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有些迷茫的看向他。
他微微笑著承認:“那人,便是我。那天,我們說起了菩提往生,當時你解釋菩提往生時候說的話,我就覺得跟我師妹極其相似,但又不敢相認,畢竟我師妹已經去世許久,但心底那股子熟悉感又不可忽視,所以在後來宮裡見到你的時候,我將國師這個權傾朝野的位子,留給了你,為的就是試探。”
沈硯有些迷茫:“僅憑一句話,如何判定是我?萬一你認錯了,萬一杯被大奸大惡之人坐了國師這個位子,怎麽辦?”
“我很了解你。”他挑了挑眉:“我比你自己都了解你。但是奈何對我的屢次試探都沒有動靜,我不由得有些著急,正好你在香山寺勸我選妃,我就拿當年師傅給我們的玉佩來難為你。”
“跟我想象中一樣,你果然是為了讓我納妃,不惜去盜自己的墓。阿襲,當年我說你腦袋迷糊,你還不肯承認。你都沒有懷疑過,為什麽我辛辛苦苦給你建了陵墓,給你放了金縷玉衣這般寶物,卻連一個機關都沒有,其中緣由,你當真沒有想過嗎?”
沈硯張了張嘴,愣是沒有說出來什麽,當時她壓根沒有想這麽多,就隻想著趕緊找到那半塊玉牌,至於什麽機關暗器,還以為是她足夠威名赫赫,到了不用設置機關也沒人敢盜墓的境地呢。
司重嘲弄的看著她:“你不會以為就憑你這個豬腦子就能將那些機關嚇退吧?”
沈硯臉上一熱,誠然她剛開始去的時候,是有這個想法,但此時此刻承認,便是衝著司重認慫,她梗著脖子咬牙道:“並沒有。”
就是到死她都想不到,這居然只是一個大師兄的計謀,一個用來確定她身份的計謀,天真的她還以為大師兄僅僅只是想要難為她,實在沒想到,大師兄的腦子比她的腦子真的好使喚太多。
看她咬牙死撐著面子的樣子,司重垂了垂眼睫,端起一杯茶,隨意問道:“那半塊玉牌呢?”
沈硯心裡邊一個咯噔,有些支支吾吾:“玉牌…玉牌…”
司重端著茶盞,冷著眼神刮了她一下。
沈硯立馬就被震懾到了,實話實說道:“給林大小姐了…”
“你好大的膽子!”司重一改方才的溫情,重重的把茶盞放在桌子上,因為用力過猛,茶展頃刻之間便化成碎片,他氣勢洶洶的站了起來:“沈硯你好大的膽子!”
沈硯忙的跪下,識時務的解釋道:“您容臣解釋。”
“朕不想聽!”
他不用聽也知道,這個該死的女人為什麽會把玉牌不辭辛苦的找給林未央,還不是因為那日在香山寺,他那句擁有半塊玉牌者便可以進宮伴駕,她冒著危險盜自己的墓,不過是想把林未央送進宮裡罷了!
還解釋?有什麽好解釋的!反正也沒有一句是真的!這個無情無義、蛇蠍心腸、冷血至及的女人!
營帳外面吹著烈風,營帳裡面暗流洶湧,沈硯身子虛弱,跪了一會兒就覺得全身酸痛,極不舒服,便自覺的將身子一松,跪坐在了腿上,安靜的等著司重訓示。
司重看著她這幅心不在焉毫不在乎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又怕碰到她的傷口,隻好語氣暴躁的趕她走:“出去,現在就給我出去!”
一聽這句,沈硯眼睛亮了亮,忙的磕頭謝恩:“皇上,那微臣告辭,若是皇上有這麽事情需要臣,就盡快讓李公公去傳喚,不管是風吹雨打日曬雨淋上刀山下火海還是說天上下刀片,臣都會……”
司重最不待見的就是她這幅諂媚的樣子,暴跳如雷道:“滾,趕緊滾!”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西方最後一道霞光也逐漸消散在天邊,一道道風打著轉兒從這片曠野上呼嘯而過,吹的沈硯臉生疼。
她並沒有立刻回自己的營帳,雖然此時此刻已經身心疲憊。她揚了揚頭,獨自走在黑暗的夜裡,不遠處是一些世家公子的篝火晚宴,火苗在風中一簇一簇高漲,如同跳舞的美人,曼妙又炙熱。
沈硯找了個石頭坐下,托著腮,遠遠的看著那些喧鬧的人群,目光中有些迷離,除了那時不時的喝彩聲,周圍寂靜無比。
這是一個難得寧靜的夜晚,或許是因為跟司重真正的敞開心扉相認,解開了心底一直深埋著的結,所以從內心都透露著一種祥和的寧靜,可她心裡也明白,這種寧靜只是暴風雨來的前夕。
難過的日子,還在後面。
她靜靜的坐了好久,望著遠處,望著礦野,直到那些圍著篝火的人全部離開,直到那篝火的火苗徹底燃滅,她才站起了身,回了營帳。
引羅臨走的時候,留下的那匹馬,還在她的營帳門口,那匹馬微微低著腦袋吃草,細碎的月光破開烏雲灑在它的身上,它的皮毛光滑如同黑色的緞子。
她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迷離,上前,拿出馬背上的包裹,將臉貼著馬的臉好一會兒,才吩咐來回巡邏的守衛,將這匹馬牽往馬廄,好好的養著。
希望他日再次見到引羅,還能將這匹馬,完好無缺的歸還給他。
一一一一
沈硯抱著包裹回了營帳之後, 一直跟在後面的黑色身影,才緩緩的出現在目之可及的營帳前。
他靜靜的站著,眸色清冷,巡邏的禦林軍見著他,慌忙的想跪下行禮,卻被他抬手製止。
他轉過身,一步一步的走著,天上的月亮又隱沒在了烏雲間,這種漆黑的夜晚,一直都是她最害怕的夜晚。
但今天他卻看著她獨自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遠處,在風聲呼嘯的夜晚中出神。
他這才深刻的意識到,他的師妹早就已經變了,三年的權利漩渦,三年的身居高位,讓曾經那個一遇到烏雲閃電的夜晚就纏著他哭鬧的小師妹,長成了一個完全可以自保的人。
曾經在符禹山的那段日子,他一度想著,這個師妹何時能夠穩重一點,能夠長大,能夠不要遇到事情就找他。
可到他今天才明白,她是長大了,可他最快樂的時光,卻是停留在了當年的符禹山上。
那是他一生最美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