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露渾身發抖,眼看“廣墨哥哥”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她下意識地攥住衣角,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男子絲毫不覺,與她擦身而過,突然又回過頭來,看一眼楚朝露,眼中閃過驚喜之色,用口型對她說了一句話,“原來你在這裡。”
他認識這具身體的主人。強烈的緊張感減輕了,楚朝露搖搖頭,神智略略清明。兩人一點也不像……比起廣墨哥哥,那男子的輪廓要滄桑得多,眼神也犀利許多。他剛剛看自己的目光充滿了壓迫感和佔有欲,廣墨哥哥才不會用那樣洶湧冷凝的眼神看自己。
大約是清辭默許過,楚朝露在寺院裡晃來晃去都沒人管。估計大殿上演的鬧劇也差不多收尾了,她調轉方向,朝櫻桃他們住的地方蕩過去。寺院後方的廂房裡,傳來櫻桃激動的聲音:“不可能,姐姐就是姐姐,什麽靈魂附體?”楚朝露心中一驚,不由頓了腳步,屏息聽裡面的動靜。“我……我也隻是說可能嘛,”虎頭明顯底氣不足:“我修為不高,也許看錯了。”“那我們去找師父問個明白!”
楚朝露忙閃到一旁,門開了,櫻桃氣鼓鼓地揪著虎頭,朝前殿走去。她心裡轉過無數個念頭,如果,如果虎頭都能看出問題,那清辭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櫻桃也遲早會知道吧?小丫頭為自己辯解的急切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她是那麽純然的信任著自己。一時心下澀然,對她而言,欺騙一個全然信任自己的孩子比和大人虛與委蛇難的多。
在原地站著,正碰到往這邊過來的清辭。此時清辭純黑的僧袍微敞著,平日束起的墨發散開,襯得他原本疏冷的臉色出奇的柔和。“啊,我正有話問你。”楚朝露定了定神,直接問道:“你知道我不是謝寧歌,對麽?”“是,又怎樣?”清辭的臉上沒有一絲訝異,他平靜地看著楚朝露,仿佛早就知道她會這麽問。
“是,又怎樣?”他說的對,她是誰,跟他又有什麽關系呢?楚朝露有一丁點難過,她仍打起精神:“那你應該也知道,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可不可以幫我個忙?用慧光珠送我回去?”她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幾乎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他。清冷的眸光終於動了一動,他看著她,慢慢搖頭:“慧光珠能做的,隻是帶你回到過去無數可能當中的一種。”
楚朝露看著他,似乎不能明白他的意思。清辭取出慧光珠,放在手心,然後說了一串長長的,後現代的時空理論,楚朝露越來越覺得,他不是個正常人了:“正所謂彼一時此一時,慧光珠能帶你去的地方,不一定是你曾經生活的世界。”
清辭說完,以“我就知道你沒聽懂”的神色居高臨下地望著楚朝露,看著他那副欠扁的神情,楚朝露十分不爽,她惡作劇般地回道:“大師所言極是。那麽我再請教法師,何謂‘蝴蝶效應’?”
清辭看著她,沒有說話。“怎麽,還有大師不知的事情?”她故意露出驚訝的神色。清辭不語,彎起手指放在唇邊,吹出一種奇異的音調。小小的聲音漸漸變得綿長悠遠,周圍的空氣開始詭異的對流,楚朝露似乎聽到了若有若無的扇動翅膀的聲音。一團玉色的蝴蝶舞動絢麗的翅膀,輕輕停留在她的肩上。
雲彩一朵一朵,嵌在空中,無數隻蝴蝶從雲端落下,雪一般輕盈,又比雪多了色彩。花一般柔軟,又比花多了靈動。楚朝露驚呆了。無數隻蝴蝶,各種顏色各種大小地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它們盤旋在佛寺上空,不少還落在了楚朝露的衣襟上。
見此奇景,寺內的僧人紛紛抬了眼,驚異地看著這一場景。 “這是否是姑娘所言的,蝴蝶效應?”看著楚朝露驚呆了的表情,清辭的唇邊又揚起從容的微笑。
結果,在晚膳時,寺內上空出現蝴蝶的現象被眾僧人解釋為梁武帝虔心感天動地,佛祖特降祥瑞之兆以示嘉獎。楚朝露無語,心想這就是“蝴蝶效應”的古代版本吧~虎頭看她的目光頗有些不自然,櫻桃對她還是那麽親熱。楚朝露暗暗歎一口氣,心道還是早點和他們說清楚的好,她不願意欺騙孩子。
吃過飯,楚朝露遞給兩個孩子一個輕快的笑容:“晚飯後要多做運動哦,櫻桃虎頭你們跟我去後山走走怎麽樣?”“好!”櫻桃拽著虎頭,飛快地答應了。
晚鍾敲響了,夕陽薄暮,倦鳥歸巢,整個同泰寺處在一派祥和安寧之中。楚朝露帶著櫻桃、虎頭在後山的竹林裡穿行,櫻桃的小手緊緊握住她的,圓圓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楚朝露看了,越發難得開口。虎頭則恢復了戒備之心,金棕色的眼睛牢牢盯住她,渾身緊繃,不情不願地跟在她們身後。
深吸一口氣,楚朝露努力讓自己笑得輕柔自然:“今天叫你們出來呢,是有話要跟你們說。”她直視櫻桃水晶一般乾淨的眼睛:“櫻桃,虎頭說得對,我不是你的姐姐。”小狸貓顯然沒有想到她會說這些,大眼睛驚疑不定地望著她,楚朝露艱難地說下去:“你姐姐, 那次自盡的時候可能就不在了,你現在看到的,是謝寧歌的肉身和另一個靈魂。”握住自己的小手松開了,櫻桃張了張嘴巴,還沒說話,眼淚就下來了。
虎頭迅速把她拉到身後,挺直小小的胸脯,冷冷道:“哼,我早就知道,你現在把我們騙到這裡,想做什麽?”楚朝露臉上的表情徹底僵化,這孩子~怎麽老把人想這麽壞呢?她讓自己保持平靜親切:“我並不想做什麽。我隻想告訴櫻桃,當時我一覺醒來就已經在這個身體裡面了,我並不是故意要欺瞞她。”
櫻桃看著她,小嘴一癟,終於哭出來:“嗚嗚嗚,你騙人……”楚朝露輕輕歎口氣:“對不起,我沒辦法幫你尋回姐姐,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櫻桃用胖乎乎的小手使勁揉眼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是不說話。楚朝露看著心疼,伸手把她攬到懷裡,小狸貓哭得更厲害了,在楚朝露身上一蹭一蹭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找媽媽撒嬌。
楚朝露越發覺得愧疚,她拍拍小狸貓的頭,剛準備安慰幾句,看見虎頭緊張的樣子,手不自覺松了,她把櫻桃交給虎頭:“好了,你們放心,我這就走,好好照顧自己,聽師父的話。”
回廂房收拾好東西,沒有和清辭道別,她趁著夜色離開了。
鍾鼓樓上,夜風揚起黑衣的一角,清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平靜的臉上捕捉不到一絲情緒。一隻瑩白的手搭在他肩上,十指尖尖,染成黑色,暗夜中,身後的女子浮起一個微笑,嬌聲道:“師兄,你在看別的女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