。但對方確實是不惜重金,付出了讓他無法拒絕的代價。
“你可以去準備了,一個時辰之後動手。”他想了一想,發出命令。
對面那人一點頭,躍到樓下一個空空的院落之中。然後雙手結印,念出一串法咒。只見一連串空遁白光閃過,憑空出現了數十口棺材,陰森森地堆積在了院子中。
在穆家的後院深處,一間簡樸堂屋內,擺了不少椅子。四五個男子,既有有老有少,惴惴不安地坐在一排紫檀座椅上。而他們對面,赫然坐著一個面相敦厚,此時卻是冰冷如鐵的青年,正是穆家少主穆遠。
一個老者伸手用衣袖抹了抹額上的汗水:“穆少爺,令尊他中的這個白眉蝰蛇之毒,您別說是玉州,就是到了翠玉峰找藥仙碧落,或是去同州找毒聖程宇通,也不會比我師徒一門好到哪裡去。”
“洪大夫有話直言,我爹他還能活多久?”
“有老夫門下這個抑毒針術,加上令尊底子不錯,估摸著可以再撐半個月。除非半個月內弄來蝰王藤,神仙難救。”
“那就煩請洪大夫和門下弟子在府上待半個月。半個月之後,無論結果如何,你們都可以帶著我穆家一半的資產離開。”穆遠面不改色地說。
“這……”洪大夫首先是面露難色。但緊接著,眼睛一轉,他想起了穆家一半的資產。不說別的,就是這家宅院的一半,也足夠他的身份和地位提升好幾個檔次了。
穆遠很快秘密地將他老爹和洪大夫一行人都送入了密道之中。
彩泥城本來就是個凶險之地,他們在這裡經營極久,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宅院修建之初就留下了地道,有危險可以隨時藏入地下,還可以通過地道離開。知道地道入口的,只有他老爹和他自己。
他這次回來彩泥城只是因為逐鹿大戰在即。他雖然不能參加,但也可以尋那些同屬五行宗的天才弟子相互切磋,以開開眼界,順道還能回家省親。
只是他沒想到回來沒幾天,忽然他父親穆勤,忽然不省人事。老頭子是被一條白眉蝰蛇毒蛇所咬。
這件事透著詭異。白眉蝰蛇只在深山才有,從未聽說在彩泥城中出現過。此事極有可能是內部有人所為。 如今老爺一倒,尚未來得及把護家大陣的陣樞交給他,穆家的護家大陣也就形同虛設了。玉州這蠻荒之地可不比中原,隨時都有滅門之憂。
蝰王藤雖然可以解毒,偏偏此藥草極為罕見,且除了解白眉蝰蛇之毒外,並無任何用處,因此藥鋪甚至宗門都根本不會備下這種藥草。整個玉州,也只有兩界碑北面的夜盲山上才有。
如果換了平時,穆遠早就直奔夜盲山去了,但偏偏還有兩天就是五行宗的逐鹿之戰。夜盲山現在早已被五行宗封鎖,至少要持續一個月。到那時,他老爹早就沒命了。
他雖然是五行宗下宗流金派的弟子,但沒有參加逐鹿之戰的資格,無法進入夜盲山。所有必經之途上,五行宗早就布下了懸目和禁製。他區區一個築基七重的弟子,硬闖就是送死。
另一個選擇是走妖界進入夜盲山。五行宗封山也只能封人界的部分。如果走妖界,倒是可以繞開。但是妖界風險重重,其危險更不亞於被五行宗封鎖的道路。
即便他不懼風險,這樣繞道路途也太過遙遠。十天半月之後他如果還活著,恐怕也還迷途在妖界的林莽之中。
還有一個法子,但這法子能否走通,就要看上門來的這幾個翠玉宮的弟子了。
他記得這夥翠玉宮的弟子一共是四人,應該就是參加逐鹿之戰的一個小隊。如果對方是五人,這事會更加麻煩。但恰好對方是四人,這就有希望了。
他雖然無資格參加,但每個登記過的小隊都會得到一枚逐鹿令,有了逐鹿令就可以整個小隊一起進入夜盲山,不會受到封山禁製的阻擋。
每個小隊最多是五人。很明顯人數越多戰力也越強,所以每個小隊一般都會編滿五人。
只有四人的小隊,完全可以多夾帶一人進入夜盲山。雖然在夜盲山中實際參賽還有重重限制,但這對穆遠來說就無所謂了。他只需要進山即可。
畢竟是求人,求人最好的辦法還是直接了當花錢。
他家能當即拿出的丹藥也不是太多。這一天請大夫已經花去了不少。他從庫房取了一千枚純陽丹,然後走去幾個翠玉宮來客的院落。
這些翠玉宮弟子的客房都是他親自安排的。他很明顯看出這一夥人以勾誅為首,便直接往勾誅的房間來。
勾誅早被黃璐設置的禁製的警示所驚醒。開門一看來人, 讓他有點分不清真實和虛幻。他剛在留身碑中被此人胖揍過,現在這人居然找上門來?還是自己其實一直留在碑中還沒有出來?
但這個穆遠的目光並無碑中那種狠厲。雖然有點愁眉不展,卻也算畢恭畢敬。他並未怎麽寒暄,而是走到房內案前自己往客座上一座,便把一千枚紅彤彤的純陽丹倒在了桌案上。
勾誅望著這血紅一桌,不得不承認,雖然價值一樣,一千枚純陽丹給他的心靈衝擊遠比十枚黑漆漆的玄陰丹要強烈得多。如果是換成白花花一片的兩千兩白銀,那就更會亮瞎眼了。
“穆道友這是什麽意思?”勾誅表面卻是完全不為所動,一臉糞土千金的樣子。
穆遠並未隱瞞,將老爹中毒等事一切合盤托出。他所求也就是勾誅用逐鹿令將他夾帶入夜盲山。只要入山之後,此事也就再也和勾誅等人無關,也不會給他們帶來任何麻煩。
這對勾誅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他之所以沒有立刻答應,只是在衡量風險與收益。多加一個人進入隊伍也不是一件小事。畢竟穆遠片面之詞,真假難說。他還身負進入妖界的重任,也不想節外生枝。
但這時,他忽然感覺到和自己神識相連的留身碑微微一動,然後很激動地顫動了起來。
和收在仙荷中不同,這種在隱匿界空中法寶即便不在現世,依然和現世相聯,能感悟現世靈機,也能和物主溝通。
顯然有什麽東西引起了器靈的興趣。勾誅一雙賊眼,精明地將穆遠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終他的目光落在穆遠腰帶上的一個血紅佩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