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青回到醫院右腳已經青腫不能著地，經過X線檢查右腳掌外側近踝處約一厘米的骨裂，隻好纏上繃帶在宿舍休養。

　　舒浩早早的起來，看著正在廊簷下自建的小廚房裡正在熬著白米粥，熱饅頭的媽媽

　　”媽，今天多做些早點，咱家還有雞蛋嗎，煮兩個吧。“

　　”還有些，想吃煮雞蛋啦，媽這就給你煮。“母親一邊答應著，手裡一邊忙著把新醃製的雪裡紅切碎裝到一個小蝶裡，然後小心翼翼的倒上些小磨香油，攪拌著。

　　“不是我想吃，我老師夏醫生腳傷了，行動不方便，我一會兒給她送早點，吃點雞蛋，好的快些。“舒浩說著，從水缸中舀水準備著去洗漱。

　　“哦，傷的不重吧，你師父一個人在這病了，你是該多照看些的，你洗完臉，先吃，媽把給你師父的那份放到保溫桶裡。”舒浩媽說著話，順手往爐子上的水鍋裡放入兩個雞蛋。

　　“嗯，好的，您也趁熱吃吧。“

　　舒浩匆匆的吃了飯拿著保溫桶就往外走，又想起什麽，回頭說“媽，您不用等我吃晚飯，我會和夏老師一起吃晚飯。“

　　母親看著出了門的兒子搖搖頭，總覺得最近兒子有些變化，可又說不出哪兒變了。

　　舒浩哼著小調把自行車停在醫院單身宿舍樓外，拎著保溫桶，飯盒，往樓上走。青雨住在這座三層灰色小樓的二層最東側。

　　“咚咚”舒浩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誰呀?”

　　聲到人到，開門的是青雨同宿舍的護士小劉。

　　“舒大夫早啊。”小劉的聲音永遠都是快樂的。

　　“我給夏大夫送早飯，小劉妹子一起吃吧。”舒浩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睛關切的看向青雨。

　　“我去食堂隨便吃些就好了，上班遲到會挨說的，你們吃吧，我要先走了。”小劉說著推門走了出去。

　　看著半坐在床上的青雨黑漆漆的眼睛正默默的看著自己，舒浩的心是漏了一拍的。

　　“昨天休息的好麽，腳有沒有消些腫，這是我媽做的早飯，我去打瓶熱水，你好洗漱。”說著舒浩把保溫桶和鐵皮飯盒放到桌上，去拿門後木架上的暖瓶。

　　“我好些了，你別忙了，坐下歇會兒，看你的臉都凍的通紅，剛才小劉幫我打水洗漱完了。”青雨語氣平靜，可見到舒浩的到來心裡是歡喜的。

　　打開保溫桶和飯盒，青雨用鼻子聞著熱米粥的香氣，眼睛盯著飯盒裡的一個白饅頭，翠綠的雪裡紅，兩個剝了皮的雞蛋

　　饞饞的說:

　　“阿姨的早餐真是饞人呢，回去替我謝謝阿姨，等我能走了，去你家給阿姨做我們揚州的陽春面。“

　　看著吃的像個饞貓似的青雨，舒浩是甜到心裡的。

　　“那你快點好起來，我和我媽可等著你的陽春面下鍋了。”舒浩孩子氣的笑著。

　　一晃半個月，舒浩這些天除了上班，全部精力是用來照顧青雨的，每天早上帶著媽媽精心做的早餐，中午、晚上在食堂打好兩人的飯，陪著青雨一起吃。而當晚飯後，護士小劉去上夜班的日子，宿舍裡就剩舒浩和青雨兩人，舒浩會拿出口琴給青雨吹上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吹著口琴，眼睛也不閑著的偷看一眼，陶醉在樂曲中的青雨輕顫的長睫毛，他相信是命運的厚愛，讓他在茫茫人海中遇見青雨，希望有一天能和青雨攜手共賞琴瑟在禦，歲月靜好。

　　青雨腳傷漸漸的好了，這天下班，青雨神秘的掏出兩張電影票在舒浩的眼前晃了晃，

“晚上沒事吧，師父請你看電影。”舒浩是喜歡看電影的，能和青雨一起看電影不僅僅是喜歡，那是開心到心裡，他覺得和青雨彼此向對方的心裡又邁進了一步。　　下班後舒浩梳洗一番，特意穿上新買的藏青色短大衣，早早的來到電影院門口，懷著既興奮又欣喜的心情望眼欲穿的等著今天輪休的青雨的到來。

　　電影院門口人越來越多，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舒浩隔著穿梭的人流，看見穿著深藍色大衣，圍著棗紅色圍巾的青雨，覺得眼前一亮，透過清爽的明亮，舒浩的心小鹿撞懷般的狂跳個不停。

　　“來晚了，你等了半天了吧、”青雨的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下了班沒什麽事，我就來早了，快開演了，我們進去吧。“舒浩拉起青雨的手走進電影院。

　　電影結束後，街上已經亮起了路燈，行人在冷風中縮緊脖子，快步趕回家，街上安靜了許多。青雨，舒浩並行在漸漸冷清下來的大街上，昏黃的燈光照在舒浩和青雨的頭上，肩上，在地上折射出兩個俏麗的剪影。

　　“冰糖葫蘆。”青雨興奮的喊出聲。

　　舒浩順著青雨的目光，在街道的拐角處，商店的玻璃窗裡，看到紅潤飽滿，裹著蜜色糖汁的冰糖葫蘆，一串串很是誘人。

　　“想嘗嘗，你在這裡等我。”舒浩說完，也不等青雨回答，向那家商店跑去。不一會兒舒浩就拿著一串冰糖葫蘆回來，遞到青雨的手裡。

　　“給，我挑了一串又大又圓的。”

　　“上次吃冰糖葫蘆，還是剛來這裡上大學的時候，一晃好多年了，酸酸甜甜的還是那麽好吃。”青雨接過糖葫蘆，咬下一顆，鼓著腮幫子，細細的嚼著，樣子可愛的像個青澀的小姑娘。

　　舒浩看著這樣的青雨“噗嗤”一聲在心裡笑出聲來。他喜歡工作中手術做得漂亮，做事幹練，沉穩，果斷的夏老師，也喜歡此時可愛的像個小丫頭的夏青雨。

　　“你也來一顆吧。”青雨將手裡的糖葫蘆遞到舒浩的唇邊。

　　舒浩低頭咬下一顆糖葫蘆:“小時候，期末我考了滿分，媽媽就會獎勵我一串糖葫蘆，酸甜好吃，還不膩，“舒浩回味著兒時的味道。

　　“不過今天的比以前的還要好吃，因為以前是自己一個人吃，今天有你。”舒浩脫口而出，爾後低下頭不好意思的笑了。

　　青雨不再說話，錯開目光，自顧自的吃著，臉頰卻泛起了薄紅。

　　這是舒浩和青雨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可快樂的時光有時會在不經意間撓下你的心，便悄悄的溜走不再回頭，只在心上留下一道一生都擦不掉的痕。

　　人群中總是有那麽一撥喜歡看戲的熱心人，眼睛雪亮，耳及八方，心細如發，機警的發現著別人的劇目，匯總成餐後的小甜點，茶余飯後聚在一起說三評四的為自己略顯枯燥的生活添上些活色生香的趣味。舒浩和青雨那次在電影院就被這樣熱心的熟人遠遠的看到的，成了人們的談資。雖說單身男女在工作中互生愛戀無可厚非，但是相差五歲的女師父男徒弟的戀情足可以吊起一些人的胃口，偏偏又是人群中出挑的兩個人，自是在人們的話題裡炸開了一朵煙花，任人品頭論足一番。背後的議論漸漸的隨著冬季的冷風嗖嗖的刮進舒浩居住的四合院裡。

　　舒媽媽一早拎著一塊五花肉，兩塊薑幾頭蒜，三根青蔥剛進院門，人高馬大的西屋齊嬸就熱絡的招呼著走過來“大妹子，又是肉又是菜的，今兒啥日子呀?”

　　舒浩媽笑道“老姐姐，你不知道，今晚小浩的師父來家做客，說是要給我們娘倆做揚州的陽春面，哪有讓客人做飯的道理，家裡還有儲藏的大白菜，買點肉，晚飯包頓豬肉白菜餡的餃子。“

　　”是那個叫夏青雨的?“齊嬸睜圓了眼睛問道。

　　”好像是叫青雨，老姐姐也認識?“舒浩媽有些狐疑的看著齊嬸。

　　“哦，我說大妹子笑的合不攏嘴呢，原來是未來的兒媳婦初次上門呀！”齊嬸咧開缺了顆門牙的嘴，‘呵呵’發出幾聲神秘的笑聲，試探的問著。

　　“老姐姐這種玩笑開不得，夏醫生不是我家小浩的女朋友。”舒媽媽先是一愣，之後鄭重的聲明。

　　“老妹子，你真不知道，小浩和他師父好像在談朋友，那可是傳的沸沸揚揚的，我表侄女就在那家醫院工作，我怎會拿這種事騙你。”齊嬸湊近舒浩媽的耳邊，帶著幾分篤定的說著。

　　“老妹妹不是我說，那女孩不僅比小浩大著幾歲，聽說人也是爽利有主見的，小浩那孩子脾氣又好，這趕明真是過了門不由著媳婦說了算呀，你看看對門那院張家婆媳兩個都是要強的，三天兩頭的婆媳吵嘴乾架，張家兒子兩頭受氣，婆媳關系不好處呀。“齊嬸感歎的看著舒浩媽，舒浩媽的心是咯噔一聲沒了著落。

　　“還有前一個胡同的王大嫂，幫著大兒子把三個孫子帶大了，身體也沒以前好了，大兒媳婦立即拉長了臉，容不下了，這不是去閨女家了，那天王大嫂和我碰上，哭的別提多傷心了。“齊嬸歎著氣搖搖頭。

　　“這是真的?我說最近去西街的菜站買菜，遇不到王大嫂了。”舒浩媽從狐疑到肯定的點點頭。

　　“好在王大嫂，還有倆閨女可以依靠，不是我說，大妹妹，大兄弟去世得早，留下你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這麽多年，沒少吃苦，要是將來和兒媳婦上不來，兒子再怕媳婦，你可就真沒路走了。”齊嬸很是同情的看著舒浩媽。

　　“小浩是個孝順孩子，不會讓我寒心的，不會的。”舒浩媽連連搖頭，可是一口氣是真的別在了心口，七上八下的不舒坦。

　　“老王家的大小子，老張家的兒子，哪個沒成家的時候不聽自己媽的話，可是娶了媳婦還不是忘了娘。”齊嬸停下來看看舒浩媽是否讚同自己的觀點，見舒浩讚同的點頭，振振有詞的繼續嘮叨著:

　　“小浩再孝順，那也禁不住自己媳婦的枕邊風吧，何況那個青雨可是極要強的，大妹子，我這可都是掏心窩子的話，為了你好。”

　　“別聽別人亂嚼舌頭，我家小浩過兩天就要相親了，他表姐單位的同事，小我家小浩兩歲，人懂事，長得也漂亮。”舒媽媽趕緊澄清著，仿佛這樣心裡才能踏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著，舒浩媽手裡包著餃子，可是齊嬸的話總像小蚊子在舒浩媽耳邊小聲的嗡嗡的響個不停，攪的心神不寧，頭腦心神拒絕著青雨成為自己兒媳婦的可能。舒浩媽是個善良厚道的女人，可是守寡十年，獨自養大兒子的她也是有著一份堅韌和執拗的，兒子是自己的全部，她不能接受一個長了兒子好幾歲又強勢的女孩成為自己的兒媳，成為這個家的一家之主，她要捍衛自己的領地，她不能允許青雨搶走自己的兒子，兒子的婚事必須由她做主。

　　冬天總是日短夜長，不到傍晚六點，天已擦黑，舒浩和青雨並肩走進院子來。

　　“媽，這是青雨，這是我媽。”舒浩帶著手裡拎著點心的青雨站在屋門口。

　　“阿姨好，謝謝您在我生病時的照顧。”青雨清爽的聲音把胡思亂想的舒浩媽拉回現實，青雨穿著件黑尼長大衣，棗紅色的圍巾，清清爽爽的模樣看的舒浩媽眼前一亮。

　　“快進屋坐，天冷，先進屋喝杯熱茶，”舒浩媽熱情的招呼著客人。

　　“聽舒浩說您喜歡吃芙蓉糕，我買了些，您嘗嘗”青雨把買來的芙蓉糕，牛舌餅放到茶幾上。

　　舒浩媽親熱的拉著青雨的手坐下“青雨呀，來家玩還讓你破費。”

　　舒浩忙著拿出家裡最好的茶葉，用花瓷茶壺泡好茶，將一杯熱茶遞到青雨手上。

　　“冷吧，快喝杯熱茶，去去寒氣。”舒浩寵溺又關心的語氣對青雨說著。

　　舒浩媽心裡沒來由的一酸。

　　“你們聊，我去煮餃子。”舒浩媽說。

　　“阿姨，說好我給您做陽春面，現在卻要您包餃子給我吃，還是我來煮餃子吧。”青雨有些不好意的說。

　　“你們都上了一天班了，也累了，你先歇會兒，一會兒嘗嘗阿姨包的白菜豬肉餡的餃子好不好吃。”舒浩媽起身去了廚房。

　　熱騰騰的餃子端上飯桌，看著不停的往青雨碗中夾著餃子的兒子，舒浩媽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家裡的局外人，無聲的在心裡歎了口氣，兒大不由娘啊。

　　舒浩此時眼睛裡，心裡全是青雨，沒有注意媽媽有些失落的眼神。

　　“小浩，你二姨夫病了，你二姨叫你下班後去給看看，老啦，記性不好了，都給忘了，你趕緊去一趟，我和青雨聊聊天。”晚飯後舒浩媽對兒子說。

　　“媽，青雨是咱家的客人，我現在出門，不太合適，等晚些時候我去。”舒浩小聲的和媽媽商量著。

　　“你二姨夫一大把年紀了，病是拖不得的，你早去看看，我也早放心，我和青雨聊聊，你有什麽可擔心的不成。”舒媽媽話裡帶著不悅。

　　“嗯，我這就去，”回頭向青雨抱歉的一笑“你先在家裡喝喝茶，我去去就回。”

　　“老年人的病情變化快，你快去看看，別讓阿姨擔心。”青雨給了舒浩一個安心的微笑。

　　舒浩雖然不想留下青雨一個人，可是他是不願違拗媽媽的，想著快去快回出了門。看著舒浩媽這麽露骨的把舒浩支走，讓青雨感到一絲不安，臉上卻不漏聲色的穩住情緒，靜靜的等著舒浩媽說話。

　　“孩子你是個好閨女，在工作上也給我家小浩不小的幫助，阿姨謝謝你。“

　　”阿姨，您不用客氣，這都是我該做的。“

　　接下來兩個人沉默下來。

　　牆壁上的鍾滴滴答答自顧自的走著，屋裡的空氣凝住了一般，凝成一塊高懸在兩個女人頭上的大冰塊，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在兩個女人身邊四分五裂的斷裂開來，彼此受傷。

　　”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可是憋在心裡慌，“舒浩媽輕輕咳了一聲，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阿姨您有什麽話就說吧。”青雨淡定的回道，可是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好，阿姨看你也是個爽快孩子，就不拐彎抹角了，直說吧，現在都傳你和小浩在談對象，阿姨是不信的，而且阿姨也不能接受，“舒浩媽眼神炯爍，態度堅定的說道，毫不猶豫的表達著捍衛自己在這個家裡主權地位的決心。

　　青雨沉默著，屋頂上柔和的燈光打在她的側臉上，描繪出青雨的側臉線條越發清爽好看，表情無悲無喜，依然平靜，可是心裡早已翻江倒海，沒想到明明是來登門表示謝意的，卻換來舒媽媽的敵意。

　　“小浩爸，過世的早，我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小浩是我的所有，孩子，不要怪阿姨自私。“舒浩媽和緩了語氣，打出了自己的感情牌。

　　“阿姨，我不會怪您什麽，您不用多想，我和舒浩隻是同事。”青雨艱難的吐著每一個字，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有任何感情色彩。

　　“這樣，阿姨就放心了，小浩的表姐想給他介紹個女朋友，我對那姑娘挺中意的，小浩二十六了，也該成家了。自己兒子我是了解的，哪天要是小浩和你談起這事，你幫阿姨勸勸他，他是聽得進你的話的。“舒浩媽觀察著青雨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阿姨，“青雨感覺到喉嚨裡前所未有的乾澀”我和舒浩隻是工作關系，您不必擔心，至於他的婚事，要看他自己的意願，我恐怕也幫不上什麽忙，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謝謝您的招待。“青雨站起身，此刻她隻想逃離這裡。

　　青雨離開舒浩家時，舒浩媽是送出來的，好像還和自己說著什麽，可是耳邊除了風聲，她覺得自己什麽也聽不進去了，她沒有辦法思考，也不想思考。

　　寒風瑟瑟中，胡同裡昏黃的路燈在地上應照出青雨微顫的清瘦的倒影，像是蝸居於茫茫曠野中一株隨著凌冽的寒風搖擺的草，蕭瑟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