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一陣陣的冷風蕭瑟。
建業城的夜空,已經被明火的光芒照耀如同白晝一樣,不管城東城西,內城外城,皆然人頭湧湧,聲音繁雜。
氣氛更是即將點燃的油桶一樣。
建業內城,其實並不大,是以秣陵城城桓為根基,修建起來了,只有三道城門,建業新城為吳都之後,內城自然是寸金寸土,城桓也是重修修建過了。
秣東門,是內城東門。
城桓高三丈,寬厚,門前有千斤閘,防禦力比之外城,更勝一籌,能抵擋倍數之兵於城門之外了。
可如今,內城只有不足兩千余兵馬。
而城外,一條條主乾道上,列陣的明軍兵馬,絕不下萬數以上,一旦進攻,恐怕一夜,內城都撐不住啊。
“城中世家府兵,何時能集合起來了?”
孫堅虎眸閃爍,看著城下那人頭洶湧,心中有一陣的挫敗感。
這種感覺,很悲憤,如同當年他幾個兄弟戰死沙場的心情,四個結義,曾經一同遊歷天下的兄弟,祖茂,韓當,程普,皆已經戰死沙場。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的感覺,自己明明是一方之主,手握重兵,卻保不住最珍惜的東西。
“臣已經命人通傳陸俊魏騰,立刻集結,但是各府府邸分布內城外城,內城的府兵,可能不足兩千而已,一個時辰之內,必可集結起來了,而外城的府兵,最早也要凌晨之前才可能抵達內城,而且一旦被他們出兵攔截,恐怕在外城就會被擊潰了!”
張昭作為文臣,本不該上戰場的,可殺到了門前了,他也無懼,壯膽站在了孫堅的身邊,面臨千軍萬馬絲毫不畏。
“大王,猛虎親衛一千五百將士,已經集合上城!”
一個校尉站上來,拱手說道。
他叫徐琨。
孫堅的外甥。
也是孫堅最信任的人,率猛虎親衛,守衛王宮之中,一直都宿衛孫堅左右了,是孫堅最後的一道的防護欄。
他麾下的猛虎親衛,也是猛虎軍之中,戰鬥力最凶猛,戰陣最嫻熟,戰場經驗最豐富的將士。
此時此刻,內城唯一能依仗的,就是這一支兵馬了。
“全力備戰,征內城民夫,搬運器械,一個時辰之內,要把軍械全數運之城牆之上,告訴猛虎兒郎們,孤就站在這裡,與諸將同生死,今日敵寇臨城,必是苦戰,但是吾等寧可戰死,不得退後半步,城中萬民,乃是我吳國根基,城中百官,皆我吳國之寶,萬萬不可失!”孫堅冷沉的說道了。
“諾!”
一千余兵馬上了城頭,各種各樣的防禦器械也搬上了城上,讓城牆有了不少的防禦力。
“來人!”
“在!”
“此乃孤之虎符,你立刻持之,快馬趕去石頭城,命黃蓋,在天亮之前,必須要撤兵返內城,堅守內城!”
孫堅沉默了半響,突然下令。
到了這個地步,作為一個在戰場上有豐富經驗的人,他已經明白了明軍的整個戰略部署,攻西而掩東之主力,用的好啊。
他的確上當了。
城中主力,皆在石頭城,防守明軍進攻,而東城卻絲毫沒有的防守,被明軍長途奔襲之下,輕而易舉的就破開了。
至於景平水師為什麽從東面出現,那只有一個解析,景平水師舍棄戰船,江乘上了岸。
是他太大意了。
他一直想不通,景平水師的主力在哪裡,如今響起來,他根本就是忽略了太多的征召,從明軍發瘋的進攻石頭城,他就應該想到了。
水師雖然是以水戰為主,但是誰說水師不能登陸作戰了,駕駛戰船可水戰,登陸陸地也可攻城,這才是是水師。
這時候現在說什麽,都於事無補了。
外城已破,黃蓋堵死在石頭城,也無濟於事了,這時候,保住內城,或許才是最重要的時間,只要拖一兩天時間,吳軍主力至,明軍必敗。
“大王!”
“不可!”
“失其外城,內城如何堅守,此非上策!”
眾臣聽到孫堅的軍令,紛紛說道。
外城是的建業的屏障,失去了這道屏障,那麽建業就好像一個脫了衣服的姑娘一樣的,任由明軍玩耍了。
而且讓明軍兩大主力會盟,對內城的壓力,更加的大,甚至守不住半日就會被破城。
“若不能撤主力之兵,諸君可教孤,當如何應這城外之敵軍重兵,護我吳國朝堂之安危乎!”孫堅轉過頭,眸光一掃而過,冷厲的光芒閃爍著寒意。
他也不想撤。
他也不願意丟了外城,失去了能保護自己的那道屏障。
但是如今他連內城都保不住了。
還說什麽外城。
眾臣聽著孫堅,如此的責問,一時之間頓時啞口無言,皆然變得沉默了。
這就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怎麽選,都是錯。
唯有兩害之間取其輕也。
“下令吧!”
孫堅怒喝一聲。
“是!”
一個大臣領命而去。
“孫靜!”
“在!”
作為孫堅的弟弟,孫靜封侯武城,乃是吳國王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宗正,同樣也是隨孫堅出生入死的兄弟,久經沙場。
“你親自率三百猛虎親衛,庇我吳國文武眾臣,退至於太初殿上,如若內城被破,你不管如何,必須要讓眾臣越北宮之水渠道,撤出內城,接應上我軍主力!”
孫堅平靜的吩咐。
“大王,吾等願與大王同禦外敵,願與吳國同生死!”
十余眾臣聞言,猛然的俯首在下,聲音郎朗。
如今的吳國,上下一心,此時此刻,危難之時,更是需要同心協力,並無二心之徒。
“汝等皆乃吳國之根基,吳國可無孤,且尚有伯符仲謀延綿下去,然而若無諸君相輔,必亡國是也!”孫堅連忙走上去,然後對眾臣拱手:“諸君留於此,並無用處,還望諸君能明哲保身,為我吳國,忍辱負重!”
此戰之凶險,孫堅連自己都沒有信心了,唯有做最壞的一個打算,一旦破城,他必須要讓人從王宮北面的最後一條通道離開。
“大王,不如你親率三百猛虎親衛,遇眾臣退下去,某來鎮守此城,某寧可戰死於此,絕不後退半步!”孫靜拱手說道。
“你不行!”
孫堅搖搖頭,他環視一眼眾將兒郎:“非孤不惜身,而乃如今吳國是生死存亡已至,孤乃大王,若不能以身作則,如何能讓吳國兒郎為吳國而的死戰到底!”
他不能退。
因為他是大王,代表吳國,他若退了,軍心就會直接動搖,那麽內城不用半時辰,就已經讓凶狠的明軍給的攻破了,屆時城中上下,恐怕雞犬不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堅守內城,等待援軍,若是到了最壞的解決,他寧可戰死,亦然要保住吳國的國本。
吳國朝臣,大半於內城之中,若是明軍殺入不封刀,那必然是死傷慘烈,屆時整個吳國,恐怕都會變得的一團亂。
“大王仁義,吾等豈能不以身報國,臣不曉兵事,於城牆之上只能給大王添亂,願於殿中恭候,但是臣希望大王惜身,可忍一時之榮辱,為吳國之未來而著想!”
張昭沉思了一下,跪拜行禮,俯首磕頭,然後轉身而去。
他是一個乾脆的人。
這時候拖泥帶水只能讓局面越來越亂,此時此刻,任何一份亂,都能讓吳國朝堂崩潰的,他寧可不忍,亦要隨孫堅之意。
這是君臣之間的默契。
“望大王惜身,臣等恭候大王捷訊!”
眾臣看到文臣之首的張昭都如此了,也無奈的行禮,紛紛俯首跪拜,然後退下去了。
他們很清楚,留在城上,大戰一起,他們就是靶子,屆時不過只是徒添傷亡而已,可能還因為他們而連累兵卒門的戰鬥力。
孫堅的目光看著眾臣離開,心中才松了一口氣,這是吳國的根基,只要他們孩子,吳國就孩子啊,他們不在這裡了,自己也沒有什麽包袱了。
他可以奮力一搏,寧可一戰,絕不被願意求饒,因為他是江東猛虎。
“孤,乃大漢吳王,吳國之君上,孫文台是也,城下何人,報上名來!”
孫堅走上去,走到垛口處,於城頭對著城下怒吼。
他的中氣很足。
代表他的戰意很足,即使一身武藝已失,他的氣勢還在,只要上了戰場,他依舊是一代凶猛的猛虎。
“吾乃明國景平水師中郎將甘寧!”
甘寧走出來了,他抬頭,一身盔甲在火光之中很明亮,手中握著一面戰旗,戰旗上飛揚著一個明字:“今日不請而至,乃是受吾王之令,欲請的吳王去一趟渝都,共商討伐挾持天子之曹賊,還請吳王允許!”
“哈哈哈!”
孫堅怒笑起來了,笑的張狂:“你們明國已是天下之逆,何來大義,想要把孤帶去渝都,白日做夢吧!”
他寧可戰死於建業,絕不受辱至渝都。
“吳王,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若你一人,可讓建業安康,我想吳國百姓必會念其之恩,若因你一人,而烽火建業,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吾想,百姓們必怨汝之的頑固!”
甘寧口才不錯,循循誘導,道:“吳王乃吳國之君主,當為吳國百姓而負責,還望吳王三思,莫要讓這建業變成一片廢墟尚好!”
”哼!“
孫堅居高臨下而不屈,聲音嘹亮而堅定:“吾乃吳國之君主,吳國寧可上下戰死最後一兵一卒,不受一份屈辱,今日你若站,孤定當奉陪到底,孤之建業今日受多大苦難,他日孤亦會以百倍報在渝都身上!”
說著,他呐喊的一聲:“吳國的兒郎,願受屈辱而苟活,還是願一戰!”
“戰!”
“戰!”
猛虎親衛的士氣並沒有半分減弱,依舊的凶狠。
………………
“中郎將,看來他們是想要死戰到底!”水師的幾個校尉走上來了,目光凶狠的看著內城,打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是不可能放棄的。
“我們不必等,進攻吧!”
一個校尉說道。
“不急!”
甘寧卻很冷靜,並沒有因為的孫堅的言語而動搖半分自己的戰術安排,他淡淡然的說道:“到了這一步,他們不過只是煮熟在鍋裡面的肉而已,跑不掉的,我們沒有攻城器械,強攻太難了,先會師暴熊水師,合並之後再做打算!”
他想了想,下令說道:“第五營第七營,立刻去砍伐竹木,製造雲梯,其他什麽都不要,只要雲梯,不管是做井闌還是投石機,都來不及了,就坐最簡單的雲梯!”
“雷寒!”
“在!”
“你率第九營,於城內的搜索城中的糧倉,我們進攻的快,城中肯定有糧倉沒有搬空的,補充我們的後勤問題!”
“諾!”
“中郎將,或許外城有武庫,一旦我們拿下他們的武庫,什麽攻城器械應該都有了!”一個參謀說道了。
建業作為吳國都城,武庫和糧庫都肯定存在不少。
“甘雨!”
甘寧想了想,低喝一聲。
“在!”
“此次入城,你立了大功,你麾下將士,繼續歸屬你統帥,你領著兒郎們,看看能不能把城外的武庫找出來了!”
“諾!”
甘雨領命。
“中郎將,外城的武庫吾知道幾個地點,但是應該這些武庫供應的都是吳軍征討山越的武器,用於山地作戰,攻城器械肯定不多,大部分的攻城器械武庫,都在城內。”
開口的是景武司建業鎮,掌旗使葉用,葉子涵,豫章郡人,投景武司已經五年,被譚宗親自提拔為建業鎮掌旗使。
“那也聊勝於無!”甘寧說道,然後對甘雨點點頭。
甘雨立刻動起來了。
甘寧的目光看著葉用,道:“城中的情形你最清楚,還有其他辦法打開內城嗎?”
強攻不是不行。
但是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會用。
“內城防禦一直都是吳國絕密,我們查探不到這方面的消息!”葉用搖搖頭:“不過之前我找到了幾份從以前秣陵縣衙流出來的城桓製造記錄,或許有用!”
“立刻拿來!”
“是!”
“洪崇!”
“在!”
“你率參將們,盡快商討一個進攻戰術!”
“諾!”
“其余各營,死圍內城,保持對內城的壓力,另外對外城的城門也要留下部分兵力,吳軍隨時都可能從外面圍困我們!”
“是!”
這時候葉用又開口:“中郎將,我匆匆趕來,就是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吳軍丹陽郡兵在明日凌晨,可抵達建業,吳軍柴桑水師,在明日中午,也能抵達長江口,而吳軍北部太史慈主力,恐怕最晚也在後日的中午,會渡江而過!”
“也就是說,最多兩日,在建業周邊,會集合超過六七萬的吳軍!”
甘寧眸子微微一動。
“不僅僅!”
葉用道:“吳國二皇子孫權,已趕赴吳郡召集兵馬,三日之內,肯定能率領一部分兵馬,堵死在東面的後路,到時候可能江乘會失守!”
“那我們就在兩日之內解決建業城!”
甘寧霸氣的說道。
……………………
夜空之下的石頭城。
血戰激烈,雙方之間都已經到了一個拚命的地步,明軍要突破,吳軍抵死而擋在石頭城之上,現在拚的就是一口氣。
“殺!”
“衝過去!”
“撞,給我狠狠的撞!”
“但凡擋在我們面前的,都給我狠狠的撞掉!”
明軍打瘋了,一艘艘的戰船,在水寨外面衝鋒起來了,整個水寨都已經被衝擊的破破爛爛了,擋在前面吳軍戰船更是已經被擊沉了不少。
“死戰不退!”
“我大吳兒郎,寧死不退半步!”
“殺!”
吳軍也打的瘋狂起來了,作為猛虎軍孫堅的嫡系,每一個將士都是精銳,此時此刻,他們只有拚命,沒有其他的想法。
黃蓋負傷了。
他的肩膀被一支流失穿透,整個左臂都用不上力了,但是他依舊在最前線,最危險的地方,武將不惜命,方能讓兒郎們前赴後繼,這危難時候,戰場上的法則。
不管你有智謀萬千,在最危難的時候,那些拚命的兒郎,只能看得見眼前的東西,只有身先士卒的武將,才能得人之感同之心。所以這是一個武將出人頭地的時代。
“父親,第一道水閘已經被攻破了,第二道的水閘,也擋不住多久了,我們折損兵卒將近三分之一了,兒郎們負荷太大,不能久戰!”
黃柄衝上來,咬著牙對黃蓋說道。
“汝若再敢蠱惑軍心, 為父斬你祭旗!”黃蓋怒喝一聲,拔劍而出:“今日此城之存亡,已與為父生死相存,只有戰到底!”
“父親!”黃柄不忍心。
黃蓋瞪眼,手中的劍用上力,已經割破的黃柄皮膚,半響之後,才收起劍,一腳把黃柄踢翻:“去最前線,戴罪立功,若是戰死,乃是榮譽,若是臨陣逃脫,大王饒過你,為父必斬你!”
“是!”
黃柄歎了一口氣,今夜或許只有死戰了。
不過他沒想到,變數來的這麽快。
“將軍,大王急奏,速速撤兵,退之內城!”
“什麽?”
黃蓋瞪大眼,若不是傳令的乃是朝堂之上的張紘,他都以為這是誰在假傳軍令了,他瞪大眼睛,怒問:“為什麽?”
張紘上前,在他耳邊,低聲的說道:“外城已從東城門被攻破了,明軍主力兵臨城下,已至內城之上,大王危也!”
“怎麽會?”
黃蓋頓時失魂落魄起來了。
守了好幾天,血戰了這一夜,無數的兒郎前赴後繼的倒下去了,江水都已經染成的血紅色,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可時間真的容不得他想太多。
所有所有的一切,對於黃蓋而言,永遠都比不上孫堅的生死存亡,哪怕他不願意,哪怕他不甘心,哪怕他感覺很屈辱。
可他必須要撤回去,保護孫堅,才是第一要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