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正前方擺放了宰殺好的牛羊，商挺神色肅穆的端起案上的銀盆，將牲畜的鮮血淋在了神策營戰旗，戰鼓與自己的長劍之上。然後又將銀盆遞於其他幾位將領，他們也如同商挺那般將牲血潑灑。

　　我不知是何意，便問道薑起，他道此叫'釁期鼓'，乃是請求社稷神庇佑的一種祭祀。

　　未幾，又聽得商挺大呼一聲“殉陣“，八個兵士將牛羊抬起，開始圍著隊列走去，商挺將利劍指向長空，大聲道:“有不聽將命者，斬！有私通外敵者，斬！有擾亂軍心者，斬！有臨陣脫逃者，斬！～～～“

　　人人在這神聖的祭禮面前，都肅然而立，十分莊重。

　　待那牛羊複又抬至演武台上，商挺與其他將領收起長劍，繞過桌案，背對著我們，旁邊的兵士將剛才染血的戰旗疊好交與他，他捧著戰旗雙膝跪地，我見身旁的兵士紛紛倒戈跪地，也跟著跪了下來。

　　“今奉王命，出征東南，謹以十萬神策營兵將之誠，昭告上天，昭告社稷神，昭告所有山川海河的神靈，我神策營必奮勇抗敵，安邦定國，望眾神庇佑，望穆祖庇佑。“

　　這時出征的號角聲也響了起來，一聲比一聲沉重，讓人心生悲愴。

　　“向東南開拔！“商挺翻身上馬，劍指遠處，目光如注，大喝一聲，馬兒就跑向了軍隊的最前方。

　　約有四萬之眾的騎兵在行列的最前方，後面跟著的就是步兵，再後就是補給輜重，有條不紊的向前行去。

　　薑起也不知道從哪牽來兩匹馬，說是將軍吩咐的。

　　我本來準備坐在隊伍最末的戰車上，見他牽著馬走過來趕緊推辭掉。

　　“沈姑娘，這是將軍親自吩咐的，將軍說，路途遙遠，姑娘在軍中遲早要學會騎馬。“

　　商挺此話雖然細想起來也有些道理，但著實有些為難我。

　　“行，行，我看回頭摔死我，也不用去遭罪了。“我有些賭氣道，搶過薑起手中的韁繩，踏了幾下馬鐙，卻怎麽也上不去，惹得最末的幾位兵士哈哈大笑，我又氣又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去，去，去，你們不要笑了。“薑起走過來將他們趕走，又蹲了下來，道:“姑娘踩著我的背上去，這騎馬不難學，待會我牽著你的繩子走慢一點就好了。“

　　我隻得依他之言，在他的幫助下上了馬，那馬兒也是欺生，我剛坐上去，它就搖頭晃腦的打了幾個噴嚏，駭得我趕緊抓住馬鞍。

　　“沈姑娘，你可要抓緊了。“薑起也上了馬，一手牽著我這馬兒的韁繩，一手拉著自己的韁繩，慢慢向前行去，那速度比步兵快不了多好。

　　剛才那幾個笑我的兵士又揶揄他道:“薑起，你騎的這麽慢，還不如下來跟我一起走吧。“

　　薑起瞪了他們一眼，對我歉然道:“都是些粗人，姑娘不用理會。“

　　馬兒雖走得慢，但道路崎嶇，顛得我五髒六肺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臉色煞白，哪裡還有心情再去計較這些。

　　薑起大概也察覺出我的不適，一邊走一邊與我聊天，轉移我的注意力。

　　“沈姑娘，你剛說此去征戰是遭罪，我可不這麽以為，咱們寅國女子比不得夏國，西靖，從未有女子隨軍，你這回可是開了先例了，這可是王上賜予你的殊榮咧。“

　　我並未接話，早間吃過的飯食在胃中翻騰，頭也昏昏沉沉，是謂暈馬。

　　他又道:“您瞧這神策營上下，精神昂揚，氣勢磅礴，在別的地方哪裡能見到，

我也從未參加過這麽重要的戰事呢。“　　我仍未接話，胃中之物在我咽喉處盤轉，快忍不住了。

　　“沈姑娘，今晚可是有肉吃了，司炊營宰了幾十頭牛羊祭祀用呢，你剛走過去的那兒，不是許多戰車上都用油布蓋著的嘛，裡面就是，你不知道，這軍中吃東西，簡單，那肉上面就撒了鹽，但如此一來反倒保存了肉質原本的鮮味，你晚上可要好好嘗嘗。“

　　我聽他講到祭祀用的牛羊，突然想起剛才“殉陣“時，那些從我面前經過的白生生的肉，就再也沒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癱倒在馬背上。

　　薑起趕緊下馬，把我扶了下來，又從腰間解下水囊遞給我。

　　我連灌了幾口，才勉強將水裡的汙物吐了乾淨。

　　“沈姑娘，可要我前去通稟將軍?“

　　“不用，這種小事你若去通稟，將軍反而會怪罪於你。“我用清水拂了拂面， 讓自己清醒了些，接著道:“你去替我找輛乾淨點的戰車，我今日就坐車前行吧。“

　　薑起領命後策馬前行，一番尋找後便驅著輛戰車向我行來，我勉強提了提精神坐了上去。

　　“沈姑娘，你且安心休息，我為你驅車。“

　　我靠在車尾，閉目休息，車子中間也停了幾次，迷迷糊糊中好像見薑起問我要不要吃乾糧，我還沒回答，又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午後，初冬時節，寒風乍起，雖有冬陽高掛，但那暖意已在半空中就消弭殆盡，兩邊的樹木上的樹葉大多都已落盡，隻余孤零零的枯枝，幾隻寒鴉落在枝頭，發出瘮人的啼叫，大約是因為心境的原因，我見此情此景，盡是蕭殺之氣。

　　薑起仍站於車前，駕馬前行，我有些口渴，便向他討水喝，他見我醒了，開心道:“沈姑娘可是好些了?你中午都沒吃，我這有吃的，在你身旁的包袱中，你自己拿一下。“

　　“多謝了，我現在吃不下，喝口水就行了。“

　　“不吃怎麽行，您不會是聽我說晚上有肉吃，現在就不啃這難以下咽的乾糧了吧。“他笑嘻嘻道。

　　“你這張嘴啊，現在還開起我的玩笑來了。“我嗔怪他道，“真是吃不下，你就好好駕車吧。“

　　薑起雖不再要我吃東西，但又扯到昨夜我寫的計謀，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我隻得一一為他作答，我發現與他熟絡起來後，他就成了個小話癆，讓我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一路說去，天色漸晚，夜風更甚，月兒已爬上枝頭，前面傳來消息，讓我們就地安營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