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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帝國》第70章 變法
田寡因為譽敵過甚被臨淄朝廷一通訓斥,可他是轉附邑大夫,看著這個份上臨淄沒有治罪,他所提出的阻塞緇水一策自然沒有采納。唯有同樣感覺到了危機的田合,立即命令即墨舟師日夜出海,尤以成山角為要。成山角恰是黃海西面風浪最大處,巡邏了幾次舟毀人亡,不得已在海岸邊夯築了一個瞭望台,讓日夜瞭望。

戒備如此,知道光戒備無用的田合又親入楚境,打算入郢都說服楚人放棄伐齊。他一入穆陵關,還沒到郢都便被迎到了琅琊港。

琅琊曾作為越國國都,城邑規模自然不同於一般城邑,王城也如中原王城那樣有皋門、有正朝、有路門、有正寢。不過礙於地形限制,王城的規模並不大。田合被謁者迎入正寢,終於見到了一身韋弁服的熊荊。

“大……大王當要伐齊?!”上次穆棱關會盟,田合所見熊荊不過五尺,這一次再見,他的身高已過六尺。沒有長開的小臉仍然稚嫩,但目光冷冽,不怒而威。

“君赴楚國,是要勸不佞不伐齊國?”熊荊看向田合,三年不見,成年人變化並不大,田合還是當年撮合楚齊聯姻的那個田合。

“然也。”田合苦笑。“臣未料大王不欲與齊姻盟。”

“齊王無信,懼秦如虎,不佞娶其女為後,孕育王子,可乎?”熊荊確不想與齊國聯姻,只是軍國大事本就杜絕個人感情,他也不能明言拒絕。齊王食言那又不同了,楚人極為鄙視齊王的毀諾行徑,自然也鄙視齊王的女兒。

“可。”田合無奈答道。

“不佞未曾退娉,齊王便已將公主許與秦國,此輕不佞乎?”熊荊再問。

“此舉乃後勝所為,寡君為小人所蔽也。”田合臉上愁苦之色更甚。他不等熊荊說起,就主動道:“關稅之事亦是後勝所為,臣竊聞若令齊楚交戰,後勝可得秦人十萬金。”

“哦?”熊荊想起了那個頭戴簸箕大冠的後勝,他竟然十萬金就把齊國給買了。“齊王不知?”

“稟告大王,寡君自服不死藥,便不再過問朝政,諸事皆有後勝操持。”田合道。“早知如此,大王便不應予不死藥於寡君。”

“不予不死藥與齊王,齊王當恨不佞。”熊荊也反覆在想當初是否做錯了,可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沒錯。“君以為錯在不佞?”

“臣不敢。”田合自然不敢指責熊荊。“然今日齊楚交惡,乃不死藥允諾之故也。”

“與不死藥何乾?”熊荊慍怒。“秦人以巨金賄賂齊相,諸邑大夫為一己之私,寧願坐視趙楚滅亡,亦不願起兵抗秦。”

“大王既知諸邑大夫如此,又何須伐齊?”田合趁機辯道。“齊國多商賈、重實利,合縱攻秦於齊無益有害,齊人斷不願與趙國會盟合縱。”

“伐齊不為合縱,乃為懲戒。”熊荊並不是為了齊國抗秦,出兵伐齊只是懲罰。“君與其遊說不佞不伐齊國,不如回國遊說諸邑大夫……”

“臣不解,請大王明言。”田合問道。

“不佞伐齊非滅齊國,隻誅後勝。”熊荊直言這次出兵的意圖,“且齊國之政,皆掌於佞臣小人之手,諸邑大夫與臨淄離心離德,不能左右國政,而商賈納稅供奉,卻常被朝廷輕視,不佞以為齊國當行變法。雖不至變成楚國,亦當變成鄭國。”

“啊!”田合看著熊荊有些難以置信,他以為熊荊不過是懲戒,沒想到他還要在齊國變法。

至於為什麽要齊國為鄭國?很早以前鄭國國君就曾與商賈盟誓:‘爾無我叛,我無強賈,毋或匄奪。爾有利市寶賄,我勿與知(你不背叛我,

我也不強買,不乞求不掠奪。你有賺錢的買賣和寶貴的貨物,我也不加過問)’。正是因為有此盟誓,鄭商人方於列國商人中崛起。齊國商賈數量之多與鄭國並無二致,也一直有人希望臨淄不要強買、毋或匄奪,但齊國與鄭國存在本質上的差異,齊國‘地瀉鹵,少五谷’,自管仲開始齊國便堅持‘官山海’之策,以獲漁鹽山澤之利。如果齊國也如鄭國那樣與商賈盟誓,不設法干涉經濟,官山海之策就會徹底破產,官山海之策一旦破產,國君的統治也會隨之破產。

“大王萬萬不可!”作為即墨大夫,田合當然知道齊國的統治機制,熊荊的變法就是要破壞這套機制。田氏並非呂氏,一旦統治機制失效,田氏或被盡誅。

“有何不可?”熊荊不動聲色,“不佞將以君為齊國國相,若何?”

“臣愚鈍,豈能為一大國之相?”田合聽聞此言不但沒有絲毫喜色,神色更加慌亂,他終於明白熊荊為何見自己了。“大王真欲毀我齊國乎?”

“毀齊國?”熊荊笑了,看著他問道:“不佞隻想再造齊國,而非毀齊國。若說毀齊國,樂毅攻齊已毀,試問齊國今日是否可以‘輕重之權斂散之以時’?是否可以‘殺正商賈之利而益農’?是否可以再度‘調高下,分並財,散積聚’?”

“不能。”田合也看著熊荊,他難以想象從來不提倡輕重術的楚國,怎會懂得齊國的統治術。

“既然不能,不佞變法為何不可?”熊荊反問道,田合竟無言以對。

“然大王如此行事,與楚國何益?”心有不甘的田合忍不住再問。“且楚國帶甲之士不過二十萬,大王真以為可下穆陵拔臨淄?此國戰也!”

“君可拭目以待。”熊荊笑,他當然沒有忘記再一次拉攏田合。“若不佞拔下臨淄,誅殺後勝,以君為齊相,可乎?”

“大王若伐齊國,臣或將死於兵戈之下。”田合沒拒絕,卻也沒有答應,他隻道:“齊楚一旦交戰,秦人可從容伐趙,大王豈能中秦人之計?”

“非不佞欲伐齊,乃後勝為賄金故迫不佞伐齊。而今伐齊,隻為他日不再伐齊。”熊荊話說完隨即揮退田合。安靜後複想自己勞師遠征為的是齊人的福祉,又覺得這樣做真有些傻。何必要以楚人的血去為齊人謀福利?齊國變法,對楚國又有何好處?

時近二月,黃海風浪依然不止,無大風時浪高也超過一米,但總算比前兩個月前小一些。因為風浪,戰舟劃行時是要一邊舀水出艙,不然會被海水浸沒。除了風浪,一望無際的大海給人一種無力感,特別是看不到海岸,這很讓人不安。

此時士氣正盛的郢師士卒強忍著不適,咬牙在波濤翻滾的淺海處訓練。他們必須學會在三天的劃行中分配人手,還要習慣風浪帶來的暈船與嘔吐,最後還要密切保持隊形,這一條在夜間尤其重要,一旦脫離隊形,有很大的可能會在海上迷航。

郢師每五天訓練一次,一次訓練三日,另兩日休息。訓練三次後休息五日,而後又是五天一訓。在熊荊的嚴令下,郢師夥食不再是舟師步卒的標準,而是艦隊海卒的標準。

正月沒什麽蔬菜水果,但菘(白菜)總有、豆芽總有、南方的冬筍總有,淮南的柑橘也有不少存到正月,還有就是每天能吃到煎豆腐。沒鈣片的年代,補鈣莫過於豆腐,熊荊天天吃豆腐,這東西白嫩爽滑,各種做法各種味道。可惜豆腐之名傳到宮外,再好的脰官也不知豆腐怎麽做。出海前能吃到豆腐,士卒莫不大喜。

當然,暈船不是夥食能夠解決的,暈船的根源在前庭器官,是前庭器官感受頭部以及身體在空間移動時各種加速度變化。 除了吃暈船藥,最好的根治辦法是切斷第八對腦神經或破壞兩側迷路,兩者都做不到的情況下,只能逐漸適應。實在適應不了的,便不能參加此次戰鬥。

琅琊城外的郢師軍營,偌大的帳篷內生著幾十盆炭火,人一進來常要打兩個寒顫。寒顫之後,飯菜熱乎乎的香味直入鼻翼。這是海卒的飯菜,不是步卒的豬食,菜皆以豆油小鍋煎炒,間夾著肉絲肉片,或是整條魚煎炸,再佐以薑蒜梅醬醋糖或者花椒,自助餐一樣,菜肴一小盆一小盆的擺在一起,盆盆冒著熱氣。菜以外,又有肉羹,肉羹以外,還有茶點。

看見士卒吃的滿嘴流油、渾然忘我,熊荊滿意的點點頭。為了找到足夠的廚師,他差不多將整個王宮搬空,又在郢都招了一些女子幫廚,這才做到六十多個卒都能吃到炒菜。

“拜……拜見大王。”熊荊入帳一會,才有人發現是大王親至,頓時大拜。

“勿以王在,汝等用飯。”熊荊很自然的囑咐。郢師是他的嫡系,步卒六十多個卒長他全部見過,卒以下的士卒也是多次巡視。他不認識士卒,可士卒全認識他。

“臣、臣……”卒長有些慌張的跑了過來,手足無措。

“無事。”熊荊笑問,“飯食如何?”

“此王侯之食也,臣等誠惶誠恐。”卒長抹了一下嘴,但沒擦乾淨。

“勇銳之師,自當以王侯之食待之。”熊荊心裡很想竊笑,不就是吃幾塊豆腐,炒幾個菜麽。

“臣必以死報大王之厚遇。”卒長後面的話帶著哭音,讓熊荊好生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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