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佑償還祖父債
侂胄掛念晝錦堂
李仁佑第三次跨入韓府,受到了熱情接待。不料,賓主剛坐下敘話,宮內來人:官家口諭,請韓侂胄速進福寧宮。
韓侂胄請李仁佑務必留下,並告訴管家好好陪同,準備好晚餐,他要和李老板喝兩杯。
待韓侂胄回來,天已黃昏。管家已準備好酒菜,賓主二人邊吃邊聊。
韓侂胄首先開口,李老板呀,不對,我怎麽覺得這個稱呼有些別拗,這樣吧,你比我小,我叫你李老弟,聽著像是自家人。
李仁佑慌忙站起來,連連作揖,使不得,使不得。你是主,我是奴,決不能這麽叫。要不爺就叫小的仁佑吧。
對,就叫仁佑。你叫我七爺就好了。
您沒有架子,讓人不自覺得想親近,因此我叫你七叔吧,這樣親切,象自家人,好不好?
行呀,你就叫七叔好了。七叔上幾天,他騎上馬回湖州去了一趟,一來看看宅院,田地什麽的,二來看望奶媽。
一問奶媽,老人想起來了四十多年前,是有一個叫李栓柱的小夥計,黑黑瘦瘦、大眼睛,後來去了穎州。當時,韓府在長興縣城南,依山傍湖,因為地處偏僻,有一次遭幾個土匪搶劫,四老爺就想搬家了。後來你老舅在德清縣城西,給找了個地方,三面環山,一面朝湖,景色很好。有個風水先生看了,不住稱好,前有照,後有靠,最宜造屋住人。若在此居住,不出五十年,定能出個一品高官,光宗耀祖。還有,你老舅家就在東邊不遠,再則此地離臨安城很近,不足百裡。搬到這裡,第三年,夫人就生了你。說到這裡,奶媽笑逐顏開,那風水先生說的真準,這不,如今咱韓家二姑娘成了娘娘,節夫,你是皇上面前的紅人,當朝一品不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嗎?
原先的長興在北,後來的德清在南,這一南一北,雖說都在湖州,可相距二百來裡路呢,當然不好找了。
韓府四爺也就是韓侂胄之父,自那次從穎州回去後,在家呆了兩年,又去漳州任職,再後來又到了京城。
說到這裡,李仁佑才明白了緣由,正欲開口談錢的事,韓侂胄打住他。
仁佑,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你聽我說,當時花瓶的錢也給了,而且也不低,做下人的如此仁義,我們做主子也不能見錢眼開,故而,這筆錢不必還了。
不行啊,七叔,這是先人的遺願,我不能做不孝之人。再說,我這麽多年做生意,也賺一些,還這一萬貫,沒有任何問題。
別談錢,你小子人不錯,七叔看著就喜歡。咱談點別的。
李仁估放下手中的酒杯,說道。
七叔,我這裡有樣東西您一定收下,而且您一定會喜歡。
說罷,便從隨身的包中拿出一個書卷,展開一看,韓侂胄眼睛頓時一亮。
是歐陽修的《相州晝錦堂記》。
再一細看,蔡襄用楷體書寫的,字體嚴謹有勁,方圓兼備,頗有顏楷寬博大度的風韻。全篇共用八頁薛濤箋,最後還有蔡襄的簽名和印章。韓侂胄不禁讚道:這可是好東西呀,仁佑你花多少錢搞到的,這個錢七叔一定給你。
李仁佑說:這只花一百貫銅錢,七叔,咱對書法不在行,不知是真是假。主要是覺得內容好。我雖不識多少字,但都可以熟讀於心。
原文是文言文,譯成白話文如下:
做官做到將相,富貴之後回到故鄉,這在人情上,是很榮耀的事情,古往今來都是這樣看的。讀書人還處在窮苦的時候在鄉裡受苦,一般人和小孩都能輕視他,欺侮他。像蘇秦遭到他嫂嫂的無禮對待,朱買臣被他的妻子離棄一樣。他們一旦坐著華貴的大車,旌旗在前面引路,騎馬的侍從在後面跟隨,路兩旁的人,互相肩膀挨著肩膀,腳印疊著腳印,一面望著一面讚歎。這時那些平庸的男子,愚蠢的婦人,卻東奔西跑,嚇得汗流浹背,羞恥慚愧,趴伏在地上,在大車揚起的灰塵和駿馬的足跡之間懊悔請罪。這是一個讀書人,在當時得意,因而意氣洋洋的表現,過去人們把它比作穿著錦繡衣裳,回到故鄉那樣榮耀。
只有尊敬的丞相魏國公卻不是這樣。魏國公是相州人,世代有美德,是當時有名的公卿。魏國公年少的時候,就已經中了高高的科第,做了大官;天下的讀書人,聞風下拜,希望瞻仰豐采,大概也有多年了。所說的做將相,得富貴,都是魏國公早就應當有的。不像那窮困的人,在一個時候僥幸得志,出乎平庸男子和愚蠢婦人的意料之外,從而使他們驚駭,並向他們誇耀自己。既然這樣,那麽作為儀仗的大旗,不足以顯示魏國公的榮耀;三公的命圭和禮服,不足以表現魏國公的顯赫;只有恩德遍布百姓,功勳施及國家這些事情,銘刻在鍾鼎石碑上,頌揚在樂章裡,光照後代,流傳到永遠,這才是魏國公的志向。讀書人也是在這一點上,對魏國公寄予希望啊。哪裡只是炫耀一時,榮耀一鄉呢?
魏國公在宋仁宗至和年間,曾經以武康節度使的身份來治理相州,就在後園裡修建了“晝錦堂”。後來又在石碑上刻了詩,把它留給相州的人民。他把快意於恩怨和炫耀名譽看作可鄙,大概是他不把前人所誇耀的東西算作榮耀,卻把它當作警戒。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魏國公對富貴持怎樣的看法了!他的志向哪裡能輕易估量呢!所以他能夠出將入相, 勤勞為國,做到平安的時候和艱險的時候表現完全一樣。至於遇到重大事件,決斷大的主張,他垂著衣帶,拿著手板,不動一點聲色,卻能把天下治理得像泰山一樣安穩,真可以稱得上關系國家安危的大臣了。他的豐功偉業,刻在鍾鼎上,譜在樂歌裡,都是國家的光榮,不單是鄉裡的榮耀啊!
我雖然沒機會登上魏國公的晝錦堂,幸運的是曾經私下裡誦讀過魏國公所寫的詩;我因魏國公的志向能夠實現而高興,很樂意講給天下人聽,於是寫了這篇記。
尚書吏部侍郎、參知政事歐陽修為此作記。
這晝錦堂乃是韓侂胄曾祖韓琦,在出知相州時而修建的一處園林,整個建築宏偉秀麗,古樸典型。為何取用此名?古語雲,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韓琦反其意而用之。
此文是大文豪歐陽修在洛平二年(1065年)所作,又請書法大家蔡襄書寫,請匠人刊刻,立於晝錦堂。以後,相州韓氏,就以此為堂號。
韓侂胄欣喜不已,拉著李仁佑的手說,仁佑啊,爺求你個事,你能不能去相州一趟,看看晝錦堂什麽樣子,再看看我韓家祖瑩,維護得好不好,有沒有我韓家有關的東西,搞一些來,花多少錢爺都給。
沒問題,我做了好多年生意,認識不少金國的商人,也有相州的,關卡的那些官兵都認識。
李仁佑說著說著,又回到還錢的事情上來。
韓侂胄理解他,隻好問:看來真的要給,非給不可。
一定要給,非給不可。
那我想個好主意,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