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身銀甲的穆遠並沒有繼續追擊勾誅,也沒有在原地不動,而是掉頭便跑,往遠離冥火珠爆炸的中心的方向奔逃。
留身碑的器靈本身並無人類的情緒,絕不會覺得逃跑便是大失面子,他隻按最有利於鬥法的策略行動。
但這團積屍氣黑雲盤踞的范圍至少有數裡之寬,而且還在急劇擴散之中。就以他的速度,想要逃出這個范圍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勾誅引爆這積屍氣中早已充斥的玄陰真火火,只需要一個閃念。
果然空氣中充斥的積屍氣中,玄陰真火瞬間爆燃。這就像硝石粉末與碳粉混合了一樣,只不過億萬分之一息的時間,整片黑雲所在的區域就成了一片強烈的白光。
玄陰幽火在正常燃燒的時候只不過有微弱的白光而已。但瞬間爆燃就不同了,這光芒如同無數閃電同時發生。勾誅如果不是提前閉上雙眼,此刻恐怕雙目已瞎。
這一陣強烈的白光閃過,一切便焚燒殆盡。整個青石街上,徒然出現了一片空洞,其中充斥著玄陰真火燃燒之後殘余的純陽之氣。
世間萬物莫不是陰陽二氣結合而成。其中陰氣燃盡,實體自然不存,一切成空。純陽之氣本身無實無體無形,只是一團虛有,這一片數裡的范圍已經變成真空。
四周狂風呼嘯,洶湧如潮而來,猶如萬馬奔騰,足以踏碎一切。但就在這時,這一片天地都靜止了下來,然後化成一片渾沌。
勾誅心有余悸。明明只是對方一個築基七重後期的穆遠,卻逼得他不但動用了三根龍木,還費了一枚冥火珠。這樣的冥火珠他也就煉出了十枚而已。以後想要再有,他還得冒著生命危險深入冥穴湖底,恐怕是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但不管怎麽樣,總算是贏了一場,就看能得到什麽好處了。
這天地變得渾沌之後,他的觀想便不再有效了。整個天地漆黑一片,但這漆黑一片的虛空之中,某種他能感覺到某東西正在凝煉,聚集,就像輕煙一樣包圍了他,然後直接從他的七竅鑽入他的體內。
一陣恐懼湧上了他的心頭。這不會是個陷阱吧?但他的身體相當放松,一縷平靜的神念告訴他,雖然有些痛苦,但這毫無危險。
緊接著,一切又重新開始了!從他進入自生碑第一次挑戰穆遠開始,一直到最後戰勝對手,每一個細節,似乎都開始重演了。只不過這一回他的角色轉變了。他並非只是挑戰穆遠的勾誅,而是自身變成了整個世界。
仿佛這一場鬥法,是在他的肉身之中進行的。對手穆遠是他肉身維持現狀的固障,而與穆遠鬥法的那個自我,則是他心中一縷強烈想要謀求上境的神念。
這一場鬥法依然慘烈,只不過它的結局早已注定,畢竟勾誅早已親身經歷過這一切。只不過無論是穆遠還是整個場景之中的任何一物,都成了與他血肉相連的,充滿了敏銳感覺的肉身的一部分。
哪怕是穆遠的水銀彈丸擊打在青石板地上,也猶如打在他自身血肉上一樣,劇痛無比。
最終青石街最終被冥火珠毀滅,他仿佛感覺這顆冥火珠是在自己體內爆炸。他承受了所有的威能,幾乎要粉身碎骨。
天地便是自我,自我便是天地。這痛苦的自我無間地充斥在天地之間,這便是無間地獄的感受?
好在這感覺並不持久,勾誅終於大汗淋漓地再度從碑中覺醒過來。一睜眼,他發覺身周竟然泛著微微靈光。
經脈之中真氣充沛,
氣海擴大了好一圈! 勾誅忽然醒悟,自己竟然突破七重中期瓶頸,到了築基七重後期?他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議的逆天法寶,能直接讓自己提升境界?
這時他腦海中也多出了不少念頭。有一部分便是血痕留身碑的器靈傳遞給他的。
血痕留身碑確實是能助人提升境界的。它只不過將主人修行中遇到的瓶頸固障,轉換為了他所能觀想出來的對手。如果他能戰而勝之,自然便能提高境界。
這種方法也有一定的限制。比如他觀想的對手如果境界本身就和他一樣或者是比他還低,那麽即便戰勝了對手,他也不會獲得任何好處。
而且任何一名對手一旦被戰勝了,那麽此人的虛影便再也不會與自己對抗,也就無法繼續利用這道虛影來提升境界了。所以他想要使用此碑不斷地提升自己的實力,就必須不斷尋找實力更高的對手“攝”入此碑中。
即便有這些限制,此碑也是整個玄門天下萬金難買的至寶!
此碑的煉製者是一名好勝鬥勇的天才修士。在玄門,雖然鬥法神通和修為境界本是相輔相成,但是過於癡迷鬥法,卻也無可避免地會導致修為境界提升的滯後。
他便是過於癡迷鬥技和神通的研究,反而荒廢了自己的修為。當他自己的境界遠遜於自己同輩的修士的時候,他赫然察覺,無論自己再如何精通鬥戰之術,也無法彌補境界高低帶來的實力差距了。
但他沒有因此而改變自己的嗜好,反而是逆天般地煉製出了這件法寶,打通了鬥戰之術與境界修為的轉換通道。從此他就能通過戰勝觀想出來的虛幻對手,來破開自身迷障,從而使得境界提升。
至於此人的結局如何,是否最終得以飛升成仙,器靈並沒有提及。大概器靈也不知道。他只是為物主服務而已。勾誅也不知道是他的第幾任主人了。
如果此寶的能力被流傳出去,勾誅篤定自己活不過三天。五大宗門的強者都會為此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誰會不想提升自己的境界?
勾誅忽然想起自己在幻境中消耗了一枚冥火珠。他將仙荷中的十枚冥火珠取出,果然發現其中一枚有異樣。它看上去光澤全無,而且琥珀中原本深黑的顏色變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勾誅用手一摸,這枚冥火珠瞬間化為了飛灰。
就和自己在幻境中消耗了真氣,現實中的真氣也會隨之耗減一樣,如果在幻境中消耗了法器,那麽現實中也會一樣損失。
但無論冥火珠的價值為何,能讓自己境界提升這就是無價的!勾誅暗想,自己還有九枚冥火珠。不管能觀想出什麽對手,他一進去就直接丟一枚,豈不是能一直升到築基九重?
勾誅心中一片狂喜。他忍不住想再進入留身碑試試。他想嘗試能不能把鍾鬥或者木頭觀想出來。如果和他們鬥法,會有什麽後果?
但他再次用神識注入留身碑的時候,才發現這碑如今給他的感覺猶如一塊頑石般堅硬,根本無法進入。這時他發現,原本布滿了血痕的碑身,如今已經一片白璧無瑕了。
前兩次從留身碑之中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注意到了這些血痕正在變淡。但他一心求勝,還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沒想到這一回出來,竟然所有的血痕都消失了。
這時他心中沒來由產生了一個念頭:此碑需要血才能驅動。越是高境界生物的血,效果便越是強烈。反之效果就越差。
勾誅將自己手指割破,擠出幾滴血滴在碑上。果然碑上有一條裂紋變紅了起來,只是顏色極淡,幾乎看不出來。按這麽下去,就算他把自己的血全貢獻出來,也無法把這碑恢復那種通體血紅的顏色。
他不由得撓了撓頭。看來想用這塊碑來快速地提高自己的境界,也沒那麽簡單。
就在勾誅無奈將留身碑收了,吹燈睡覺的同時,漆黑夜色中卻還有人未眠。
在離穆家宅院不遠處,一連串重重疊疊的土屋頂上,兩個全身黑衣蒙面的人,幾乎融在了夜色裡。其中一人對另一人厲聲說道:
“我要的是穆勤的死訊,你卻和我說只是不省人事?”
另一人辯解說:“我也沒想到老頭子居然還會留著一口氣。但是他既然昏迷未醒,也就不可能操控陣樞。穆家的護院大陣也就是個擺設,這不和死了一樣?”
開頭那人沒有再糾結這個話題:“他兒子呢,那個流金派弟子,他有什麽異樣嗎?”
“什麽都沒察覺,一直在急著給他老爹找大夫。”另一人冷笑道,“放心,瞎忙罷了。這種蛇毒奇毒無比,沒有當場死了已經是命大了,一般大夫哪能解毒?”
“好,”他點點頭。他接了這一單,原本以為時間雖然倉促,但還算簡單。他卻沒想到這天之前幾天,穆家長子穆遠剛從流金派歸來。這事對他來說,將難度提升了一個檔次。他可不想再出什麽岔子,“沒有什麽發生別的什麽事了吧?”
“其實……”
“其實什麽?”
“其實還有一件事。今天傍晚忽然有幾個翠玉宮來參加五行宗逐鹿之戰的弟子住進了穆家。”
“什麽?翠玉宮!”這人大吃一驚。
另一人卻是嘿嘿一笑,說:“你不用緊張。這幾個翠玉宮的弟子,境界最高的也不過築基四重,連穆遠都不如,根本不可能對我們的計劃有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