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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帝國》第35章 鑼聲四
熊荊確實是不懂步兵戰術發展史。冷兵器時代、乃至冷熱兵器混用時代,步兵都是方陣戰術,唯羅馬盾陣除外。羅馬人之後,17、18世紀羅馬軍團所慣用的線式戰術又行出現,最終演變成排隊槍斃。後因隊列太過密集,19世紀又改為縱隊(尤其進攻時)、並注重散隊,但線列依然存在。隻到20世紀初,布爾戰爭中布爾人不列隊作戰,散兵戰術才逐漸成為主流。

 方陣戰術不像線式戰術、散兵戰術那樣靈活,方陣只能往前或者往後,絕不能隨意往左或者往右。所以廉頗才說‘陣戰如弈棋,落子不可悔’。此時左右兩軍已然列陣,現在要把這些大方陣調到中軍然後發起衝擊,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廉頗本想答:“自古皆如此”,不想鑼聲突然傳來,項燕命令中軍立即撤退。

 鑼聲讓戎車上的熊荊驚訝,也讓廝殺中的楚軍宮甲感到驚訝。钜鐵所製的騎兵刀鋒利無比,戈戟鈹矛、木柲甲盾,全是一斬皆斷。宮甲正砍菜瓜一般屠戮著秦軍甲士和弩手,沒想上將軍到居然要自己撤退。

 “退、速退!矛手在前,矛手在前。”最後一名卒長莊去疾僅僅一愣便下令宮甲撤退,後排僅存的幾行矛手調了上來,開始疾步撤退。宮甲如此,環衛、徒卒聽聞鑼聲也立即後退。

 楚軍急退,剛剛抵達混戰處的秦軍後軍甲士則順勢衝了上去。在他們的帶領下,本被打散、各自為戰的銳士也重新列陣,隨著後軍往前急進。

 楚軍在後撤、秦軍在前進。兩軍交戰線由拱形變成了直線,又由直線變成了凹型。縱深二十行的楚軍經過之前的搏殺、這一次的衝擊,隊形不但混亂,縱深也極為單薄。為了不使秦軍攻破陣列,即使幕府不再敲鑼,他們也只能不斷的後退,通過距離來緩釋秦軍的前進。

 雖然知道己方要通過後退才能讓秦軍陷入口袋,但秦軍前衝之勢太猛,在他們的攻擊下,後退之勢幾乎要釀成潰逃,而各師自己組織的反擊很快就秦軍擊垮,擊垮後秦軍推進更速。

 “為何不發遊闕增援?!項燕這匹夫……”西陽之將曾瑕的皮胄已經歪了,他也組織過幾次反衝,但很快失敗。翹首以盼後方,卻見遊闕寂然不動,是以派人求救的同時開始大罵項燕。

 曾瑕如此,其他各師即便沒有大罵項燕,也是一肚子氣。己軍鏖戰已久,剛才反衝時還有些力氣,現在鑼聲一響,憋著的那股勁氣消散,那還抵擋得住剛剛上場的秦軍生力軍。

 “快!快!萬分火急,速速請上將軍發兵相救。”一個個傳令兵被派往幕府,除了求救之辭,還有陣破在即之語,一時間幕府裡全是各師求救之人的呼號。

 “我師將軍求上將軍速速發兵,再不發兵,我師必破。”項燕不在,幕府裡只有軍司馬彭宗。

 “上將軍自有分寸。”彭宗人在這裡就是為了撫慰各師傳令兵的。“我軍後撤,敵軍入伏。此事與各師之將早有商議,你等……”

 “軍司馬,我軍是在退卻,然秦人追我甚緊,再不發兵,軍陣即潰。”能說會道的曾陰直接訴苦。不但西陽之師如此,其余各師也是如此,他話說完附和聲一片。

 “軍陣若潰,全軍即覆!”彭宗並非不著急,只是上將軍項燕不著急。“你等速速回去,告之各將萬萬不可潰陣。”

 彭宗說完就要出府找項燕,不想曾陰一把拽住了他,“軍司馬,遊闕何時發兵?”

 “遊闕發兵需上將軍令符,你拽著我我如何去找上將軍發兵。”他使勁一扯,便急急出府。他一走,一乾人大眼瞪小眼,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終還是返回各師報訊去了。

 “上將軍……”項燕此時已在巢車之上,他必須看清楚兩軍態勢才能決定最後遊闕的部署。巢車升至最高,站在這個高度,兩軍交戰線一覽無余。左右兩軍皆不是秦軍的主攻方向,此兩處秦軍兵力單薄,廝殺雖然劇烈但絕不能擊破己方陣列。

 危險的是中軍,四千列寬的中軍久戰之後縱深很是單薄,剛才廝殺、衝擊狠的地方現在只剩三五行徒卒,而且不少師已無陣列,只有渾身血跡的徒卒靠著最後的蠻勇,凝成一排以抵擋秦軍。然而,烏合之眾是低擋不住陣列嚴整的秦軍的。秦軍只要緩步前進,便能逼得他們連連後退。這是破陣在即的征兆。這種情況下的退卻不說別人,便是熟知己方布置的項燕心裡也捏著一把汗。

 “我軍已後撤幾步?”項燕側頭問向身邊的瞭望手,此時兩軍陣線已經模糊,他看不清己方陣列退到了多少步。

 “稟上將軍,我軍已撤後撤三十五步。”瞭望手答道。哪裡是最初的陣列線,他早就銘記。

 “三十五步……”項燕隻覺得心臟在顫抖,似乎要跳出胸口。

 “上將軍,我軍似難以支撐,”瞭望手身份地位,可己軍搖搖欲墜,他冒死提醒一句。

 “難以支撐也要支撐,必退至四十步時方可……”項燕喃喃自語,他手上的陸離鏡又對準了秦軍陣列後方。此時秦軍援兵已突入楚軍早前的陣列,後方再無塵土。細細看去,列陣待命的秦軍後軍陣勢依舊,這頓時讓他心生疑惑:難道,秦軍後軍並未全部投入戰場?

 “荊人勁力已泄,步步敗退,破陣當在頃刻之間,我軍大勝矣!”借用著蒙武的陸離鏡,護軍司馬空看到己方旗幟正在前進,楚軍則在倉皇后退,不禁有此一語。

 “司空護軍謬矣。”蒙武一掃之前的失色,笑著道:“想那項燕也是荊人名將,適才大可投入後軍以破我中軍,可惜痛失良機。此時荊人勁氣已泄、士氣墮墜,已無以勝我。然其後軍尚在,我軍要想擊破荊人之陣也非易事。”

 己方確實是險險過了一關,這點司空馬清楚,他好奇問道:“荊人蠻勇,大將軍以何為勝?”

 “自然是擊破荊人中軍。”通過剛才的指揮,蒙武覺得項燕並無指揮大戰的經驗,因而頗有些自得。而此時己軍一輛輛戎車正駛向陣前,按以往的經驗,任何陣列皆抵擋不住急速衝陣的戎車,戎車一出,荊人戰敗在即。

 “上將軍,秦軍戎車結隊前來。”秦軍戎車出場,瞭望手當即相報,此時項燕還在細數己軍力戰不敵後的撤退步數。

 “戎車?”項燕也看到了秦軍戎車。與正常的戎車陣列不同,這些戎車不但結隊而行,隨其左右的不是徒卒而是騎兵。戎車大約有兩百多輛,他們結陣一個陣列緩緩往中軍推進,這不由讓他想起大司馬最後發來的警告:秦軍有戎車破陣之術。

 和平幾十年之久,特別是與秦軍長時間不交手,新出現的戰法楚軍全然不知。好在大司馬府來了警告,不然項燕根本不知道這些戎車要幹什麽。

 “傳令砲兵,立刻備撒蒺藜。”項燕的命令寫在木牘上,拋下巢車快速傳到投石機處。

 嗓子已經喊啞的工尹刀負責指揮投石機部隊,他雖是文官,但幾百年前的楚國官不分文武,他的先祖便有不少戰死在沙場上。此戰,能指揮投石機這樣的武器,足夠他在家史上記上一筆,但剛才那枚射偏的火彈卻驚出了他的魂,好在大王無恙,不然他非伏劍謝罪不可。

 “上將軍令我部拋射蒺藜?”看著木牘上的命令和令符,工尹刀臉上皆是難色。

 “正是。晨明時分上將軍便派我告之工尹大夫備好蒺藜,工尹大夫莫是忘了?”軍吏早上來過一次,故而提醒工尹刀。

 “我無忘。”工尹刀當然記得早上的事情。“然則、然則……”工尹刀一想起剛才那發射偏的火彈就手腳冰冷。“我部離軍陣太近,若是射偏……”

 “工尹大夫, 蒺藜並非火彈,便是撒在我軍士卒身上,也是無恙。”軍吏當然知道工尹刀的顧慮。他又再補充了一句:“大王身在戎車,車有堅盾,也當無恙。”

 一聽說大王,工尹刀便身子一震,還打了一個嗝,這是嚇的。他擺手道:“太近太近,不可不可。請上將軍兩千人於我,遊闕也要讓開陣勢,投石機方可後撤。”

 “後撤?”軍吏看向正在發射火彈的投石機。裝彈手還好,就是那些踏轉圓盤的力士累得氣喘籲籲,雖不時換人,可鏖戰至今,每踏完一輪,他們出來就撲地不起。

 “必要後撤。你快快去。”工尹刀不耐煩他多問,直打發他走。這投石機除了有最遠射程,還有最短射程。十噸配置,最短射程大概在八十步左右,再短就要出現剛才那樣的偏彈,所以現在火彈只能發射在楚軍陣列線之外,只是現在楚軍後撤,秦軍跟進,即便工尹刀命人挪動投石機的拋射方向,令其斜射增加射程,那些火彈也傷不到突入己軍陣列的秦軍。

 工尹刀議兵時見過己方軍陣,也知道此戰後退誘敵之策。正因如此,他才要求後撤——秦軍入伏後,距投石機還不到二十步,不後撤怎可射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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