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佔地很大,設備雖已腐蝕生鏽,可卻種類齊全,想來之前也曾繁榮過。
裡面的一間小屋傳來動靜,緊接著一個白發蒼蒼的男人走了出來,余念本以為會是老人,走進才發現,是個中年男子。
“黎總。”他聲音倒是很洪亮,看了眼余念,微微點頭,“你好,我是召家仁,召諡同的哥哥。”
余念從未聽召諡同提起過家裡人,唯一的妹妹召安安還是顧笑告訴自己的。
可眼前的人,五官普通,還帶著兩個很深的酒窩,憨厚的模樣實在與召諡同一點都不像。
她問了聲好,不禁問:“您是他親哥哥嗎?”
“不是,同父異母的哥哥。”
這樣就說的通了。
黎晟川朝召家仁吩咐到:“把你知道的,有關召諡同的,都告訴她。”
召家仁對黎晟川表現的很是恭順,並且不像是被脅迫,而是由衷的尊敬。
“我是私生子,母親去世後,我父親便將我帶進了召家,正式介紹給了家人,那時諡同才九歲,我十三歲。”
“除了父親,當時就屬諡同與我親近,每次安安捉弄我,他都會第一個站出來替我撐腰,甚至為了我和她母親嗆聲。”
“我是先天的少年白發,在學校終日被排擠,被嘲諷,甚至被人惡意毆打,我很崩潰,我打算去把頭髮染黑,諡同那時卻在我身邊跟我說,白發很酷,沒必要為了別人去改變自己,後來,他甚至為了我也把頭髮染白,我當時很感動,我覺得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甚於父親。”
說到這,召家仁臉上露出了笑,可那笑,卻是嘲諷苦澀的。
他又繼續說:“他染了白發被一群人追捧,而我,卻依舊遭受著校園暴力,你能想象上了高中的我被一群初中學生圍毆的樣子嗎?我在地上被人拳打腳踢,看見諡同就在邊上,我當時很怕,怕自己連累他,就讓他趕緊走……這樣的生活一直陪我到高三。”
余念聽的很投入,特別是看到召家仁的一頭白發,以及滿臉的滄桑時,她都不敢相信他今年才三十三歲,想到他從小到大的遭遇,更是不忍,幸好,召大哥一直都有陪著他。
“我以為所有苦痛到大學就會結束,我太天真了,大學才是我真正痛苦的開始……”
大學時,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召家仁的名字,不是因為他足夠優秀,而是因為他是整個學校最卑微的存在,任何人都能踩上一腳的那種。
“諡同很聰明,人脈也很廣,我剛畢業他就幫我找工廠,找供貨商,幫我出主意,幫我創業……短短半年,我就從身無分文成了百萬富翁,他那時才大二啊。”
“等他畢業時我已經賺的盆滿缽滿了,也結了婚,他幫了我那麽多,我以為自己有能力了,可以出資給他,憑他的本事未來定是不可估量的,可他拒絕了,他母親一直有抑鬱症,所以他自小便立志要當一名出色的心理醫生,我理解他,所以沒強求。”
余念這才知道,原來召諡同是因為母親,才會選擇心理醫生這個職業。
“工廠雖在我名下,但很多事務都是諡同幫我打理,幫我拿主意,我很放心……直到那天,公安機關找上我,說有人舉報我逃稅。”
召家仁有些激動起來,“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諡同,相關事宜都是他在處理,逃稅不可能存在的,可後來經偵查我確實逃稅了……工廠倒閉,我被起訴,判了四年,
老婆也抑鬱而終,我甚至都沒見她最後一面。” 余念聽到這,不禁問:“那召大哥呢,他怎麽樣?”
召家仁冷笑一聲,混濁的眼睛流下一滴淚水,“自出事我就沒見過他,一直到我出獄那天,才在監獄門口看到他,他笑著看向我,等我走進……”
召家仁突然停住,說不出話來,難受的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一個男人,就那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失聲痛哭,這著實震撼到了余念,他經歷那麽多,心裡得有多苦啊。
正當余念不知所措,求助的看著黎晟川時,召家仁又開口憤恨的說:“都是召諡同,都是他害的我!”
余念聽的雲裡霧裡,聽他說召大哥明明一直都是在幫他的啊,怎麽突然話鋒一轉,又變成了害他。
“一直都是他讓學校的人嘲笑我,辱罵我,歐打我……所以每次我被打的時候他才都會出現,都是他……他幫我建立工廠,幫我看合同,幫我清算,讓我生意越做越大,為的就是到頭來給我坐實一個偷稅漏稅的罪名……”
余念無法相信他所言,這不可能是召諡同做的,他不會那樣的人,她覺得自己是足夠了解他的,她認識的召諡同,絕對不會是那樣的人。
“你以為……”余念煩躁的看著黎晟川,聲音有些發顫:“你以為找個人演這麽場戲我就信了嗎?”
“演戲,我也希望我是在演戲。”召家仁站起了身子,滿臉淚水,“我也希望我老婆沒死,我更希望我永遠都不認識召諡同那個混蛋!”
他吼了出來,把余念嚇了一跳, 黎晟川不作聲,示意召家仁繼續說下去,自己則伸手微微摟著余念。
“他從剛開始就布好了這個局,他恨我,恨我母親搶走了他父親,恨我母親害的他母親得了抑鬱症,所以他要報復我,他讓所有人都針對我,自己卻裝作待我如親兄長一般,他要讓我全然信任他,然後再給我狠狠一擊,為的就是讓我體會家破人亡,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你胡說!”
余念終於控制不住哭了出來,她的召大哥,怎麽會是那樣可怕的人呢。
“他親口說的……他在監獄門口親口承認的啊……我也不想相信啊……我的弟弟,我唯一的親人……怎麽會那樣對我……”
召家仁崩潰了,直接泣不成聲。
黎晟川安撫的摟著余念,他知道在她心裡,召諡同一直是個很正面,很陽光,甚至是很重要的一個存在,現在突然要她看見召諡同的黑暗面,肯定對她打擊也不小。
余念不信,這一定是圈套,是黎晟川的圈套,為的就是挑撥自己和召諡同的關系。
她一定不能中計,她不能無端輕信別人,而去懷疑召諡同。
“騙子!我不會信你們的!”
余念一把推開黎晟川,獨自跑了出去,黎晟川拍了下召家仁的肩膀,安撫了幾句,追了出去。
工廠外很空曠,不遠處則是一片平房區,黎晟川掃了一圈都不見余念身影,著急的直接跑去了平房區。
見他跑遠,余念才從工廠一側的破爛鐵門後出來,掏出手機。
“召大哥,你來接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