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露望著鏡子中卸了妝的自己,覺得有些陌生。五官還是極美的,杏子般的眼,眼角微微上翹,鼻梁挺直,豐厚的唇半張著,隱約露潔白的牙齒。
隻是這張極美的臉孔沒有一絲神采,眸光暗淡,唇邊無色,肌膚隱隱泛著不健康的青灰。
呵,娛樂圈真不是好混的啊,簡直把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掏空了。楚朝露邊在臉上抹保養乳液,邊自嘲地想,這個圈子混了這麽久,也該“從良”了,是選那個皺紋比頭髮還多的張總?還是那個鼻孔朝天的傳媒大佬?還是那個黏糊糊比自己都娘的二世祖?還是……一想起來就一陣哆嗦。
罷了罷了,在七八年的演藝生涯中,自己演過小三,貴妃,優伶,仙女,就是沒演過賢良淑德的好太太。所以這個角色,還是不要輕易挑戰的好。
懶懶倒在床上,她隨意翻了翻新接的本子,《長門賦》――能夠打入冷宮再復出,這個阿嬌也不簡單啊,可惜自己的角色不是什麽陳阿嬌,而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算是,女五號?
打了個呵欠,楚朝露把劇本仍在一邊,隨手拉過被子,迷迷糊糊地想,睡吧睡吧,反正還有一個星期才開拍,明天再看。
誰知明天,並不是她想的明天。第二天,各大八卦網站的角落,滾動著一條不顯眼的信息:影視明星楚朝露於今日凌晨在自家公寓猝死,據警方調查,初步判斷其死因為隱性家族病史……
楚朝露睜不開眼睛。她下意識動了動腳,卻踢了個空,整個人好像在空中晃晃蕩蕩,除了脖子上一陣緊過一陣的痛感,沒有一點真切的感覺。模糊聽到有尖銳的聲音叫著:“快來人呐,謝婕妤自盡了!”
謝婕妤?什麽時候回片場了?自己在《長門賦》裡不是演阿嬌身邊的大宮女麽?昏昏沉沉地覺得有人把自己抬起,放在柔軟的床上,周圍便靜了下來。楚朝露安了心,鑒於昨天睡得太晚,翻了個身,才準備繼續補眠,隻聽到耳邊有嚶嚶的哭泣聲,好像是個小女孩,邊哽咽還邊不停搖自己的手:“嗚嗚姐姐,姐姐醒醒嘛……”
楚朝露哀歎一聲,半閉了眼道:“導演,今天我有些不舒服,可不可以早點收班啊?”細碎的聲音停了一會,又猛地增大了:“姐姐,你,你怎麽了?”楚朝露這才睜開眼。
只見身邊伏著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紅色短衣,臉埋在床邊,露出粉嫩嫩的頸窩,身後還有東西一搖一晃的,是條蓬松的毛茸茸的……尾巴?!再一看四周的陳設,一處擺設頗為富麗的古典房間?!
楚朝露這才有些清醒,慌忙坐起身,“這是哪裡啊?我來錯片場了吧?!”小姑娘抬起頭,亂蓬蓬的頭髮,圓圓臉,黑眼睛,兩隻白嫩嫩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臉,“太好啦,姐姐你醒啦!”接著皺起小鼻子一笑,兩頰的梨渦閃了閃,轉身就樂顛顛地往外跑。
“小妹妹你等等啊!叫劉導來見我……”楚朝露無力對著背影喚了幾聲,隱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門外一陣腳步聲嘈雜,楚朝露聽了忙躺回去,尋思著最近拍戲太辛苦,不如裝個病在家裡清閑幾天,心下想著,臉上就浮現出病懨懨的倦怠神色來,唉~自己的演技真是越發精進啊~~~~
“怎麽?愛妃幾日不見朕,就要尋短見麽?”眼前的光線突然暗了,空氣裡散發出令人眩暈的血腥氣。楚朝露才“掙扎”起來半倚住床邊,隻覺得下巴一痛,頭被迫抬起,一張極白的男子的臉浮至眼前:五官似乎罩在霧裡,
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聲音卻顯得格外清晰,金屬一樣在耳膜上刮來刮去,刺得楚朝露一陣哆嗦。 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那男子眼裡泛過血一樣的光澤,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銳的虎牙……他,他,他…不會是吸血鬼罷?!
白得病態的修長手指劃過楚朝露的脖子,冰冷,尖利,沒有一絲溫度。“嘻,愛妃,朕又重新對你有興趣了,你說……怎麽辦?”那男子故作思考狀,半斜了眼看她。楚朝露艱難張了張嘴,出於職業本能,晶瑩的淚珠迅速從眼眶滑落,“皇上…臣妾知錯了。”
“咦,你哪裡錯了?朕怎麽不知道?”流連在脖子上的手指頓了頓,接著狠狠掐下去,楚朝露忍痛咬著唇,單拿一雙黑黑的眼瞧住男子,淚珠兒在眼眶裡轉了一道兩道三道,千言萬語全化作百般柔情千種委屈――這可是她對著鏡子排練了千萬遍的殺手鐧,沒有男人看了這個樣子不憐惜的。
脖子和下巴上的力道同時輕了,那男子似乎對她的表情十分滿意,拍手笑道:“愛妃這個樣子才乖嘛!今晚朕在大殿吃酒,你要好好打扮!”
壓迫感消失了,等男子側身,楚朝露才發現,他身後站著一排戰戰兢兢的宮女太監。現在,正用好奇的,痛惜的,嫉妒的種種眼光看著她。她自己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還沒有長舒一口氣,那男的又折回身子,帶著神經質般地笑容:“愛妃你要是表現好了,朕可以考慮不必讓你再禁足了,哈!”
很好。楚朝露總算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自己在現代八成是出了什麽問題,穿了;這肉身的正主原來是一個被冷落的不得寵後妃;估計這個朝代的皇帝腦子不是很正常,這點從他裝腔作勢的語氣和惡心的小動作中一覽無遺。搞不好,他還比較愛殺人。
現在自己的一番表演成功激起了他的興趣,這……似乎比禁足更糟糕。唉~也不知道這個後妃有沒有什麽像阿嬌那種比較頂用的家族勢力,要不說話有分量的心腹也行。楚朝露倦意全無,掀了被子下床,在這又空又破的屋子裡晃了一圈,先找到鏡子照了照。
鏡中的女子黛眉長長,下巴尖尖,一雙眼睛生得極有神采,整張臉極好的融合了精致和英氣兩種截然不同元素,身段高挑,舉手投足之間頗有氣韻,比自己從前的樣子雖是差了些,不過也算個比較有個性的美人了。
更重要的是,她看起來隻有十八九歲的樣子,肌膚水水的QQ的,這是打多少羊胎素拉多少次皮都換不來的,自己算是賺到了。對著鏡子摸摸臉頰,楚朝露滿意地歎了口氣。
正胡思亂想著,剛剛跑出去的小女孩也出現在鏡中,小手一抖一抖的,端了好大一隻白瓷碗。楚朝露忙轉身接過瓷碗,心想自己身邊肯定沒有什麽得力的人手,居然讓這麽小的孩子忙前忙後。
“姐姐~你沒不舒服了吧?”小姑娘拿烏溜溜的眼睛在楚朝露身上看了幾遍,一派天真道。“嗯,好多了。”單聽這稱謂,實在摸不準兩人的關系~楚朝露一邊低頭看湯碗,一邊試探道:“就是頭有些重,好多事情都記不大清了。”
“哦,”那小姑娘臉上突然出現忸怩的神色:“其實,姐姐本來就不認識我的。”看來兩個人關系很一般呐~
楚朝露兀自猜測著,小姑娘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她險些把喝下的熱湯噴出來:“我…我本是姐姐一百三十五年前從獵戶手上救下的一隻小狸貓,如今才修煉出人的樣子,我想著姐姐的大恩不能不報,所以尋你來了~誰知道,剛見到姐姐,姐姐就已經…在房梁上吊著了……我,我法力低微,費了好大力氣才召人把姐姐救下來,結果驚動了那個什麽皇帝……”
小狸貓邊說邊看楚朝露的臉色,此時的楚朝露正沉浸在親眼見到妖精的震撼心情中,笑得一臉僵硬,小狸貓卻會錯了意,急的都快哭了:“嗚嗚姐姐都是我不好,把那個壞皇帝引來了……”在小狸貓的一番哭哭啼啼中,楚朝露總算回過了神,她放柔了聲音道:“好了,這也不是你的錯呀,別哭了,來,告訴姐姐那個皇帝叫什麽名字?”
看得出小狸貓很是喜歡這個後妃,聽著楚朝露的軟語安慰,馬上止住了淚:“叫……叫什麽洋……”
“什麽洋?”楚朝露對於正史知識的掌握停留在高中時代,而在她的漫長演藝事業裡,就算演歷史劇,也是野史多於正史的,這也不能怪她啊,大眾都愛野史嘛。所以她左思右想,依稀記得有次在片場聽人侃過的史上十大變態君主,混沌的思維中一個名字閃電般劈下來,頭皮被炸得一嗡。
她顫聲道:“該不會是那個……每次喝醉都殺人的……那個把自己心愛妃子的腿骨做琵琶的……那個北齊皇帝高洋吧?!”
“對!就是這個!”一臉冥想狀的小狸貓聽到這個答案, 苦悶之色一掃而空。面死如灰的人,換成了楚朝露。“那……那,我……不會是姓…薛(依稀記得那個倒霉妃子是姓薛)吧?”楚朝露直接想再死一次,“不對,姐姐姓謝的!”
小狸貓被她的反應弄得一愣,繼續道:“姐姐,你不會連自己叫謝寧歌都忘了吧?”楚朝露忙收起驚愕之色,“怎麽會?那當朝是不是有個薛貴妃啊?”“這個……”小狸貓馬上又一臉窘迫:“我……我不清楚……”“沒關系,咱們會知道的。”楚朝露笑得一臉和氣,心想,還好碰到一個道行淺的小妖精啊,多好糊弄。
經過短短接觸,楚朝露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第一,小狸貓對這個姐姐忠心不二,敬愛有加,可以信任;第二,小狸貓涉世未深,所以露出破綻不用擔心,隻要把話題引向她不知道的事情,她絕對會因自責而分散對自己的懷疑……心裡這麽盤算著,再對上小狸貓純然信任的眼眸,她小小心虛了一下,上帝原諒我欺騙小孩子吧,唉~
“姐姐……?”軟軟的童音帶著那麽一點點嬌憨,“嗯?”“我…我還沒有名字,等著姐姐幫我取呢?”小狸貓大概缺乏母愛,看到這麽和善的姐姐,自然產生了移情作用。楚朝露心中一動,摸了摸小狸貓柔軟的微微泛黃的頭髮:“那,以後叫你櫻桃,好不好?
“櫻桃?”小狸貓可能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麽個東西,水蜜桃般的小臉一皺,楚朝露忍住揉揉捏捏的衝動,笑道:“是呀,櫻桃是姐姐最愛的一種水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