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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女道》第30章 笑紅塵與無情藥
  一炷細香嫋嫋升起,綿延,多好聽的名字,就讓它見證這段情的了斷罷。煙霧中,楚朝露留下了一封信:“待在山上的日子裡,甚是懷念在軍營裡的生活,也許那才是適合我的地方。我不喜歡這裡。也不喜歡你了。珍重。”

  下山的路很難走,楚朝露走著居然還哼得出小曲兒,仔細回想,原來是《笑紅塵》:“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隻想換得半世逍遙。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歎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

  當日東方不敗一襲白衣,赤腳自顧彈唱,好不瀟灑,天大地大,自己又何必囿於兒女情長?

  雖念自此,楚朝露的心口卻一陣劇痛,一口血噴出,身體如墜冰窖,又仿佛千萬匹馬從身上碾過,耳邊隆隆,眼前一片金光,靈魂似要飛升,但真實的痛楚又將其拽留在了身體裡。

  原來她心神激蕩之下,原本潛伏在體內還有七天才到期限的毒,提前發作了。她將自己蜷作一團,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夏天,那個無助的小女孩的模樣,真冷……自己,是要死了罷。

  “楚姑娘,你怎麽了?”是,廣墨哥哥嗎?她勉強抬了抬眼,那張清雋溫暖的臉龐寫滿了關切,是祖皓。在失去意識前,她用最後的力氣告訴他:“送我…回…侯景軍營。”

  祖皓帶著她一路疾馳,幾乎不眠不休,換了三匹馬,疾馳千裡,趕了六天路,才堪堪到了侯景軍營。楚朝露期間一直昏迷不醒,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廣墨哥哥,有清辭,還有祖皓,他們默默站在道路兩邊,向自己揮手告別,就剩自己一個人在看不到盡頭的路上,停不下來。

  她不禁伸出手,希望抓住些什麽,居然真的有了回應,自己的手,被一雙堅實、有力的手回握住了。她緩緩睜開了眼。“廣墨哥哥……”,朦朧中,她似乎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回握自己手的力度猛地加大了,她吃痛,秀眉微顰,“疼……”。不過這麽一來也清醒了,握著她的人是侯景。

  看她清醒過來,侯景冷哼一聲,轉身要走。楚朝露掙扎著半靠坐在床上,開口叫住他:“等等。”侯景回頭,因為剛毒發過一次,楚朝露的臉色有些灰敗,更重要的是,往日那股生機勃勃的勁兒沒有了,她抬眼直視侯景,平靜地說:“把我的毒給解了吧。你這裡應該還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需要我做什麽,告訴我就是,不要再用這種手段控制我。”

  說完這話,她閉了眼,也不看侯景的反應。若自己沒有利用價值,侯景就不會用毒控制她。若他真替她解了毒,那就,跟他一起去打仗,去造反罷,反正,自己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侯景見了她心灰的模樣,原本對她逃跑的一肚子憤怒頓時淡了。之前想質問她去了哪裡,為什麽逃走,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前方戰事吃緊,謝寧歌是士族嫡女,又是“山中宰相”陶弘景的嫡傳弟子(身在前線的他並不知道梁武帝對上清派的態度已變),而楚朝露,她心思靈活,留在軍中也能發揮作用,所以不論是哪個身份,她都是有價值的,如此說服著自己,他轉過身去,掩飾臉上的神情,隻冷聲吩咐隨侍:“去把‘無情’的解藥拿來。”

  原來那個令自己那麽痛苦的毒,叫“無情”啊,楚朝露的嘴角扯出一個笑,挺好,這樣的世道,無情,才能活的更好。總有一天,我會不依靠任何人,就靠自己,漂漂亮亮地活下去。素白的手捏成一個拳頭,緊了緊又松開了,再睜眼時,一旁的侍女隻覺得,她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楚朝露離去的這段日子裡,司州刺史羊鴉仁終於帶著援兵姍姍來到。這位在軍事上頗有才能的將領,在侯景投靠梁朝時,就極力反對,他曾勸誡梁武帝,東魏與西魏對峙,正與南梁修好,保證無雙面受敵之憂,在如此敏感的時期收留東魏叛臣,無疑對兩國邦交不利。

  且侯景所要獻給南梁的土地,本來屬於東魏,東魏已經派出了大批兵馬收復失地,他一個叛臣,拿著主子的地做順水人情,如果東魏擊敗侯景,收回土地,屬於名正言順,南梁什麽好處也撈不到。

  然而梁武帝在朱異的攛掇下,抵禦不了“一統中原”的誘惑,終歸還是收下了侯景這個“定時炸彈”。不僅如此,還派自己帶著兵馬糧草前來支援,光是想一想, www.uukanshu.net 就覺得憋屈。抱著這樣的心思來懸瓠支援,羊鴉仁自然不會盡全力,好幾次東魏圍城,他都按著兵馬不動。

  侯景也知道這位大人打的什麽算盤,但前方戰事自顧不暇,羊鴉仁又擅長陽奉陰違的那一套,一來一去,居然奈何不了他。看著這種情況,侯景與眾謀士商議,將懸瓠作為後方陣地留給羊鴉仁看守,帶著大部隊轉移到了軍事地理位置更為重要的渦陽。

  好在楊鴉仁雖然不給力,梁武帝對侯景的援助還是真心實意的,夾雜著趁火打劫的野心,八月,梁武帝的親侄兒貞陽侯蕭淵明率十萬大軍,瞄準東魏集中精力對付侯景的機會,攻打東魏。高澄將原本打算抽調前線的“侯景克星”——慕容紹宗召回,先對付這位花花小王爺。

  和身經百戰的侯景相比,蕭正德這位主帥就太好對付了。戰事的實際指揮者是南梁名將羊侃,他安營扎寨得十分巧妙,將兵馬安排在寒山,地勢既高,又與在渦陽的侯景大軍呈掎角之勢。

  但架不住豬一般的隊友,先前慕容紹宗遠道而來,羊侃建議趁敵人疲憊而擊之,正在軍帳內飲酒作樂的蕭淵明睜著一雙朦朧醉眼,嬉笑道:“將軍多慮了!今我有南梁精銳十萬,我還怕那東魏的蠻子?今日,呃,天色已晚,將士們都已經歇下了,據本王看,要戰,便是堂堂正正一戰,等明日兩軍休整完畢不遲。”

  望著打著酒嗝的貞陽侯,羊侃連連搖頭,心想著,這位風流王爺真是從未領過兵打過仗的,和敵人談什麽休整?堂堂正正?歎著氣離開主帳,羊侃的心情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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