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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帝國》第8章 渺遠
  來自千年後的軍事地理知識把圍觀的所有人唬的一愣一愣,熊荊這個垂發小童倒有幾分諸葛亮三分天下的風采。一乾人先是死盯著幾上的地圖,然後眼珠子亂轉,最後全都看向老叟。老叟也非凡人,傳承後世的《i冠子》十九篇便為其所著,而在楚國,他無名無姓,隻以i冠為號,三代楚王對其畢恭畢敬,不過他現身於學宮,卻非為熊荊而來。

  “子荊所言,當以江東吳越故地為根基否?”i冠子沉吟中對熊荊的意圖了然於胸。

  “正是。”熊荊訕笑――千年後的軍事地理未必適應當下,老叟已經看出了其中的問題。

  “江東地廣人稀,飯稻羹魚,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終吳越滅國,猶不足二十萬戶。越國即滅,大王曾有分封之意,奈何此事不行。”i冠子想起楚王曾有意將公室貴族封於邊地,可惜事不成,淮水一帶已經很偏了。“今我楚國以淮水之北為重。江淮縱使能守,淮北之民亦難遷;既遷,亦無地以立。”

  江東富庶是在秦漢之後,最少是在秦以後,想以江東為基地而三分天下,現在來說根本就不可能。熊荊是直接照套後世的地理人口,所以忽略這個問題,但也有人不信邪。

  “先生,我先民櫛風而沐雨、藍縷而篳路,如此方有今日之大楚,江東既可飯稻羹魚,如何不能變莽荒為良田?”昭斷是年輕人,年輕人總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謬矣。”i冠子連連搖頭。“江東諸地,海潮泛濫,大澤勾連。非舉國之力無以成阡陌、無百年之功不可見桑田。晚矣!晚矣!!”

  “也非太晚,若有東洲之玉米、之紅薯、之土豆……”熊荊終於抓住機會開始做廣告,“江東之地亦可為根基。東洲之農作不必阡陌,毋須灌溉,有土則生,數月可熟,產量倍於粟米。”

  “東洲……”繪製世界地圖時,熊荊已經把美洲命為東洲、亞洲叫做中洲、歐洲稱為西洲、非洲稱為南洲,南極則為寒洲。至於澳大利亞,想到臨高五百廢的澳宋,故稱為廢洲――反正那上面也沒有什麽了不得的物產。除了昭斷,其他人初聽東洲之名很是迷糊,唯有一直沉默的高冠之人頷首問道:“為扶桑否?”

  “扶桑?”熊荊想到了霓虹,正要搖頭時對方又道:“遠古之民曾東渡滄海,還者曰海之東有裸國,裸國東南有國黑齒,船行一年可至。”

  “啊?!”熊荊忍不住跪立,看著他不敢置信。去了美洲還能回來,我頂你個肺啊!“請問先生,還者可曾帶農作物回來?”熊荊再問。

  相比於熊荊的激動,高冠者不動聲色。“遠古之事,未曾詳聞,唯有龜甲相記。”

  “龜甲相記?”想到來的路上一壘一壘的龜甲骨片,熊荊有些明白了。

  “先生與紀陵君、卜尹編撰經書已有十年,書內錄山海內外之山川、之生靈、之妖異。子荊那日言及世界各洲,先生頗奇,故請子荊來此。”昭斷解釋i冠子請熊荊來此的原因,旁邊的人隨即打開一個竹簡,左首抬頭三字讓熊荊心猛然一跳:南山經。

  “山海經?!”熊荊臉色大變,隨又看向i冠子、紀陵君、卜尹、昭斷幾人,最後又環顧四周,他從未想到山海經是在這裡、由這些人編撰出來的。

  “本欲名為山海圖經,子荊稱其為山海經,此名甚好。”紀陵君笑道,那日在朝會他見過熊荊,也因為立場支持熊荊做太子。說完又揖禮:“紀陵君見過王子足下。

”  高冠者也露出些笑容,他也揖禮:“卜尹觀曳見過王子足下。”

  “不佞不敢。”學宮的先生很多都是官師――一邊是官員一邊是老師,對老師熊荊是要執弟子禮的,現在兩人對其揖禮,他斷不敢受。

  “湯池渺遠,玉米、紅薯之物所產倍於粟米否?”編撰山海經的事情可以放一放,i冠子最關心的還是東洲農作物的產量。倍於粟米,等於說楚國糧食產量能夠翻番。

  “不佞不敢妄言。”熊荊正色作答,產量是開不得玩笑。“玉米產量較低,然紅薯之畝產確可逾萬斤。”

  “萬斤?!”這次輪到i冠子幾個臉色大變。

  “確有萬斤。”熊荊想到自己說的市畝與楚畝應該不同,可再一想,市斤可是倍於楚斤的。按照他記得的紅薯產量,五千市斤的畝產是有的――這是引種紅薯的清人陳世元《金薯傳習錄》裡的數字,還是下等地的產量,上等地產量說有一萬多市斤。

  “然五斤紅薯等於一斤粟米。”熊荊又做了一個補充,他看近代史多,近代統計紅薯產量的時候都要除以五,這樣才能折算成糧食。薯類水多。

  “畝出萬斤,五折為一亦有兩千斤。”昭斷對熊荊最是信任,對此深信不疑。

  “土豆產出較低,畝產或有兩千斤。與紅薯相同,亦須五斤折一斤。”熊荊再道。“玉米不須相折,畝產或有四百斤。此三者皆可植於貧瘠之地,耐旱、耐寒,不須農人過多勞作,亦不佔良田,荒地即可。”

  “東洲何其遠哉。”東洲農作物如此之好、產量又那麽高,連觀曳也感歎了。

  “先生言東洲航行一年可至……”熊荊立刻提起他剛才說的話。

  “此非我所言,乃甲骨所刻,以此為奇事。”觀曳解釋道:“東海之上,不辨南北,凶獸繁多,果能赴東洲尋三者而還邪?”

  “果真能赴,赴得三谷而還!”觀曳說的大家有些心冷,熊荊卻斬釘截鐵的表示肯定能能做到,一時間大家的目光又全看了過來。

  “子荊毋燥。”i冠子道“滄海之上,舟人何以辨南北,何以辟風浪?船行一年,又何以為食?何以為飲……”

  i冠子問了一大堆技術性問題,真要耐心回答這些問題,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熊荊一開始也沒想去美洲找什麽紅薯土豆什麽的,他隻想在楚國滅國前,早早離開這個國家,環遊世界一圈等秦國滅國再回來。可為了獲得支持造船航海,他又不得不編出這些東西來。

  真要橫渡太平洋也不是不可能――對於航海門外漢而言確實難如登天,可他不是門外漢。航海概而言之一是船,二是導航術。就船來說,沒有龍骨肋骨、隻有隔水艙的鄭和艦隊都能下西洋,有龍骨有肋骨的十九世紀帆船更可以馳騁大海。

  而導航術,六分儀、船鍾之類或許在短時間不可能造出來,可沒有六分儀還有四分儀啊,沒有四分儀可以用維京人的觀日板啊。最最重要的是,隻要在合適的時候到達合適的地點,洋流和季風會自動送你去美洲,然後再自動送你回來。西班牙人當年就是這樣橫渡太平洋、進行大帆船貿易的。

  熊荊雖然買不起英國海軍編制的《世界大洋航路》(其中8-10章為帆船航路,專門供低速貨船使用),可太平洋航線、印度洋航線、大西洋航線,這些早期航海家用人命探出來的經典航線他還是記得一清二楚。給他一條合格的船,再給一些較為合格的水手,他百分九十五可以橫渡太平洋抵達美洲,然後在次年五六月順著洋流再回來。

  “一言難盡。”熊荊深深吸了口氣,“船行於海關聯極廣,非旬月不能一一盡述。如先前所言,僅憑一縣之力即可造船通航於各洲,屆時可取東洲之三谷,尋西洲之駿馬、得南洲之金石。君子當乘風破浪,以觀山海之奇,度世界之大,豈可坐井觀天、閉門造車、人雲亦雲?”

  一番豪言說得年輕人眉揚意動,i冠子、紀陵君、觀曳卻眉頭緊鎖。

  熊荊再道:“所謂天下不過是中洲一隅耳,其東有大海、北有草原、西有黃沙、南有瘴氣,諸夏困於此而已。秦國往西有西域黃沙之地,黃沙盡頭有西王母之國,翻越蔥嶺,可至兩河大夏,再往西,有波斯及地中之海,往南數千裡,過赤道又有南洲與寒洲。”

  既然說到了赤道,熊荊索性加了把勁,他清咳之後盡力提高了聲音:“今人以為地為方、天為圓,殊不知大陸亦為圓。水面即平面,可為何水中之舟先見其首後見其腹?日照大地,為何越往南其影越短,越往北其影越長……”

  “地若為圓,天為方否?”觀曳打斷道,他、包括i冠子、紀陵君,似乎對熊荊的地圓之說並不詫異。

  “地圓天亦園。”熊荊答道,這是事實,他也不願觸動蓋天之說。

  “地若圓,人何立於地?”i冠子插了一句進來。

  “地心有力,萬物懸空皆落於地。”熊荊把竹簡推下案幾。“大地之上任何一處都是如此。”

  “力?”最常見的重物落地此時有了別樣的魅力,這是從來沒有人想過的問題――為何書簡離開幾案會掉落於地而不是飛上天。

  “正是。”熊荊本想繼續科普牛頓三定律,但他很不爭氣的連打幾個哈欠,他困了。“三位先生、子斷諸君,不佞困了,可否改日再談?”

  熊荊打哈欠的神態讓i冠子有些恍惚,剛才他覺得自己是在和成年人交談,現在才發現對方隻是一小童,這種感覺很讓人難受。昭斷送熊荊出去後,他長歎而問:“王子荊何如?”

  “生而知之,天縱之才,立之為王大楚必興。”紀陵君亦歎。

  “若非聖即是妖。”觀曳不似紀陵君那麽激動,說完又目光複雜的看向自己帶來的女童――他察覺到了,荊王子喜歡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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