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正如郗顏所希望的，她被翻牌了。

　她坐著鸞怡宮的雙凰大鸞轎離開美人府，天空中飄著鵝毛大雪。地上的積雪有半尺來厚，轎夫們小心翼翼地行走著。郗顏心想，自己有好些日子沒有侍寢了，也不知皇上對自己會是什麽態度。但是令人高興的是，皇上沒有翻柔芷的牌。郗顏琢磨著，要不要和皇上說說柔芷的事，問他為何為柔芷封嬪，卻不給自己封嬪……雖然問起來有點無理取鬧，但是不問又沒法解答心裡的疑慮。

　來到鸞怡宮，郗顏走下轎子。蘇嬤嬤伸出手攙扶著她:“郗美人，當心腳底路滑。”

　“多謝嬤嬤。”郗顏穩穩當當地踩在鸞怡門前的草墊上。

　抬頭望去，鸞怡宮籠罩在無邊無際的寒氣中，白雪和堅冰投射出冷光。即使屋簷上懸掛著數千個暖光燈，也是杯水車薪。

　蘇嬤嬤穿著一件橙色斑點的大棉服，搓著手道:“郗美人，在宮裡過年的感覺怎麽樣?”

　“難免有些冷清。”郗顏道，“天氣太冷，不敢出門，每天都是在火坑旁邊待著，怪無聊的。”

　“前段時間聽說你食物中毒了，現在應該痊愈了吧?”

　“多謝嬤嬤關心。我的確痊愈了。多虧了皇上專門請的太醫，照料得當。”

　“皇上對你的寵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蘇嬤嬤拍拍郗顏的手背，“你這病才好，皇上就翻了你的牌，你可要把握好機會啊。依我看，皇上現在最寵愛的人就是你。”

　“這個不敢當。”郗顏笑道，“還是柔娘娘受寵些，越禮封嬪，我望塵莫及。”

　蘇嬤嬤神秘一笑:“郗美人不要灰心。都是要一步一步來的，就算是貴妃皇后，不都是從鸞怡宮裡走出來的嗎?再說依我看，皇上對柔娘娘的寵愛並不及你。至於封嬪，可能就是柔娘娘的運氣吧。”

　郗顏笑笑，心想蘇嬤嬤怎麽怪怪的，明明是個勢利的人，怎麽說起柔娘娘的不是來了。自己只是個美人，根本不值得她奉承啊?

　蘇嬤嬤領著郗顏來到主殿的房間，由於天氣冷，玫瑰溫泉浴就免了。

　半個時辰以後，皇上穿著大棉袍走了進來。

　郗顏跪在鵝毛軟墊上，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臣妾拜見皇上！”

　皇上向後面的人擺擺手，讓他們關門退下，然後向郗顏走去:“顏兒，可有想朕?”

　郗顏抬起頭，臉上的笑容甜蜜而愉悅:“皇上，臣妾終於盼來這一天了。”

　她一張精致的瓜子臉上，一對弦月眉輕輕挑動，一雙眼睛皓若星辰，襯出高聳的小鼻子和飽滿挺翹的紅唇。她看著皇上，不自覺地笑起來，激起一對淺淺的梨渦，目光中是讓人捉摸不透的靈動。

　順著尖尖的下巴往下看，是她潔白無瑕的脖頸。她早就用草藥遮掩住了劍傷。雙層大襖裙一直遮到她雪白的肩膀之上。雖是臃腫的服飾，但從褶皺處還是隱約看得出裡面是凹凸有致的身材。襖裙的胸前繡著一朵明豔的牡丹花，肆意舒展的花瓣恰似郗顏年輕張揚的美好身體。

　皇上血脈僨張，不禁歎道:“顏兒，朕雖是一國之君，見多識廣，但你的美貌的確是天下罕見。不愧是朕的第一美人。”

　“皇上過獎了。臣妾不求天下第一，只求皇上憐之愛之。”郗顏巧笑。

　“哈哈哈哈，顏兒一張麗嘴中看也中用。朕就喜歡你的伶牙俐齒，和其他愚鈍的妃嬪完全不一樣。”

　說罷皇上一把摟住郗顏的香肩，掀開了大棉被………………

　半夜，郗顏和皇上都還沒有睡著。

　“顏兒，你聽，外面還有雪聲。”

　“雪花落地本是無聲的，皇上聽到的聲音應該是雪子和小冰雹擊地的聲音。”郗顏說著說著感覺到一陣寒冷，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在這樣的天氣裡，能在溫暖的被窩裡和心愛的人一起說說話，真是一件幸事。”

　“朕能你這樣的紅顏知己，才真正是一件幸事。”

　“我從小生活落魄，能有今天，實為感激。”郗顏言語中帶著一點哽咽。

　皇上聽出聲音有異，轉過身，看著她楚楚可憐的臉:“顏兒，你怎麽了。”

　“我只是有點兒……感傷。這些天獨自在府裡養病，見不到皇上的面，也沒有個人可以傾訴，難免讓我想起過去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從小就苦命，幸而被皇上召進宮中，才有這樣一個舒適的地方。這些天我身心俱創，總是做惡夢，擔心會失去皇上您……”

　“顏兒多慮了。”皇上換了個姿勢摟住郗顏道，“這些天朕也很想你啊，因而派了太醫去看你，還讓內務院給你送去了許多物件。你怎麽不明白朕的心意呢……”

　“臣妾自然明白，臣妾知道皇上對我恩重如山。”郗顏依然哽咽，“臣妾只是擔心自己太弱小，不能時時陪在皇上身邊……”

　“此話怎講?”

　“臣妾在后宮中無依無靠，也沒有過人的才智。再加上臣妾得到皇上的喜愛，難免遭到嫉恨。上次貝美人下毒的事情臣妾都還想沒明白……臣妾擔心，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在我頭上，那我……”

　皇上笑笑，輕撫她的秀發:“顏兒，這次中毒的事，是朕疏忽了。朕既然認定你是后宮中的第一美人，就一定要讓你得到最好的保護。顏兒，你知道嗎，我本是想為你封嬪的，只是在和皇后的討論中改變了主意……”

　郗顏心中一顫:果然是皇后在搗鬼。

　“是皇后娘娘認為我不好麽?”

　“不是，皇后是一國之母，當然要大局出發。當時朕耽誤早朝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若馬上封你為嬪，則會掀起更大的風波。再加上後來你中毒養病，沒法侍寢，便不好封嬪了。”

　“臣妾理解，臣妾也覺得應以大局為重。”郗顏笑著說著，心裡暗罵皇后，“我和柔芷本是一起進宮的，本是好姐妹，我看到她封嬪，本是很高興的……但是今日美人府裡有許多閑言碎語，大半是抬高柔芷貶低我的。我本無意和柔芷爭奪，但是也不想被人詆毀……”

　皇上皺眉:“都是些丫環們嚼舌根嗎?”

　“正是。”

　皇上歎口氣:“顏兒，朕知道你不會在意這些。但是朕知道，朕對你有太多虧欠。朕說過要為你建造金玉之屋，就一定會實現。”

　郗顏聽出了皇上的誠意，淡然一笑，摟住皇上道:“臣妾不過是說說罷了，皇上日理萬機，臣妾本不該這樣勞煩皇上的。”

　………………

　次日早晨，天寒地凍，皇上起身更衣。敲鍾的太監和端水的宮女站在一旁，心想皇上怎麽不叫郗美人來服侍?

　原來郗顏昨晚說話太晚，太缺覺了;再加上前些天的病還有些後遺症，身體容易困乏，所以到現在還沒醒。

　皇上穿上衣服，給郗顏拉好被子，對周圍的人做了個手勢，讓他們低聲點，不要驚動了郗美人。

　洗漱完畢，皇上和侍衛一起走出了鸞怡宮。雪還在下，仿佛沒有盡頭。

　早朝結束以後，皇上坐轎子來到禦書房。剛下轎，陳原山就從禦書房門口迎了過來。這宮裡也只有陳原山有這麽大的膽子，也只有他有迎接皇上的權利。

　皇上和陳原山並排行走，陳原山道:“微臣拜見皇上。”

　“陳原山，你今日來得早啊。”

　“下朝之後，我就急急忙忙趕來了。我聽說禦書房的暖光燈不夠了，讓內務院的人添了些。另外，我還把我府上的火盆拿了些過來。我府裡的小太監們最近都用火盆取暖，雖是個新鮮玩意，但我覺得還挺有用的，便拿來讓皇上試試。”

　“你真是有心了。朕覺得鸞怡宮裡最為暖和。”皇上似乎還沉浸在昨日的中。

　陳原山看著皇上的神情，知道他對昨日晚上的侍寢非常滿意。陳原山知道昨日是郗美人侍的寢，因而趁勢道:“微臣覺得，不是鸞怡宮有多好，是枕邊人合了皇上您的心意。”

　皇上笑笑:“是又如何?朕正心煩著。朕想為郗美人封嬪，但是皇后那邊一直擺著臉色。皇后和太后一向交好，估計太后也對郗美人封嬪的事情不滿意。這下就難辦了。朕還想在后宮建造一座金玉屋，供郗美人居住。但是朕又擔心朝中有人覺得我大興土木。畢竟郗美人不是名門之女，若朕專寵於她，必定落下貪戀美色的口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