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侯景一直與西魏保持著私下勾連,自己又帶著正式文書,所以不費什麽力,楚朝露就見到了此刻西魏的實際最高統治者——宇文泰。
“明略過人,一時之傑。”這是後世對這位梟雄的評價。楚朝露是不知的,她隻覺得大殿之上,端坐在其中的皇帝就像一個傀儡娃娃,而坐在旁邊的宇文泰,方顙廣額,須髯飄飄,氣場十足,更像一個正經主子。
聽聞是侯景派來的使者,又是上清派的高徒,宇文泰對楚朝露還比較客氣,寒暄之後,他哈哈一笑:“說起來,貴派還有一位高徒在我西魏做客。”楚朝露心中“咯噔一聲,”心道不好不好,要露陷了……
一名青灰色道袍的男子踏入大殿。楚朝露回頭,正對上久日不見的,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怎麽在哪裡,都能遇見他呢?
“清辭道長,”宇文泰慢慢地說,“侯將軍這位使者,也是上清派高徒,想必道長是認識的?”清辭的目光掃過楚朝露,帶著一絲讓人察覺不到的波瀾:“清慧師妹,好久不見。”楚朝露的腦子裡嗡的一聲:原來清辭和謝寧歌,是認識的……
“師兄別來無恙。”楚朝露僵硬地回答。清辭略一頷首,對宇文泰道:“近日夜觀星象,有遠客來訪,將帶來吉祥的消息。”宇文泰眼中精光乍現,“那道長說說,我西魏該不該接受呢?”清辭淡然道:“這是大王的事了。我乃方外之人,隻言星象。”
宇文泰哈哈一笑,回頭對楚朝露道:“侯將軍這次開出了什麽條件?”
“中原六州,”楚朝露遊說說:“如今西魏與東魏並立,大王多次與東魏交手,雙方互有勝負,如今大王動不了東魏,東魏也奈何不了大王,難道大王不想打破這種局面?如今侯將軍與東魏對抗,連克韓軌、元柱等多路大軍,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大王何不對候將軍施以援手,趁機削弱東魏的力量?”
宇文泰的手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楚朝露繼續遊說:“我家將軍和東魏對峙,已成膠著之勢,實不相瞞大王,將軍除了派我來西魏,也另有使者去南梁,開出的條件也是一樣,屆時就看兩邊誰出手快,誰就能得到中原的大片土地,據我所知,西魏雖然政通人和,欣欣向榮,但越是發展,越需要土地,人口,財富。中原是塊好肉,大王要吃,可要早日下定決心呐。”
宇文泰眼中精光乍現,哈哈笑道:“姑娘,中原雖是塊好肉,可不好下口啊!”楚朝露微微一笑,避重就輕道:“如今盤中有肉,只要大王心中想吃肉,自然是吃得到的。”
宇文泰豪邁一笑,點頭道:“姑娘可暫在驛館休息,此事重大,需和陛下及群臣商量後再定奪。”楚朝露舒了口氣,聽他的口氣,這事八成是有戲,只是自己等不起啊啊啊!“單憑大王定奪,只是肉已上桌,食客眾多,想吃肉,還是盡早行動才是。”
北方的夜晚,帶著一絲清冷的寒氣。驛館裡,楚朝露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披衣下床走走。彼時已到宵禁時間,楚朝露只能在驛館裡轉轉。剛踱了幾步,就後悔了:長安月下,一壺清酒一樹桃花,青衣道士就這麽坐在桃花樹下邊,清風拂過,粉色的花瓣緩緩飄落在他的肩頭,好一副月下美男圖~
只是楚朝露無心欣賞,不知道怎麽面對他,轉身就想逃……聽到腳步聲,清辭回頭,黑曜石般的眼眸亮了一下,但時間太短,短到楚朝露懷疑自己出現了錯覺。既然已經被發現,
再走就刻意了。 楚朝露隻得在荷塘的一角坐了。“你來了。”清辭的口氣淡淡的,永遠讓人聽不出情緒。楚朝露無名地對他的淡然有些火氣,開口就反問:“原來你和謝寧歌是認識的?還是師兄妹?”清辭沉默了一下:“清慧師妹少年時期曾在茅山和我一起學藝,凡我上清派弟子,相互之間均有靈力感應,我初次見你時,就是因為在附近感受到同門的靈力波動,所以才追著櫻桃過去的。”
“所以,你第一次見我,就知道我不是謝寧歌了?”“是。我原先是以為師妹遭了不測,被人奪舍,但看你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不知道是何機緣誤打誤撞和師妹的肉身合為一體,初次融合時魂魄尚有些不穩,如今見你,已經適應得很好了。”
楚朝露想起上次那個烏雲般的女子,追問道:上次那個黑衣女子,也是謝寧歌的同門嗎?”提到那個人,清辭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疏離的神色:“那是謝寧歌的師姐,我的師妹,清音。”“那為什麽她沒有認出謝寧歌?”“她修為平平,再加上清慧師妹的魂魄不知所終,同門之間的靈力感應也就沒有了。據我所知,清音與清慧師妹情誼尋常,又多年沒見,認不出來了也是正常。”
“哦。”楚朝露覺得有些冷,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跟她是有關系的,在現代,至少有朋友,有戲拍,還可以隨自己高興找個小鮮肉談戀愛。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只能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給自己一點溫暖。一件外袍帶著溫暖而清冽的味道,將她籠罩住。
貪戀溫暖的她幾乎有一瞬間的動搖,又想起清辭對自己忽冷忽熱的態度,她抬頭,直視這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若對我無意,還是不要這樣給我希望了,我這個人,最受不得別人的恩惠。”清辭平靜無波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遊移和痛苦之色,他沒有回答,像上次一樣,打算起身離開。
楚朝露一口惡氣上湧,她一把抓住他,衝他大吼:“你站住,有什麽話不能當面說清楚?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老這麽吊著人,有意思嘛?!姐姐我沒時間跟你耗著,你今天就把話說清楚,讓我在死之前有個明白好嘛!”
清辭轉身,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然後,楚朝露的控訴被一個壓抑又熱烈的吻打斷了。清辭用盡了全力去吻她,一向清冷的道士從未這樣火熱過,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一陣風吹過,落英繽紛,無數桃花瓣落在了兩人的衣襟上,頭髮上。
“春風沉醉的夜晚。”楚朝露一片空白的腦子裡,出現了這麽幾個大字。等到楚朝露快呼吸不過來時,清辭才結束了這個吻。“這下明白了罷。我喜歡你。”管風琴一樣好聽的聲音貼住她的耳邊,帶著一點胸腔的共鳴和一絲捉摸不定的意味,“說什麽死之前?你怎麽了?”
楚朝露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我喝了毒酒,一個月就發作的那種,算起來,如果十天之內不趕回侯景那裡,就要毒發身亡了。”清辭抱著她的力量又緊了一些:“沒事,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