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片刻的溫暖很快消失了,清辭身邊幾乎是憑空冒出了一個女子,一身黑衣的女子如烏雲一般飄到兩人面前,細長的眼睛盯住楚朝露,她的臉上浮起一抹驚訝又警惕的神色:“清慧?!”她試探性地開了口。
“誰?姑娘認錯了吧。”楚朝露覺得這個烏雲一樣的女子散發出危險的氣息,她本能就想躲得越遠越好。烏雲明顯松了口氣,轉頭換了一副溫柔的神氣,對清辭說:“師兄,原來你在這裡,侯將軍請咱們過去呐!”清辭微一點頭,沒再和楚朝露說一句話,就這麽……走掉了。
這算什麽?和有婦之夫調情被老婆逮到了?那個女子,如果勉強忽略她臉上因為警惕和猜疑而微微抽搐的肌肉的話,還能算個細眉細眼,膚色奶白的清秀佳人,可就憑她那樣,清辭會喜歡?他是眼睛壞掉了還是腦袋短路了?
楚朝露默默歎了口氣,世界上最痛苦的失戀,是你愛的人選擇了一個無論從各方面看來都遠遠不如你的人。難道還真應了言情劇中的煽情台詞:“我們相逢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楚朝露又一次覺得自己衰到了頭。
為什麽,為什麽一件事都不讓我順心啊,請問有比我更慘的穿越女主嗎?!
楚朝露沒有想到,侯景在設宴款待二人時,會把自己也叫上。還特意將席位安排在他身邊,宴席間不斷噓寒問暖,再自然不過地給自己布菜,楚朝露不得不感歎,他要是去了影壇,絕對是偶像派加演技派的男主。
可他為什麽要在人前表現出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他這樣做,有什麽目的?不經意捕捉到清辭投向自己的目光,楚朝露居然在心裡小小雀躍一下,真是沒志氣啊,人家剛剛怎麽對你的~
“那麽,道長此次是不能久留了?”聽侯景對他的態度,兩人應是有些交情的。“嗯,還要回建康復命。”清辭還是那麽一如既往淡淡的。偷瞄他疏雅清冷的面孔,楚朝露極想看下這張臉會不會有其他的表情,比如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氣啦,害羞啦,緊張啦……打住!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麽處境,是犯花癡的時候麽?
接收到黑衣女子頻頻投向自己的警惕甚至有些怨毒的目光,楚朝露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
是了,她就是不久前出現在夢境中的那個女子。雖然在夢裡沒有看清她的臉,但她身上散發出的寒冷怨毒的殺氣和夢裡的那個人是一致的。莫名打了個冷噤,楚朝露氣餒地想到,算了算了,天下好男人那麽多,何必去搶一個有主的。
在感情裡,她向來是被動多於主動,心動多於行動的,相信對清辭的迷戀過一陣子就會消失,現在還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寧歌不舒服麽?”侯景的聲音專注中帶著急切,與所有熱戀中的人一樣,楚朝露更寒了,順水推舟道:“是有些不適,將軍,大師,你們繼續,我先退下了。”侯景伸手扶她起身,楚朝露強忍住躲開的衝動,微笑著完美謝幕。
清辭的目光長久地跟隨著她的背影,侯景暗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波瀾。黑衣女子緊緊咬住唇,瑩白的手指幾乎要撕爛衣服的下擺。這些楚朝露統統不知道。
她所關心的,是如何生存下去。通過侯景和清辭剛剛的表現,她大致可以判斷兩件事情,第一,侯景暫時不會公開和她鬧翻;第二,求助清辭帶走她不大可能。本來看到他的時候,還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現在才發覺完全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接下來怎麽辦?繼續留在這裡還是冒險再逃一次?楚朝露仿佛面對這樣的選擇題:A,
苟活在定時炸彈身邊,隨時擔驚受怕,直到炸彈爆炸,最壞的結局是再死一次。 B,衝出重重障礙,開始新的流浪,但現在這個亂世,自己一個沒有自保本領的弱女子,也很難保證安全…… 一瞬間,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她有點心灰。從前再怎麽辛苦再怎麽受累再怎麽難過都可以給自己一個希望,都可以去找一個暫時溫暖的懷抱,都可以找到一個收容自己的地方。然而到了這個缺乏法治,戰亂頻繁的時空,她連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從十五歲那年積攢到現在的辛酸潰了堤。她找了一個沒人的角落,身體縮成一團,痛痛快快地哭。除了演戲,很久沒有流這麽多眼淚。所有的失落、悲傷、委屈、疲憊隨著淚水排出,哭過之後,她仍會為生存奮鬥。她仍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她想到自己十八歲那年扔掉通知書,從姑姑家搬出來,住在一個火車橋洞下臨時搭蓋的違章建築裡,一天做很多份兼職,晚上十一點回家,在車輪滾過的隆隆聲中輾轉入眠,第二天五點起床。後來去做業余模特,被一個新成立的小影視公司挖過去,天天吃便當跑龍套,三年後才接到一個正式露臉的片子。沒有化妝間沒有造型師,任何一個小角色都能對她呼來喝去,還要忍受導演的鹹豬手。
這一切不都過來了麽?所以這次也不可以被打倒。慢慢擦乾眼淚,她平複好心情,打算去找侯景談判。她雖然不是謝寧歌,不會什麽佔卜之術,但還會些別的,哪怕隻是暖床呢?總有些利用價值吧。那就求他給她一個正式的職位,保證她的安全,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她轉身,猛然被人抱住。沒有來得及掙扎,一個吻就落下來。像初夏午後徜徉在綠草與雲朵裡微醺的風,像冬季壁爐裡閃爍著橙光劈啪作響的溫暖火焰,令人沉醉又安心。居然是清辭。
他在她的一團混沌中結束了這個吻。然後留下一句話:“等我。”楚朝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帶我走。不然收回那句話。”她看到了他眼睛裡瞬間掠過痛苦,矛盾,欲言又止。壓抑到極致,他轉過身不看她,聲音平淡:“現在還不是時候。”“好。”殘存的希望破碎,楚朝露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道:“就當我沒說過。”
頭也不回地離開,怕自己回頭就會答應他。為什麽不帶她離開,卻要她等待。這是最自私的告白,完全沒有顧及另一個人感受。他一點兒也不適合她,可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仍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傳說中,黑曜石被稱為“亞帕奇之淚”,是戰爭中失去親人的家屬流下的眼淚結晶,象征著悲傷壓抑,卻帶著極強大極精純的能量。和他有一點像。余光中,她看到清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半夜去找侯景,他的房間裡居然還亮著燈。楚朝露深吸一口氣,敲門進去:“我想和你談談。”他的臉大半籠罩在陰影裡,看見她來了,露出掌握一切主動權的神情,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我就知道你會來。”
刻意忽略掉他討人嫌的表情,楚朝露坐在離他最遠的斜角,“我知道我還有利用價值。除了不會佔卜,我能做一些,謝寧歌做不到的事。”侯景笑得有些漫不經心,言辭卻極鋒利:“你說得都對。可是留你這個身份不明的人在身邊,實在很冒險。”是的。她沒有一個清白的身份,要如何取信於他?
楚朝露隻能擺出最打動人心的誠實表情:“我沒辦法證實自己的身份,不過希望可以用行動讓你感受到我的誠意。讓我留下,你不會後悔。”侯景顯然聽懂了她的暗示,“如果,我不打算讓你做謀士呢?”她真的很想說,侍妾也可以。話在嘴邊卻出不了口。她明明做好了暖床的準備,為什麽對著侯景就退縮?是因為他太像廣墨哥哥了?
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侯景懶洋洋地點了點頭:“你可以留下。不過我會好好考察你的表現。一個月為限,如果沒有你說的那麽有價值……”他撐起半個身體,靠近楚朝露,用他誘惑至極的聲音繼續道:“你可以考慮用另一種方式取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