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城。
城上是城牆,厚重的城牆背靠石頭山上。
城下是秦淮河,秦淮河面向長江口。
這是一個依山靠水的好地方。
但是如今,這已經變成了整個建業城之中最殘酷的一個戰場,暴熊水師的主力加上景平水師四個戰鬥營,將近三萬余的主力,對著這裡猛攻起來了。
吳軍也在不斷的增兵。
黃蓋不僅僅把大部分的主力壓上來了,還在城中,征召了五千青壯,臨時臨急的推上戰場。
而明軍,如今已經維持了整整一天的進攻,這裡變得如同修羅場一樣了,城垣都被那明軍那組合式的投石機砸的一坑一窩的。
城牆之上更有砸的稀巴爛的屍體,都來不及搬走。
鮮血和硝煙在交融之中。
“他們當真是發瘋了!”
黃蓋大口大口的喘氣,城外明軍給他的壓力,太過於凶猛了,一時半會還好,可這樣壓著將近兩天時間的勁頭。
他有些撐不住了。
城上的將士,不斷的減員。
特別是精銳將士,面臨城下那高大樓船上的遠程武器進攻,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將士倒在血泊之中。
這麽殘酷的戰役,一般的兵馬還真的扛不住的。
他們猛虎軍也算是精銳之中的精銳了,可即使如此,也有些吃不消了,另外還有剛剛征召上城牆負責守城的青壯,更已經是潺潺發抖起來了。
“既然他們拚命,某家亦可拚命!”
黃蓋咬著牙口,死撐著,連自己的聲音都顯得有些冷漠起來,而且殺意越發的堅定起來了:“兒郎們,死戰到底,不惜代價,把他們擋在這裡!”
“殺!”
“殺!”
猛虎軍終究是吳軍精銳,即使面臨這等困境壓力,都沒有崩潰,依舊死守在石頭城之上,兩個營的戰船,縈繞這石頭城下的關閘口,也堅守不出。
“父親,剛剛傳來消息!”黃柄快步的跑上來了,額頭上也包裹著的白色的紗布,在五個時辰的戰役之中,他負傷了,所以撤出了第一線,如今當傳令兵:“丹陽太守吳景已經率軍至石城,一日半可至建業,周瑜大都督的艦隊更是越過石城,最多一日,可抵達長江口!”
“好!”
黃蓋眸子灼然明亮起來了:“傳令下去,援兵半日可至,告訴各營,為大吳之榮譽,為建業之存亡,為大王之安危,哪怕戰至一兵一卒,也必須要死戰下去!”
“是!”
各營的戰意又上來一成,鬥志越發的堅定起來了。
“殺!”
“衝上去!”
“投石機,瞄準,發射!”
“樓船,繼續轉舵!”
江面上,一艘艘戰船縈繞樓船形成臨時堡壘之上,吵雜的聲音正在不斷的叫喝起來了。
諸葛亮一隻手拿著望遠鏡,一隻手死死地握著手中的劍柄,死死地盯著前方的不遠處的石頭城,這石頭城如同一塊堅不可摧的磐石,擋在了他的面前。
“中郎將!”
一個參將衝上來了,火急火燎的稟報:“我們的儲備石彈皆已消耗殆盡,組合拋石機也已經因為長時間運行,用費了三架!”
“該死!”
諸葛亮咬著牙,這時候就是拚勁的時候,可是他們長途奔襲的後遺症卻出來了。
因為長途奔襲,所以後勤補充會有問題。
在樅陽的時候,簡單的補充了一下,可很多特別的石彈,特別的箭矢,還有一些大型軍械更換零件,都需要樞密院的後勤司才能配置出來的。
這是沒辦法補充了。
在彭澤湖戰役,就消耗了不少,如今如此凶猛的進攻,自然也消耗很大,基本上已經把整個暴熊水師的儲存給消耗殆盡了。
“蔡司馬,你部的儲備?”
“諸葛中郎將,我部四個營的儲備也基本上已經消耗殆盡了!”蔡瑁苦笑的說道:“之前一夜的進攻,已經消耗大半,如今更是消耗殆盡!”
“補充是不可能的!”
諸葛亮來回踱步,他抬頭,看看天際:“快天黑了,我們沒時間了,甘寧也沒時間了,建業事關吳國安危,吳國肯定已經發兵勤王,恐怕不用一兩天時間,就會有兵力圍困上來,我們只有一晚上的機會!”
說著,他的眸子一下子變得凶狠起來了:“那這一晚上,我就以身為誘,給他甘興霸創造一個機會,至於成敗如何,是我們葬身在這建業城之中,還是甘興霸一擊得勢,那就要看了天意如何了!”
這一戰,打到了這個地步,誰都沒有退路了。
要麽前進一步,直接擊垮整個吳國中樞神經,把建業城給乾掉,要麽就被吳國勤王大軍給包圍了,到時候甚至連突圍都是艱難的事情。
是機會,也是危險。
這就是戰爭。
戰爭只能拚。
諸葛亮知道,自己是沒有退路的,他只能把自己能做的做的最完美,至於剩下的事情,交給甘寧。
只是希望甘興霸,不要辜負大王對他的期待,不然就算他死,也會不瞑目了。
“放開防禦,全力進攻!”
諸葛亮改變戰略,迅速的下達軍令:“第三營第四營主力留下,暴熊號留下,張允率其余戰船,猛攻石頭城關閘口,另外蔡瑁軍司馬,你也率景平水師戰船,協同張允作戰,無比攻破石頭城關閘口,衝進去,把他們的戰船給碾碎了,我要把這石頭城的守軍,逼出來打。”
“可是你這裡擋得住嗎?”蔡瑁瞳孔微微變得,一旦主力進攻,那代表正面面對的石頭城的遠程進攻的就剩下一艘樓船,兩個營的兵臨,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擋得住也好,擋不住也好,只要你們壓死他們,衝過去,他們就是沒有牙齒的老虎,等著被我們收拾!”
諸葛亮冷靜的說道:“我會給你們拖最大的時間,你們必須要抓緊進攻,哪怕犧牲再多,在所不惜,畢竟,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
這句話,十分殘酷。
卻很經典。
在戰場上,永遠不要兵不刃血而收拾對方,那本身就是一個最愚蠢的想法,只有犧牲,才有勝利,殺敵一千終究是需要自損八百的。
“是!”
各部將領都能感覺諸葛亮那一股凶狠的破城之心,此時此刻,誰也不敢反駁,但凡他們敢反駁一句話,諸葛亮保證把他們砍掉祭氣。
軍心是不可以動搖了。
“殺!”
“兒郎們,轉舵,向左翼衝過去!”
“攔住右翼戰船,壓死他們!”
明軍戰船的變陣,半個時辰就完成了,這時候已經開始入夜了,就在這入夜的時分,讓整個石頭城的關閘口變成了一個絞肉機。
“他們的遠程投石機的進攻變少了,也變慢了!”石頭城之上,黃蓋凝視前方,眸子獵獵,聲音冷然:“看來他們的儲備差不多消耗殆盡了!”
“將軍,敵軍忽然猛攻我軍關閘口,董襲校尉,許拱校尉,已經撐不住了,我軍戰船,折損超過的五分之一以上!”
“什麽?”
黃蓋連忙看著城下遙遠的方向,那是關閘口的方向,關閘口有防禦,加上石頭城上的防禦,形成犄角,才形成石頭城對長江口的防禦線。
“果然,看來他們後勤不足,已經沒辦法動用大型投石機和我們戰鬥了,所以此時此刻,他們要拚命了,如同當年的西楚霸王,破釜沉舟!”
黃蓋很快反應過來了:“傳我軍令,調動所有預備戰船,和他們拚命到底,另外命令城上所有的拋石機向著關閘口的方向,給我砸,不惜代價,砸下一艘是一艘!”
“父親,會不會誤傷?”
黃柄問。
“吾如今只在乎,關閘口會不會被他們衝擊開,至於誤傷的事情,只能盡量的避免,是在沒辦法避免,我也無可奈何!”
黃蓋低沉的說道:“保護建業城,才是我第一責任!”
一旦江面上戰場混雜下來了,那麽戰船就會交融,到時候他們城上大型的防禦器械,只要一旦動用,就很難辨別自己人和敵人了。
…………………………
戰火滔滔,把整個建業西邊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鮮豔的火紅色。
那嘶吼的喊殺聲,也在建業城之中不斷的回蕩。
建業是新城,建立時間不長,甚至很多百姓都是從各地移治過來了,對於建業的依賴和歸屬心不足。
大戰起之時,就有人動了逃亡之心,只是各部城門都關死了,城中也有兵卒首位秩序,他們沒有機會而已。
但是人心煌煌,是在所難免的。
太初殿上,燈火通明。
孫堅是整整兩天不敢入眠了,眼睛黑的好像一個熊貓一樣,但是一雙眼神依舊的鋒銳,此時此刻,他已經披上戰甲了。
這樣的他,更能讓朝臣們信任了。
只有那個在沙場上所向披靡的江東猛虎,在這個時候,才能給吳國朝堂的將臣安心。
“還在打?”
孫堅目光凝視著輿圖,陰森的問。
“嗯!”
張昭心中有一種不安的情緒,但是有些說不出來了,他拱手說道:“明軍在拚命,我軍幾乎已經把所有戰鬥營給壓上去了。”
“周瑜什麽時候能到?”
“最多一日!”
“太史慈呢?”
“恐怕需要更長的時間,要兩日左右!”
“猛虎軍傷亡如何?”孫堅乃是久經沙場的大將,他從戰爭之中崛起,相對當一個大王,他更善於當一個講究,相對於吳國朝堂,他對戰場更加熟悉。
“傷亡很大!”
張昭苦澀的說道:“戰損已經超過了四分之一以上!”
“不對勁!”
孫堅眯著眼眸,低沉的說起來了:“猛虎軍的戰鬥力我很清楚,以如今的兵勢而言,雖然看起來岌岌可危,但是我相信公覆,最少能擋住兩日,明軍不可能沒有察覺這一點,可他們還在凶猛進攻,為什麽?”
不怕全軍覆沒在長江上。
還是他們不知道吳軍的勤王主力已經靠近建業了。
孫堅不相信明軍沒有這點情報來源,要是這樣的話,他們根本不敢靠近建業,明軍敢如此猖狂,那代表明軍肯定對江東十分了解。
明軍的情報系統,甚至不需要孫堅去質疑了。
“大王的意思?”
張昭皺眉。
“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孫堅站起來,來回踱步,眸子閃爍了一下下,又有些想不透,除了長江,明軍還有地方能進攻建業嗎。
那不可能的事情。
可長江的路,只有一個口子,他們打不進來,一切都是無用之功,只要拖延下去,死的將會是他們。
吳軍將會十余萬主力反包圍進來了,到時候他們必然面臨一個全殲的命運。
如果說明軍目的,是為了逼吳國從聯盟之中退兵,他們已經做到了,而且兵臨建業,吳國也丟盡的臉面,他們已經是一箭雙雕,面子裡子都拿下來了。
這時候,該撤兵了。
還是明軍以為,憑借著他們這點兵力,就能破開了建業城,能把他這個大王給斬殺在國都之中的嗎。
“大王擔心的是什麽?”張昭也略微不安,特別是孫堅這種情緒之下,更讓他有些不安的感覺。
“說不上來!”
孫堅搖搖頭,他深呼吸一口氣,問:“孤下令,讓陸俊魏騰他們把私兵集合,他們可有做?”
“做倒是做!”
張昭點頭說道:“他們雖然有私心,但是此時此刻,更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但是他們在建業的私兵,並不多,建業乃是新城,當初大王立都在此,就是算準了各個世家門閥在這座城之中,影響力不足,我問過陸俊了,他們說了,就算調動各家的私兵,能動用了不足五千而已!”
江東的世家門閥之所有能有威脅力,除了他們掌控人口糧食之外,是因為他們還有私兵,雖然兵力不是很強大,但是輔以他們的影響力,足以威脅當政諸侯了。
“五千就五千,好過沒有!”
孫堅道:“吾心有不安,命他們隨時準備,若是石頭城異變,立刻上去收成,不惜代價,保住石頭城,才能保住建業都!”
“是!”
張昭拱手領命。
“子布,你分析一下,孤到底還有哪裡紕漏了,孤始終認為,正面進攻的敵軍,並不足以給我們造成致命的傷亡,如若有……”
孫堅絞盡腦汁,看著建業的平面圖,周圍的地域,山川河流,皆標示出來,很詳細的一副輿圖,攤在面前,卻感覺無從下手。
建業,是一座新城,防禦不足是肯定的,連城牆都沒有建好,之前新建,也只是建內城而已,外城還沒有建起來的。
一旦攻破一道防禦,整個建業都會被馬蹄給踏平,甚至不如一座普通郡城的防禦力。
“大王,臣,非善於軍略,實在看不出來!”
張昭搖搖頭。
“明軍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可目的何在,尚且不明,那你分析一下,他們目的,是不是僅此於此?”
“按道理是如此才是正常的,畢竟明國如果想要先沒我吳國,沒有這個實力,甚至主力還沒有想我吳國進發,就已經被諸侯合力殺到了老家了!”
張昭分析:“但是按照如今石頭城的攻勢而言,的確有些不對勁,明軍並非單一目的,他們可能還有更進一步的打算,比如攻陷石頭城,一旦我吳國都城被攻陷,吾等必然陷入生死之中,整個吳國必亂!”
“報!”
突兀的一聲聲音,從外面的衝進來了。
“可能是石頭城有軍報!”孫堅深呼吸一口氣,道:“進來稟報!”
“大事不好了!”
一個渾身染血兵卒,氣喘籲籲的衝進來了,俯首在地,斷斷續續的說道:“大王,我,我,我……”
“順口氣!”孫堅居高臨下,目光帶有壓迫性:“細細道來!”
“東城門丟了!”
“什麽?”
孫堅瞪大眼睛。
眾臣拍案而起,皆然看著的這個渾身染血的兵卒。
東城門。
那是靠近鍾山方向的城門,新建城門,是外城八門之一,也是建業東部門戶,可戰場在西面,在長江口之上。
怎麽會丟了東城門?
“怎麽回事,快說?”孫堅怒吼。
“一個時辰之前,神兵天降,一支兵馬不知道如何突然從鍾山上殺進了我東城門,校尉率軍阻擋,廝殺之時,城下大軍兵臨,強行破門而入,校尉戰死,我部所在兒郎,皆然戰死!”
士卒哽咽的說道:“是戴武戴聰兩個軍侯拚命把我丟出的戰場,讓我回來報信!”
“東城門丟了?”
“我建業城守不住了!”
“怎麽會這樣的呢?”
孫堅忽然有一股血衝天靈蓋的感覺,眼睛的瞳孔都變得血色攀爬,氣血一高,腦袋變有些的暈沉沉的,整個人都站不穩了。
“大王!”
“快召禦醫來了!”
眾臣叫起來了。
“怎麽辦?”
“我建業城要守不住了嗎?”
此時此刻,眾臣也變得慌忙起來了。
“不用!”
孫堅搖晃了一下,站穩了身軀,一雙瞳孔睜大起來了,他終歸是血戰沙場無數年的猛將,這點打擊,還撐住:“孤還沒死,都給我冷靜下來了,我建業雖失外城,還有內城,何懼也!”
“來人,取我古錠戰刀來!”
孫堅突然怒喝一聲。
“大王!”
“快去!”
“是!”親衛迅速把古錠戰刀取過來了。
“召猛虎親衛!”孫堅深呼吸一口氣,道:“隨孤去看看,到底何方神聖,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的建業城之中!”
建業分內外城,外城既然已經破了,只有內城了。
當孫堅登上內城的城牆上。
城下兵鋒如虎。
他往外面看過去。
長長的一排排將士握著火把,列成戰陣,這火把的光芒光芒能照射九重天之上,仿佛把整個建業東城,都照耀了起來了,特別是那一面面的戰旗,照看的特別的明亮。
“明!”
“景平水師!”
“甘!”
這一面面戰旗上的字顯露出來了。
“景平水師!”
孫堅咬著牙齒,吐出了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