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道路,大雪紛飛。
前行的牛車載著寬大而簡易的木板架構,木板三面豎起略小的板子,形成略微傾斜的遮蔽。
木板之間連接牢固,卻是由粗長鐵釘深深釘入而作為的連接。
顯然造車人的手藝極其粗糙,因為圓形釘頭的排序、分布完全是憑著心情來的。
似乎製作之人也覺得,這木棚裡暫時住著的,根本就是豬狗,所以只要不散架就可以了。
然而,木棚中的並非豬狗。
而是活生生的人。
有男有女,卻唯獨沒有老人,因為年老的並不存在價值,在當場便被解決了,除非你能顯示出自己的強壯體魄,那才會獲得網開一面,而丟入這“樂園”之中。
是的,帶隊的那持刀武士,稱之為樂園,這名字他們也覺得違和,然而櫻花皇庭的那位皇女卻喜歡用此命名,並且以之而沾沾自喜。
她所認為的快樂並不在於肉體享受,而在於精神的升華。
而這些卑賤的異國的平民,能夠有機會擺脫平凡而單調的一生,為了偉大的那個實驗而作出貢獻,世間還有比此更值得幸福的事嗎?
這是恩賜。
而這簡陋、甚至只有一塊厚布料子遮蓋在車頂的牛車,所駛往的正是“神所存在之處”。
雖然這個神還沒有能夠產生,但是,快了...快了...
皇女一直這麽堅信。
嘭!
木棚的門被粗暴的打開,但隨即又被重重關上了。
“混蛋!將品種區分好!”有著八字胡的男人呵斥道。
“是!”另兩名武士急忙將扛著的少年扔入另一個木棚之中。
不過是個暈倒在路邊的年輕人,眉目秀氣,卻赤身裸體,只是裹著一層不知哪裡扯下的黑麻布。
當門打開時,頓時傳來諸多女子的尖叫聲。
一群粗布衣服、或是裹著陳舊毯子的身影紛紛往車裡縮去。
這漫長的旅途之中,不止一次有面容姣好的女子被抓了出去,卻再也沒能回來。
然而,似乎是顧忌著什麽,這些武士也不敢太過於頻繁,頂多便是兩三天一次罷了。
但這一次,卻什麽也沒發生,只是一個裹著黑麻布的少年被扔了進來。
隨即,木門又被鎖上。
少年身子呈弓形側躺在有些異味的木板上,隨著牛車的再次拉動而微微顛簸著。
“呼...”有人往前走了幾步,用腳尖踢了踢地面躺著的少年,哼了一聲道:“原來只是個倒霉的小子而已,還是個獨膀兒,大家不必害怕。”
“看這細皮嫩肉的,肯定是哪個富人家的落魄公子...可是這又如何,他還不是與我們一起被關在這裡。”
見這少年始終昏迷不醒,一乾年齡並不大的少女頓時開始嘰嘰喳喳的討論了起來。
“你們說...我們到底會被帶到哪裡呀?”一個俏生生的聲音。
“頂多不過賣做奴隸吧!我們原來過得日子...又比奴隸好多少。”
“可是...至少我們有自由呀。”
時間緩緩過去,終於有個年輕潑辣的少女走近那倒地的身影,探了探他的鼻息,嘀咕著:“還有氣,只是好亂。”
然後又用手背放在他額頭上,才剛剛接觸,她便驚叫一聲,猶如觸電一般急縮回手:“好燙!像火一樣!這麽高的溫度...怕是要燒成傻子了吧?”
“不如告訴外面的大人,把這樣的人丟出去吧...本來天氣就冷,又沒有藥,食物也不充足,這還多出一個生病的,萬一感染了我們大家,這可怎麽辦?”一個眼神有些冷漠的女子忽的說道。
見眾人沒有回應,也沒有人出聲支持。
這女子有些慍怒道:“你們都是好人,就我一個狠心!可若我不狠心,你們說不定都活不下來。”
於是,她跌跌撞撞的望著鎖著的木門走去,雙手張開,撐著木門,眼神湊著半指寬的門縫往外看去。
好不容易,終於等來了一個腰間掛刀的武士,她眼神一亮,正要大聲呼喊。
然而,一個冷冷而略帶威嚴的聲音從車廂裡傳來。
“梅子,回來!”這是一個約莫三十的女人,神色壓抑,面帶滄桑,皮膚粗糙,容顏更是早被風雨消磨殆盡。但她此時帶著不容回絕的憤怒。
“小姑!”冷漠女子扭了扭身子,一副不依抗拒的模樣。
“回來!”她捏起拳頭,重重敲了敲座下潮濕的木板。
“你可知道外面那些個拿刀的,都是海那邊的人?而這個年輕人,可是與我們一般,都是在這同一個陸地上長大的!”
“你這樣子的,叫出賣!”她聲音很嚴厲。
“小姑,這我就不懂了,我為了大家好,怎麽就叫出賣了?!”冷漠女子急眼了,“你們大家評評理,這還講不講理了!”
除了兩三個零零散散的聲音出聲讚同,其余的竟然都選擇了沉默。
“好!你們自己選的,以後不要後悔!”冷漠女子道,然後她驟然趴在木門邊,大喊道:“那個拿刀的大人,喂喂!”
經過的武士不耐道:“別亂喊!”
“不是,我知道附近另一個村子,那裡藏得很隱秘,但是我能帶你們去!”冷漠女子高喊著,“只是,我想換一個好一些的環境!”
“你這賤人!”車廂裡的幾個女人頓時衝上來,揪著她的頭髮。
“幹什麽,幹什麽?!”梅子一邊雜亂的回應這拳打腳踢,一邊怒喊道,“憑什麽就我們落難,他們還過的好好的!憑什麽!”
“梅子!你怎麽是這樣的人!”那約莫三十的女子忽的重重咳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顯然是有病在身。
“小姑...”她露出一絲遲疑,但很快隨著身後大門的打開,便煙消雲散。
一個領頭的武士對她露出和善的微笑:“你說你知道附近的一個村子?”
“是...是的...”
“很好,我就喜歡你這樣識趣的人!如果每一處都有你這樣的引路人,那麽我們將會省下許多功夫!”
“呵呵...”那冷漠女子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傻傻笑著。
“來人,給這位女士換一間環境好些的住所!盡管這一次,我們載運的已經足夠了,但是這樣主動的人值得我們表彰!”帶頭武士拍拍手。
很快身後出列一名武士,將那名為梅子的女人帶著往另一處方向去了。
隨著木門再次重重關閉,鐵索發出清脆的響聲,木棚裡陷入了沉默。
而那斷臂少年,卻依然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