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謂選擇恐懼症,皆因可選項太多。吃膩了三樓食堂的小饞貓烤肉飯,可以換換口味,嘗嘗米線,天天鯰魚豆腐,偶爾吃個麻辣燙也不錯,實在不行,還有麻辣香鍋。現代人的悲哀就在於豐富,生活再也沒有一成不變,感情再也沒有一生一世。
成為形影不離的死黨之後,任君爽與李健仁吃遍北京大街小巷,兩人口味莫名其妙的合拍,總喜歡變著法兒地嘗試新鮮。然而,隻要在食堂,他倆就對一口忠心耿耿――酸湯肥牛。
無論他倆去哪兒吃,白晶晶也總跟著,對於她來講,吃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的吃。但她就不好酸湯肥牛,她愛酸菜,也愛肥牛,但她覺得酸菜配肥牛,就像李健仁配任君爽一樣――不搭。
他倆第一次吃酸湯肥牛,是剛認識不久在三樓食堂不期而遇。任君爽面對眼花繚亂的美食難以抉擇,走到盡頭的窗口,隨意一指:“就它了。”李健仁順勢:“兩份。”
酸湯肥牛端到面前,任君爽拿筷子巴拉著,愁雲滿面:“這是酸湯酸菜啊!肥牛呢?”
爽歪歪正準備撂筷,眼瞅著李健仁不慌不忙,把自己碗裡的肥牛都夾給她。
“你幹嘛?”
“我不吃。”
“酸湯肥牛不要肥牛?你這是對它的侮辱!”
“我吃素。”
“那你點什麽酸湯肥牛啊?”
“我愛吃酸菜啊。”
爽歪歪一臉懷疑。李健仁乾脆拿酸湯泡飯,呼嚕呼嚕吃下大半碗,抹嘴說著:“這酸爽,才夠味!”
任君爽嘴一歪壞笑:“酸兒辣女,替我乾兒子謝謝你啊。”
自此,他倆每次一起來食堂,都會點酸湯肥牛,任君爽吃肥牛,李健仁負責酸菜。
2.
剛與愛寵李健仁混熟時,任君爽也剛交往一個開蘭博基尼的富二代,兩人成天廝混於夜店。與富二代經常出入各種不高端卻很費錢的場合,任君爽為了有底氣,不讓蘭博基尼的其他富二代朋友們看扁,硬生生一個月接了三個宣傳片。早六點到晚六點在片場,晚六點到早六點在夜店。
有回任君爽自己在機房剪片子,打給李健仁哭訴,說自己老了,變得又脆弱又玻璃心,已經到了空腹喝兩杯咖啡、一聽紅牛就胃疼的年紀。再也沒資格說,自己是個熬夜剪完片子、直接去考高數的生猛動物了。
李健仁聽她天搖地動地哭完,沉默了好一會兒。任君爽一聽沒音兒了,哽咽著說:“你睡著啦?”
李健仁生氣地回應著,你現在也清楚了,做自殘折壽不自愛的事不是堅強,那叫愚蠢。說完,李健仁就把電話掛了,這是第一次李健仁先掛電話。
被掛電話的任君爽沒心力發脾氣,隻歇斯底裡地嚎啕大哭,直到凌晨三點機房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她的崩潰打斷。於是,李健仁幫她剪完了三個片子,條件是她不再熬夜去陪著假笑,用一日三餐代替咖啡紅牛,每天十點定時上床睡覺。
第二天晚,昏睡一天的任君爽急性胃炎,疼到動彈不了,給蘭博基尼男友打電話。在夜店正嗨的男友聽不清她的顫音,聲稱自己工事繁忙,無法脫身。於是,爽歪歪撥通了手機快捷鍵“1”,就是李健仁的號碼。
正在外面滑滑板的李健仁火急火燎趕來,不顧宿管大媽的阻攔,衝進女生宿舍。恰逢宿舍電梯維修,他三步並作兩步,一腿邁上半層,躥上宿舍十一層,把裹著被子的任君爽從宿舍床上抱去醫院。
下了選修課的白晶晶,看到李健仁的連環奪命call也急忙趕去。 在全年無休的醫院裡,即使是急診也沒有多余病床留給任君爽,他們隻能搶來個病床放樓道裡,讓任君爽有個地方先打點滴。李健仁和白晶晶守候任君爽病床邊,盡量避免人來人往妨礙她。
迷迷糊糊的任君爽,有氣無力地拉著他倆的手,眼含熱淚地說:“你倆這朋友,我這輩子交定了。”
見不得煽情的白晶晶打岔:“搞什麽偶像劇催淚彈啊!肉不肉麻啊!”說著,白晶晶卻一邊撲過去抱住任君爽,一邊陪著她大哭,“說好了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少一天,少一個時辰,少一分,少一秒,都不算一輩子。”
李健仁趕緊把白晶晶拉開:“哎哎哎,壓著輸液管了!”
白晶晶美其名曰哄任君爽睡覺,結果自己佔據了四分之三的病床呼呼大睡,把任君爽擠成了一隻貼牆壁虎,任君爽卻比任何時候都睡得香沉。李健仁站在一旁,看著任君爽沒有血色的臉,回想著她剛才的話,若有所思。
3.
因為李健仁勇闖女生宿舍的事跡,鬧得女生宿舍沸沸揚揚,為任君爽的“光輝偉岸”的形象又添磚加瓦。向來不看任何人臉色的任君爽,由於大病初愈,也毫無鬥志與流言蜚語爭個面紅耳赤,拚個你死我活,更無心顧及背後投來的每道閃爍目光。
出院第一天,她躺在宿舍上鋪昏天黑地,爬上爬下,去廁所上吐下瀉。任君爽從廁所扶牆回來,在門外聽見宿舍裡聊得熱火朝天,剛下課的她們打量著上鋪沒有任君爽的身影,而肆無忌憚地討論著關於她的種種謠言。任君爽剛一推門,大家立即被尷尬凍結住,而後默契地各歸其位。任君爽本著求同存異的暫時性共生原則,抑製住一竄衝天的暴脾氣,像攀登絕境長城一般艱難地爬上床,耳畔傳來一陣陣有節奏的敲擊鍵盤聲,就差加個“藥藥切克鬧”來段rap了。
人言可畏,但無言的傷害遠勝萬語千言。在冷到冰點的氛圍裡,宿舍上空的眼神和言語卻在對任君爽進行狂轟濫炸,盡管她努力克制,可也深知每句話都帶著一把刀。
“差不多得了啊!”忍無可忍的任君爽怒發衝天地坐起來,“沒完沒了啦!”
鍵盤聲停下,所有人詫異地瞪著她。這時,從食堂給任君爽買粥回來的白晶晶剛好推門進來,並未察覺異樣,還跟任君爽笑說著中午的夥食不錯,可惜了她不能去吃。任君爽爬下床,白晶晶才後知後覺,悄默聲兒問“沒事兒吧”。任君爽坐在桌邊,拿起杓準備喝粥,黑著臉回“沒事兒”。
當別人問你“沒事兒吧”,你回“沒事兒”那一定就是有事兒。這麽淺顯的道理,白晶晶一定是不懂的,還繼續給任君爽展示著她買的就粥小菜。
“能不能消停點?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宿舍女生一號不敢衝任君爽發火兒,隻能撿白晶晶這個軟柿子使勁兒捏。
“對人家可勁兒獻殷勤、拍馬屁有什麽用啊?人家根本沒把你當根蔥。”宿舍女生二號不屑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句話。
“就是!連個好臉色都不給你,哈巴狗都比你討喜受寵!”宿舍女生三號的話還沒說完,隻聽任君爽重重地把杓拍桌上。
“愛活活,不愛活死去!有種就衝老子來,老子隨時奉陪!跟那指桑罵槐的,也不看看罵的是誰的人!你們誰再敢說白晶晶半句,別怪我不客氣。”即使重病在身的任君爽,耍起狠來也男友力爆棚。
說罷,任君爽剛要拉著白晶晶出去,宿舍女生四號小聲兒來句:“真當自己是大姐大啊!當婊子還想立牌坊。”
又是一陣寒風過境,任君爽轉過身讓白晶晶先去門口等她,她把門鎖上後,不慌不忙地從抽屜裡拿出水果刀,一手握住刀攥出一把血,宿舍的女生們嚇得邊躲邊尖叫,誰也不敢過去招惹。任君爽走向縮成一團的女生們,白晶晶在門外敲門無應。任君爽用留血的手拍著女生四號的臉,嘴一歪壞笑著,舉起水果刀。
4.
任君爽開門走出宿舍,發現除了白晶晶,門口還聚集著整個樓層裡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女生們。大家看見滿手鮮血的任君爽,紛紛避之不及,給她和白晶晶讓路。
在女生們的驚聲尖叫中,任君爽舉刀刺向女生四號的床鋪,刀立在床上。任君爽看著瑟瑟發抖的她,靠近她的耳邊說:“下回說話之前,先把自個兒洗乾淨。”那把矗立的刀將女生尿濕的褲子也釘在床上。
刀落無悔,大搖大擺走出宿舍的任君爽,知道自己的宿舍生涯結束了。
任君爽用支付醫藥費剩下的宣傳片酬勞,在學校附近的老小區租了個巴掌大的一居室,在她的發號施令下,白晶晶也搬進來,李健仁成為常駐嘉賓。雖然交完房租的任君爽又變得身無分文,又要東山再起地奔命撈錢,但她和死黨們在一起心裡痛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人生要不是得過且過、及時行樂,又豈不浪費了春宵良辰好光景?
搬家後,他們三人在廉租房做飯慶祝。白晶晶主廚,李健仁刷碗,任君爽吃。趁著李健仁下樓買飲料,任君爽去廚房幫忙,看到白晶晶要做最後一道拿手硬菜麻辣牛肉,她納悶:“要不要換個菜?李健仁不吃肉啊。”
白晶晶一臉what:“他可是無肉不歡型動物,我還納悶他怎麽最近吃那麽素呢!”
“他吃辣的嗎?”
白晶晶一臉what加強版:“他可是能辣椒拌一切啊!每回吃完又一臉痘,但酸甜苦辣,他還偏偏就隻愛吃辣。喜歡的吃不了,不喜歡的他又不沾,你說他是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逼死自己不死心的自我矛盾複雜型人格!”
李健仁回來,菜已端上桌。他一眼鎖定麻辣牛肉,斥責著白晶晶:“爽她剛出院,不能吃這麽又油又辣的刺激性食物!”
白晶晶生氣又無辜:“我這是給你做的!你不是最愛吃麻辣牛肉嗎?”
李健仁看著任君爽在愣神, 口是心非地嘟囔著:“我沒有啊,誰說我愛吃的?”
白晶晶被噎得夾起一筷子麻辣牛肉塞嘴裡:“你不吃我吃!不識好歹!”
任君爽狀況外地說著算了,卻不自覺地盯著李健仁,又瞥向白晶晶。
5.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很多人,很多時候,隻能以朋友的名義愛著一個人。
因為工作學業忙;因為未來沒著落,自己一無所有;因為彼此都有另一半;因為有好感卻沒那麽喜歡的矜持較量;因為沒自信,害怕自己配上,給不了對方想擁有的,也害怕對方配不上,自己能找到更好的;因為膽怯,害怕邁出那一步被拒絕,也害怕分手後連朋友都做不了。
我們總有太多借口,維持著現有的穩定,也總有太多顧慮,不能打破僵持不下的尷尬與平衡。
如果青春重新來過,願以光芒萬丈的孤獨作賭注,不再愛上洛神花茶與水溶C的新鮮選擇,不再愛上醉生夢死與聚光燈下的流光溢彩,不再愛上女王的皇冠、小公主的群擺和灰姑娘的水晶鞋,不再愛上命中注定的狗血橋段,不再愛上天時地利人和的瑪麗蘇迷信,隻愛一人。
可惜,青春沒有重新來過。我們擁有的都是僥幸,我們失去的卻並不是人生,而是在青春裡義無反顧的衝勁。
很多人,很多時候,隻能以朋友的名義愛著一個人,隻愛一個人,但是也隻能以朋友的名義,隱藏起這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