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謎窟的大火燒了整整一晚,天快亮時,楚朝露實在撐不住,靠著身後的樹乾睡著了。於是祖皓睜開眼時,就看到她閉著眼,眉頭微皺,一副沒有睡安穩的樣子。大約是擔驚受怕了一晚,她的樣子有些憔悴。她的一隻手,被他緊握著。
像是對待最珍貴的寶物,祖皓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又慢慢撐起身體。“哎呀我的腿麻了,”楚朝露在睡夢裡嘟囔了一句,腿上沒有了重量,她的身體順著樹乾慢慢下滑,舒服地躺在草地上,這才睡熟了。
清晨,陽光和小鳥幾乎同時蘇醒,它們在新鮮的空氣裡翻滾跳躍,祖皓將頭上已經幹了的帕子重新疊起來收好,雖然身上的傷口還很痛,但他覺得,這是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刻。
楚朝露是被一陣香氣喚醒的。她睜開眼,只見祖皓背對著她,正在火上烤些什麽。“你好些了吧?”她依然有些迷迷糊糊的。“嗯!”祖皓回頭,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毛茸茸的陽光給他的輪廓塗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好像天使一樣。
“那就好,”楚朝露伸了伸懶腰,“奇怪,接應你的人還沒有來嗎?”“其實…那幾天看管得嚴,我沒有機會傳遞消息,所以……”祖皓有些不好意思說了。“所以昨天其實就我們兩個人端掉了一窩山賊?這麽厲害?!”楚朝露的中二脾氣又犯了,她一點都沒有想到當時可能面臨的各種危險,反而有些單挑成功後的小得意。
“比較麻煩的是,這裡離我家祖宅還有些距離,可能,我們要走回去了。”楚朝露覺得,祖皓醒來後對自己的態度有些不同,似乎多了一些,親密?“好餓,你在烤什麽?”不知道為什麽,楚朝露不是很敢看那雙有溫度的眸子,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附近有溪流,我去抓了幾條魚來,嘗嘗好吃麽?”
祖皓的手藝並不怎麽樣,剛才二人光顧著交談,沒有注意火候,幾條小魚被烤糊了一大半,但他依然將沒烤糊的挑了出來,摘了幾片乾淨葉子,裹著烤魚的,遞給楚朝露。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晚,楚朝露確實餓了,她將烤魚吃了個乾淨,一抬頭望見祖皓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味道挺不錯的。”
祖皓撓撓頭,也有點羞澀。沉默了一下,他問道:“對了楚姑娘,那日你被帶走後,我設法去找過你,卻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你…這些日子還好罷?”“糟糕。”楚朝露想起了那個令人頭疼的差事。“那日帶走我的是侯將軍,他把我錯認成了別人,所以交給我了一個艱巨的任務。”她避重就輕地回答說。
“侯景?”祖皓皺了皺眉,“此人先叛東魏,投西魏不成,又來我大梁,我覺得此人頗有野心,楚姑娘跟隨他,未必是好的選擇。”
“是啊,我也知道,但這件事情,非做不可。”楚朝露歎了口氣,大約是怕節外生枝,她並沒有告訴祖皓自己中毒的事情。“楚姑娘如不嫌棄,在下願陪你一道前往,也算是有個照應。”楚朝露看了一眼重傷未愈的少年,搖搖頭:“你的好意我心領啦,但你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是養著要緊。我先送你回去罷!”
祖皓見她態度堅決,隻好作罷:“那回鄉後我替姑娘準備馬匹和隨從,這個請不要拒絕。”
前行大半日,他們終於回到了祖家老宅,楚朝露因為趕時間,沒有休息便要著急上路。祖皓想得甚是周全,替她備好了馬匹、乾糧、隨從、財物,遠遠望去,又是浩浩蕩蕩一隊人馬了。
楚朝露衝他一揮手,翻身上馬,祖皓望著她即將離去的身影,忍不住說道:“楚姑娘,如今天下不太平,你這趟差事完了後,願不願意…” 少年停頓了一下,額間有些冒汗,但眼睛裡滿是憧憬和期盼:“你願不願意回此處做客,這裡平了匪患,十分太平。況且家祖曾提到,武陵地區有一處秘境,那裡的人與世隔絕,生活得十分安寧,我一直心向往之,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探訪……”
楚朝露心中一暖,嫣然笑道:“好呀,後會有期。”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
作別祖皓,楚朝露默默將初中學習的《桃花源記》溫習了一遍,聽祖皓的隻言片語,她大膽推斷,難道這個後世心中的精神聖地在歷史上真的存在過?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如果真有這麽一片淨土,亂世用來避禍,是最合適不過的。還記得初學這篇課文時,老師要求抄十遍,那時候她耍賴,讓廣墨哥哥幫忙寫了六遍,當時他們還討論,真有這樣的地方存在麽?“如果真有,我們一起去看看罷。”記憶中廣墨哥哥乾淨的臉,和眼下祖皓的臉重合了,廣墨哥哥,我真能在這裡找到桃花源麽?
大約是壞運氣終於走到了頭,接下來的行程一切順利。十日後,楚朝露終於到達了西魏王都——長安。
“花萼樓前雨露新,長安城裡太平人。”固若金湯的長安城,仿佛一道結界,隔離了亂世的戰火,生活在其中的人們,臉上看不到恐懼和憂慮,長安城內街鋪林立,酒肆飄香,窯姐兒們的臉上,露出醉人的溫柔,這樣的繁華安穩,比同為南梁都城的建康要強上許多。
“這麽對比下來,南梁真是氣數將盡啊。”楚朝露直觀地預感到了日後的形勢變化,只是她還不知道,給梁王朝致命一擊的,正是侯景,而自己在一個王朝的滅亡中,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