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朝露從清辭懷中找到他說的兩種藥，拿水化了，讓人看不出是放了什麽東西，然後端著水，走到清音面前:“上清派雖沒有那些邪門歪道的丹藥，但你既然知道我不是清慧本人，我也不瞞你，我是薩滿娘娘嫡傳弟子，我們薩滿一派，最是擅長製毒。喝了這碗水，你今後若是老實做人，自然什麽事情都沒有，如果動了歪心想害人，這藥會先讓你的肌膚，一寸一寸爛掉，然後是骨頭，一節一節變脆，斷掉，你大可以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楚朝露看著腳下的清音，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品嘗到了強者的快感。原來充滿力量，能夠主宰操控他人的命運，是件這麽爽的事。

　　清音到底是留了後手，大概在清辭會不會殺了她破陣這件事上，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她沒有將陣眼直接設在自己身上，而是設在了一個頭髮編成的同心結上，兩綹頭髮糾纏在一起，中間串了一枚小小的紅豆。

　　這個清音，對清辭的執念真的很深啊，楚朝露回頭看一眼清辭，似笑非笑。清辭一攤手，臉上竟然出現了一點無辜的神色，仿佛在說，別問我怎麽回事，反正頭髮不是我給她的。

　　將這個同心結燒掉，眼前的情景漸漸變了:一束天光從頭頂上打下來，黑暗如潮水一般，褪去了，原來他們並不是在坑中，只是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不遠處，茅山山頂隱約可見。祖皓上前，攙扶住清辭，楚朝露抱住櫻桃，拉著恢復了些精力的虎頭，拖家帶口一般走出了後山。

　　“你怎麽弄的這麽狼狽?櫻桃沒事吧?”出了陣法，楚朝露才有心思盤問清辭。清辭低咳一聲，“清音的萬象之陣是針對有修為的人設計的，入了陣法，我的道術會受到壓製，再加上前幾天和妙塵動手，受了些傷。”他輕描淡寫的話語裡，略過了許多驚心動魄的變故:

　　那個將楚朝露賣入青樓的素心庵，不僅做些販賣人口的勾當，還聚集了很多研究邪門歪道的高手，這些邪門歪道殘殺了很多流民煉丹製藥、修習禁咒，清辭偶然路過那裡，發現了其中蹊蹺，他連挑十名庵內高手，又將主犯送到了官府。不想庵內主事的妙塵師太十分狡猾，她被關在獄中，居然還有本事買通看守逃了出來，一心想找清辭尋仇。

　　妙塵師太販賣過很多人口，她十分有心計，將一些姿容甚佳的女子稍作訓練，送到了各個達官貴族的家中，替她鋪成了一張關系網。那些達官貴人們吃素心庵特供的丹藥，給庵裡大把的銀錢，也充當她們的保護傘。

　　眾多她培養出的美人中，有一名女子甚至還入了宮，一路順風順水，做了梁武帝的寵妃郗氏。郗氏為了長留君心，一直在妙塵那裡獲取秘藥，作為回報，她每年會給素心庵大把的銀錢，及一定的庇護。清辭將素心庵的事情捅到了官府，郗氏曾吃了一驚，因為怕受牽連，她選擇了靜觀其變。

　　妙塵這次吃了大虧，出獄後，便聯絡上郗氏，讓她給梁武帝吹吹枕邊風，加強了他尊佛抑道的決心。郗氏又向武帝推薦了妙塵師太，這位師太在皇帝面前小露一手，就獲得了皇家冊封。

　　接著妙塵以皇家的名義，發動了對上清派的清洗，君心難測，曾經武帝對陶弘景禮遇有加，世人都稱其為“山中宰相”，沒想到最終，因為信仰的分歧，因為他人的離間，梁武帝竟然默許了這場殺戮。

　　妙塵假借奉了聖旨來茅山，陶弘景本算出有劫數，遣了清音保護一眾弟子，又修書給清辭讓他不要回來，

然而所托非人，一切被清音暗中攔下了。在陶弘景低頭接旨的瞬間，妙塵抽出袖中針來暗算了他，所以清辭後來發現了師父頭頂上的痕跡。　　妙塵原本看中了茅山的鍾靈毓秀，想佔了這塊地盤重建素心庵，所以設了個拘靈陣，將上清派一眾弟子囚禁起來，打算煉製丹藥使用，等清辭趕回來時，大部分弟子都沒有了蹤跡。

　　清辭在追查線索時，與妙塵師太狹路相逢，連破三大陣法，確在最後一個泡影幻陣裡，他看到了楚朝露從城樓上跳下自殺的一幕:“原來，我做錯了那麽多。我欠的這些債，就拿這條命去賠罷！”幻境中的楚朝露如此說道， 然後縱身從城樓上躍下，雖然心知是幻境，但清辭心神依然被擾亂，一隻冰刺趁機從幻境中破空而出，插入他的胸膛。

　　感受到痛和血的流失，他才清醒過來，拂塵一動，如長鞭一般卷過冰刺，一道現形符、一道定身符、一道分神符同時打出，躲在暗處的妙塵師太現了形。妙塵師太死前，盯住他的臉，惡毒地笑道:“年輕人，你以為在泡影幻陣裡看到的，都是假的麽?泡影幻陣，是一個大預言陣，你在其中看到的景象，是真實的。哈！哈！哈！”

　　妙塵師太大笑三聲而亡，但她的話卻一直壓在了清辭心中，剛從陣法中走出，不想就掉入了清音設計的萬象之宗陣裡。櫻桃因為尋了他的蹤跡來，也跌入陣中。這萬象之宗會吸納修道者的靈力，因此有修為的人入陣，反而更容易被困住，小狸貓功力尚淺，一入陣就昏迷了過去。楚朝露和祖皓，兩人都沒有什麽修為，所以能誤打誤撞，破陣救人。

　　將幾人送至上清派中，祖皓對楚朝露深深一揖:“楚姑娘，此間事情已了，我也要趕去赴任了，我願姑娘，平安喜樂，後會有期。”楚朝露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麽，自覺虧欠他良多，但又不知道能做些什麽，只能回拜:“我祝公子鵬程萬裡，一展宏圖。”

　　兩個共患難多次的人，竟在這一刻變得格外客氣生疏。祖皓的背影雖然有些蕭索，但卻很挺拔，多年後，楚朝露每每對這個世界生出厭倦之感，都會想起這個少年的背影。那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身影，成為她心底最柔軟又堅實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