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璃做夢了，他能明確地感知到，自己正處於夢境之中。自從踏上施法者的道路，以冥想代替睡眠之後，劉璃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做過夢了。就算圖倫鎮一戰之後，受傷最重的那次，意識也是被困於冥想空間之中。夢境……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一個陌生的詞匯。

劉璃感覺自己的思想變慢了，這是具備強大精神力之後很久沒有出現過的狀態，仿佛這麽長時間的魔法修煉都打了水漂，自身的精神力變得與凡人無異一般。最讓劉璃驚奇的是，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就像內心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有機會得到放松，而他則陷入了慵懶閑適的狀態之中。

他還記得自己“睡著”之前看到的那一幕，薇薇突襲而至之後那一記犀利的斬擊，在劉璃的意識之中留下了一道劃痕。超階武者的每一個動作的細節、呼吸的節奏、發力的方式，都深深地銘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在這似夢非夢中，劉璃再回憶薇薇的武技，哪怕是最細微的地方都清晰異常，甚至能細致分析出她每一次力道調整的原因，就好像有一位高明的導師在悉心指點一般，完全不似自己摸索那般艱澀。

回想、感悟、模仿、理解……這就是劉璃正在做的事情，他恨不得把薇薇的動作分成一幀一幀的分析。在不斷嘗試中，那遲緩無比的思想也漸漸地恢復到以往的狀態。只是隱約間劉璃依然有一種感覺，對薇薇那一擊的理解似乎還欠缺什麽最關鍵的因素，若是不能找到，怕是難有什麽實質性的收獲。

“步法……對了！就是步法！”不知過了多久，劉璃終於想到了欠缺的究竟是什麽，庫恩早就教導過步法在武技中的重要性，只是之前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一記斬擊吸引，這才忽視了這至關重要的一點。

就在劉璃察覺的同時，夢境之中薇薇那循環往複的動作猛然一滯，緊接著這位超階武者當時所處的環境被構建了出來，一草一木、一花一葉，甚至連陽光映射的角度和空氣流動的形式都一一重現，與現實中一般無二，細致入微。

劉璃再次感受到了那種渾然一體的感覺，不僅是動作的協調，薇薇斬擊時，包括自身與周圍的環境、呼吸的節奏與九頭蛇蜥的反應，無不給人一種圓融如意的感覺。就仿佛在她周身有一個球形的領域，領域內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這是對自身的極致掌控……”冥冥之中，劉璃仿佛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這著實把他嚇了一跳。他本以為這個聲音只有在魔法修煉到瓶頸時才會出現，沒想到修習武技時同樣如此，這讓他對“祂”的存在形式產生了更多的好奇。

“要怎樣才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劉璃迫不及待地問道。他期待對方的回答，但回應他的只有沉默，仿佛之前聽到的不過是他腦海中產生的幻覺。對此劉璃倒是沒有過於失望，他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畢竟那個聲音突然出現又突然隱匿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

“劉璃不會有事吧，這都過了兩天了……”松鼠不無擔憂地問道。雖然薇薇早就保證過劉璃一定會沒事，但察覺到自己戀人身上散發出忽強忽弱的不穩氣息，貓娘姑娘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去去去，小丫頭離遠點，現在這小子的狀態很奇怪，說不好會做出什麽事情。”薇薇依然將劉璃挑在鐮柄末端，不過帶頭行進在“大道”上的她卻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自己身後十米范圍之內。

身為超階武者的她自然看得出劉璃的狀態，不由感歎他的大膽:“哼，臭小子心氣倒是挺高，

不僅要學習身武，連心武也要感悟一番，就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麽程度吧。”返程的路可謂一片坦途，薇薇尋著凶獸的氣息，沿著一條直線衝過來，不僅開辟了一條寬闊平整的大道，還肆意散發著屬於超階的強大氣息，大道附近別說尋常野獸，就連王獸都要退避三舍。

“謔，居然成了?”薇薇眼前一亮，她一直都在分出一部分心力，注意著劉璃的狀態，“不過好像還差了一點，那麽來吧，就讓我幫幫你好了。”

就在薇薇開口的同時，被她挑在身後的劉璃驟然睜開了雙眼，只是那雙瞳一片茫然，沒有丁點神采。“歸亡”依舊緊握在手中，翻身落地的劉璃不言不語，巨鐮橫掃，目標正是離他最近的生物——身具超階實力的薇薇。

他的動作，與薇薇斬殺九頭蛇蜥時一般無二，就連意境也模仿了三分。平平無奇的一記揮砍，讓後面跟隨的中階武者——包括幾近高階的費雷德和寧在內——無不心生一種不可力敵之感。

“還不錯，不過太粗糙了！”薇薇輕叱一聲，原本扛在肩上的巨鐮順勢一轉，以極其巧妙的角度化解了劉璃的偷襲。不僅如此，蘊含在巨鐮之上武技的爆發不僅震得劉璃“歸亡”脫手而飛，更是讓劉璃整個人都跌出去十米開外。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身後的眾人大多陷入了茫然之中，但松鼠與琳卻不在其中。兩位姑娘越眾而出，手持兵刃站在劉璃身前嚴陣以待，雖然她們同樣不清楚變故產生的原因，卻也不允許有人傷害劉璃，哪怕對方是一名超階武者。

“還沒清醒過來嗎?你再不醒過來那兩個小姑娘可是要對我出手了。”再次將巨鐮扛回肩上，薇薇好整以暇地笑道。

“咳咳……我沒事。”渾身酸痛的劉璃強打起精神，只是聲音中透露出的虛弱，是個人就能聽得出來，“多謝薇薇大人，若不是您及時出手，這次真的要出問題。”

“哼，你小子倒是看得明白，下次可別這麽好高騖遠，不是每次都能這麽幸運的。”

劉璃的虛弱根本不是薇薇的反擊造成的，它源於超出自身能力極限的攻擊。薇薇斬殺九頭蛇蜥的攻擊看似平常。但其中蘊含著的，卻是一位超階武者，將身武與心武合二為一，並演化至極限的技巧。

劉璃之前那“近乎於道”的感覺並無錯誤，這樣的攻擊，的確涉及到了構成這個世界的，最根本的規則。利用這種被命名為“禁域”的技巧，超階武者可以讓周遭一定范圍內的空間與正常的世界分離，將武者自身變成一方小天地的主人。“禁域”狀態不僅可以讓超階武者完美地控制自身，甚至可以對周遭的一切做出一定程度的改變。

在奧德大陸，“禁域”會受到元素的影響，變得難以施展，但在聖地這樣魔力真空的環境中，薇薇施展起來卻是信手拈來。

劉璃當然無法施展出完整的“禁域”，僅僅是一個雛形就超出了他身體與意志可以承受的極限。若非常年的法術修習讓他的精神強韌異常，又身具“全知”這樣神奇的天賦，剛剛那一記攻擊下來，導致肉體崩潰都並非沒有可能。

“怎麽樣，還站得起來嗎?”

“好像……”劉璃掙扎了一下，但渾身酸軟無力的感覺卻讓他的努力白費，依然只能癱在地上，連站立都成了奢望，“呃……好像不行。”

這種虛弱與受傷不同，不像骨斷筋折之類的局部問題，而是在整個身體范圍，從細胞層面傳來的虛弱感。現在劉璃不要說站起來，就剛才嘗試的那兩下，讓他呼吸都感覺又艱難了幾分。

“所以記住這次教訓吧，不要總想著突破極限，誠然那可以讓你的實力有巨大的提升，但風險同樣需要仔細考慮。”

薇薇一句話說完，也不管攔在劉璃身前的兩位姑娘，和後面一大群噤若寒蟬的中階武者， 閃身來到劉璃身旁，再次把這個徒孫輩的小家夥兒挑在身後，變成自己身上的一枚掛件。

……

“小~阿~蘭~娜~！我又來找你玩啦！”

聽到這個自塔頂傳來，響徹整個法師塔的可愛女聲，正在給一群中階施法者講課的阿蘭娜內心是崩潰的。為了維持自己塔主的威嚴不要繼續崩塌下去，這位六階施法者竟然直接以傳送法術閃身離開教室。不止有一個人隱約聽到高塔頂層，那因為傳送誤差導致撞到了什麽東西而發出的慘叫聲。

“先祖，您怎麽又來了，不是說超階……”

“你叫我什麽?”阿蘭娜話還沒說完，就被凱拉陰惻惻的聲音打斷，主修白色法術的超階白毛，身後仿佛散發出帶著危險氣息的黑霧，那深深的怨念有若實質一般。

“咳……姐姐！凱拉姐姐！”阿蘭娜趕緊改口，她算是怕了這個少女心性的先祖了。

“嗯嗯，這樣才乖。”調戲了一番後輩，凱拉心情舒暢。看著其他人不得不屈服在自己威嚴之下的行為，的確能讓人產生非常強烈的愉悅感，這還是上次凱拉在“有趣”的交流會上，聽聞那個叫蘭朵莉雅的小姑娘的事跡之後才學到的“新知識”。

若是被阿蘭娜知道自家先祖心中所想，一定會以頭搶地。

凱拉?弗拉姆，曾經施法者圈子裡有名的，“純白聖女”，而在她離去之後又被追封了“天空賢者”的稱號，“純白聖女”一名則被之後的歷任塔主繼承。

如今白毛放著“聖女”的稱號不要，偏偏要向“魔女”學習，不得不讓人感歎……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