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孽債血償
顧傾城眸眼噙淚,憤然道:
“你既深愛緹娜姐姐,卻為何給他下隔三秋如此陰毒的情蠱?!”
李峻身子痛得一陣抽搐,抬眸看著顧傾城和拓跋,一臉悲苦,淚流滿面,不知是哭是笑:
“我自幼愛慕緹娜,可是她一出生,便是尊貴的郡主,對我不屑一顧。
旁人隻道她與南安王青梅竹馬,只有我知道,她真正愛慕之人,乃是你高陽王,這也成了我妒忌殿下的原因。
後來,鬼王答應幫我提煉隔三秋,讓我得償所願,他又以神仙丹脅迫,我便答應他做了那些傷害殿下的事。”
拓跋不可思議的看著李峻:
“你給安陵緹娜下了隔三秋的蠱毒?”
李峻默默點頭。
顧傾城卻蹙眉問:
“一般養蠱,需十年方成一蠱,莫非你在十幾年前,就開始以自己的……精血養蠱?”
問這番話,傾城的臉頰微紅。
李峻微微搖頭:
“傾城妹妹雖是神醫,卻對製毒製蠱鮮少研究吧?
一般的蠱蟲,確實十年方得一蠱,但鬼王製毒之精妙,三年速成。
但這也就是隔三秋至陰至毒之處,世間無藥可解,唯有下蠱者本人,方能解蠱。”
顧傾城不恥道:
“沒想到你為達目的,竟無所不用其極!”
李峻又悲切的看著拓跋與顧傾城,哀求道:
“罪將之罪,罄竹難書!可惜如今後悔已晚,罪將犯下彌天大罪,不可饒恕。
罪將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可是我這一死,緹娜身上隔三秋的蠱毒,沒有我的血做藥引解毒,緹娜也會容顏瞬間老去而殞命。
越是美麗的女子,越是愛惜自己的容顏,若讓她一下子老去,不啻要了她的命。
我罪不可赦,縱然九族誅滅,卻不想緹娜,被我連累而死。
我欠緹娜的孽債,便只能以這些汙血,來償還了。”
顧傾城和拓跋互相看了一眼。
拓跋想到他當初身中風十三娘的情花蠱毒,那種蝕骨之痛,倒是有幾分同情起安陵緹娜來。
“緹娜姐姐可知道,是你給她下蠱?”
顧傾城冷然的問。
這隔三秋情蠱,必須要與下蠱者交合方能解毒,又或者像李峻如今這樣,放自己的血去做藥引解毒。
難道緹娜姐姐就不知道自己枕伴之人,到底是誰嗎?
李峻面有愧色,半晌後訕訕道:
“我每次去見她,都是戴著鬼面具,她還以為我就是鬼王。
每次我為緹娜解毒,真正的鬼王便離開。
她又哪裡知道,面具下之人,竟然是我。”
拓跋此刻心裡真的不是滋味,冷冷的看著李峻,想起與他這些年的袍澤之情。
“本王還真看走了眼,沒想到你竟然癡心安陵緹娜,到如此地步!”
拓跋喟歎,隨即又不屑道:
“可是你為了個女人,就助紂為虐,傷害無辜。如此也罷了,可你還去傷害自己心愛之人,卻是本王所不恥!”
“殿下對安平郡主,不也是癡心如此嗎?”
李峻抬眸,臉色死白,痛苦難堪。
稍頓,又慘笑問:
“若傾城一直對你不屑一顧,若有一絲機會能讓你得到她,你會放棄嗎?”
李峻這般說話,分散胸中傷口的痛楚,卻也慢慢軟倒,靠在破碎的桌子上。
拓跋看著他悲愴之色,看著他面前觸目驚心的血盆。
不知該扼腕,還是可笑。
“對,只要有一絲希望,能和傾城在一起,本王都不會放棄!”拓跋斬釘截鐵道,“可是,即便我千刀萬剮,
卻不會傷害她一絲一毫!”顧傾城胸腔裡暖融融。
李峻身子一抖,拓跋的話,不禁令他汗顏。
他的頭慢慢低垂。
顧傾城看著那血淋淋還在繼續放血的李峻,也不知該怎麽說了。
他為了緹娜才聽命於鬼王,對安陵緹娜下那隔三秋情蠱,也過於荒唐。
但他死到臨頭,還要放乾自己的血去救安陵緹娜,何嘗不是真正的愛緹娜!
李峻胸前的傷口雖不是很深,如此流血不止,不消片刻,也會血枯人亡。
“好了,要拿你的血做藥引,這些便已足夠了。”
顧傾城有些心軟,想幫他止血。
“不,不要……”
李峻趕緊阻止顧傾城,略為喘息,又艱難的道:
“我這一死,世上能救緹娜的,便……只有這些血了。求求你,求求你了,傾城妹妹,你就讓我,為她做……最後一件事吧。”
拓跋也向顧傾城搖搖頭,若是他知道自己將死,也會拚命保住他的傾城,安然無恙!
顧傾城看著李峻,忽然想起些什麽,問道:
“緹娜姐姐的兩位哥哥,當初牽涉帶花想容去雀鳥湖行刺陛下,是否你故意而為?”
李峻一陣冷笑,半晌後緩緩抬頭,看著顧傾城,眸眼裡沒有一絲人情味:
“對,是我。”
拓跋與顧傾城相視一眼,冷冷道:
“果然是你故意讓安陵格仁,帶花想容去雀鳥湖的?”
李峻也不否認:“她娘家那幾個哥哥,那些嫂嫂,都該死!”
“你不但想害高陽王,還那麽恨緹娜姐姐的娘家人?”顧傾城蹙眉問。
李峻眼裡此刻仍帶著怨憤:
“緹娜新寡回娘家,除了她的父親,其他人不是想謀她的財產,就是想落井下石,從來不真正關心緹娜。”
“傳聞安陵緹娜的兩位嫂子,被人剃發毀容,這些陰毒的小伎倆,不會是你所為吧?”
拓跋斜睨著李峻,不屑的問。
李峻略為遲疑,還是恨聲道:
“那兩個欺負她的嫂嫂固然該死,她的兩個哥哥不管教好自己的妻子,讓妻子欺負孤苦伶仃的妹妹,卻更加該死!”
拓跋和顧傾城在李峻眼中,看到他是如何的想保護安陵緹娜。
可是,他那麽愛她,卻給她下隔三秋的情蠱。
這也是因愛成狂了!
李峻再看著顧傾城道:
“在你們的結拜儀式,是我故意讓安陵格仁,幫我請花想容來府裡唱堂會。
是我故意讓安陵松仁身子不適,讓安陵格仁有機會帶花想容去雀鳥湖行刺陛下,嫁禍給高陽王殿下。”
顧傾城恍然:
“這樣,你不僅可以幫鬼王殺了陛下,又可以嫁禍拓跋,還可以除掉緹娜姐姐的哥哥。”
她稍頓,又冷冷道:
“這次,若你們的計謀成功,可真是一箭數雕,既可借我這個軟肋,殺了拓跋,拓跋一死,我也不能獨活。
大魏痛失高陽王,軍心大亂,殷孝祖趁虛揮軍北上,而鬼王趁機炸毀都城,他們各得其所。
而你,幫了鬼王和殷孝祖,立了大功,以後就能順理成章與緹娜姐姐在一起。”
怪不得顧傾城當初嗅到他們有共同的香囊味道。
原來並非她瞎猜疑。
“傾城妹妹,我和鬼王再心思縝密,也還是瞞不了絕頂聰明的您。”
李峻一臉頹然,自嘲的笑笑。
李峻胸口的血,由開始汩汩的流淌,到最後便只有一滴滴落下了。
室內靜謐,能聽到那血滴下血盆裡面濺起的聲音。
李峻的臉色越來越死白,氣若遊絲,已經無力說話,眼看就要在他們面前死去。
罷了,什麽五馬分屍之刑,殺人不過頭點地。
看在曾經的袍澤之情,就讓他這樣死去吧!
此刻拓跋對李峻的恨,也慢慢消減了些。
因為,真正的罪魁禍首,要置他父王和他死地的,是那鬼王!
李峻看著面前足足半盆的血,終於安詳的闔上眼,跌倒在旁邊的破桌椅上。
便在此時,外面一片吵鬧哭叫聲……
原來那日李雙兒被百裡塵接回李峻的營帳,李雙兒就在李峻營帳養傷。
她雖然離開牢房回到大哥的營帳,可大哥幾日不回來,也沒派個人回來看看她,最起碼問問她怎麽了。
自己被高陽王惱恨,大哥會不會被自己連累出什麽事,才對自己不聞不問。
開始士兵告訴他頓丘王在廣陵行宮內,和大將軍商議軍情。
又過了兩三日,大哥還是音信渺然。
外面雷雨交加,驚雷打在她的心上,她越看越害怕,總覺得大哥出什麽事了。
她連夜趕來行宮找大哥。
可是行宮外面的侍衛不僅攔住她不讓進,而且還一個個對她視若地底泥,極盡鄙夷不屑。
她更加覺得詭異,也把她氣壞了。
她一邊拔劍和侍衛廝打,一邊怒罵:
“我告訴你們,我大哥是頓丘王,我畢竟是頓丘縣主,還是高陽王的女人。
你們攔住我,我大哥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我讓大哥把你們統統殺掉!
總有一天,我讓高陽王回心轉意,也讓殿下把你們統統殺了,誅滅你們九族!”
侍衛看著還敢囂張的李雙兒,像看一個怪物,一個個譏諷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還頓丘縣主?還頓丘王?還高陽王的女人?”
“這個狂妄無知的女人,還在做夢呢!”
“李峻通敵叛國,如今大將軍已將李峻李詢和百裡塵都抓起來了,你們就等著誅滅九族吧!”
轟!!!
李雙兒如遭雷擊,不敢相信的狂叫:
“不會的!不會的!大哥對高陽王忠心耿耿,怎麽會通敵叛國!你們胡說八道!”
她隻道是顧傾城和拓跋陷害她哥哥。
李雙兒拚命抓著自己的頭髮,企圖讓自己從噩夢中醒來,頭髮幾乎拔掉了,痛得她眼淚簌簌滾落。
那些侍衛還在指著她,鄙夷的笑。
這不是噩夢,是真實的!
“我不相信……你們快讓我出去,我要找大哥,要找高陽王問個明白!”
李雙兒聲嘶力竭的大叫,用頭撞門,撞得額頭出血。
侍衛們見她狀若瘋狂,怕她萬一有什麽事,她畢竟與高陽王有那麽一些瓜葛。
也不知道大將軍要怎樣處置她。
遂放她進來。
只聽得李雙兒在庭院聲嘶力竭的的哭鬧:
“大哥……大哥!你在哪裡啊!高陽王殿下!……”
又傳來戰英大喝:“李雙兒,你不能進去!”
李雙兒如瘋如狂,還是被她撞開門進來。
一打開門,李雙兒便看見李峻跪倒在地,半依在破桌前,頭垂了下來,他面前有個裝著足足有半盆血的血盆。
那血,顯而易見是大哥身上流出來的!
而拓跋和顧傾城就站在大哥旁邊。
“大哥!”李雙兒瘋狂的撲過來,扶住李峻大哭:“大哥你怎麽了?!”
她一摸李峻的鼻息,她大哥已然氣絕身亡。
她的手一松,李峻便倒在地上。
她咬牙切齒,氣得氣血翻滾,一昂頭,憤恨的看著拓跋:
“殿下,我大哥真的有罪?!”
“對,李峻通敵叛國,罪大惡極,九族當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人證物證俱在,沒有人誣陷他!”拓跋冷冽道。
李雙兒顫抖著手,指著拓跋與顧傾城:
“我知道,是你們!是你們恨我,才誣陷我大哥如此重罪!”
她再回眸,全身瑟瑟顫抖的看著面前殷紅的血盆。
他們不但栽贓大哥通敵叛國,還殘忍的放乾大哥的血,令其身亡!
這樣,大哥就百口莫辯了!
他們把大哥的血裝起來,難道還想要眾將士飲大哥的血嗎?
她目眥盡裂,氣得一下子跳起來,一腳就踹飛那血盆,血幾乎潑了傾城一身一臉。
幸好拓跋見李雙兒跳起來,以為她要傷害傾城,趕緊拉開傾城,才避開那些血滴。
血潑了一地,迅速被地上的泥沙吸乾,銅盆落地乒乒乓乓的響。
“你瘋了?!”拓跋對李雙兒大喝。
李雙兒悲痛欲絕,顫抖的指著顧傾城和拓跋,拍著胸口悲嚎:
“是,我是瘋了!被你們逼瘋了!
你們怨我恨我也就罷了!大可以將我五馬分屍!
是我耍了手段,在酒裡下藥,讓高陽王誤會眼前人,是他心愛的顧傾城!
我罪孽深重,我都認了,誰叫我瞎了眼愛上不該愛的人!”
“三妹妹……”
顧傾城想跟她說她誤會了。
“你住口!”
李雙兒火冒三丈的指著顧傾城,眸眼全是怨毒,狀似瘋癲的咆哮:
“你沒資格叫我三妹妹!”
顧傾城隻得無奈的歎口氣。
李雙兒繼續怒吼:
“你們不但給我大哥栽贓那些莫須有的通敵叛國罪名!
如今竟然放乾他的血,死無對證,你們要怎樣冤枉他,一個死人都不能起來申訴半句了!你們怎能那麽狠心!”
李雙兒說罷,又撲到他大哥身邊抱著她大哥,捶胸頓足的悲呼:
“大哥!是雙兒害了大哥,是雙兒該死啊!……”
顧傾城看看地上被泥沙慢慢吸乾淨的血,又走過去拿起被踢翻的銅盤。
整整半盆血,就這樣被李雙兒踢沒了。
“……?”
顧傾城舉著染著血汙的銅盆,看著地上逐漸變成黑紅色的沙土,無言的問拓跋怎麽辦?
“他身上應該還殘留一點。”拓跋道。
過去一把拉開李雙兒,扶住李峻的身子,一劍就插進李峻的胸口。
李雙兒嚇得目瞪口呆,倒退幾步摔倒地上。
憤怒把她燃燒著,她帶著滔天巨怒指著拓跋怒吼:
“殿下,人都已經死了,你就一點舊情都不念,一定要趕盡殺絕嗎?你要殺,就把我殺了啊!……”
顧傾城這時已拿著銅盆過來,拓跋拔開劍,將李峻的身子倒立起來,幸好還有一些血自劍口慢慢滴落。
雖然不多,卻夠顧傾城做一些解藥,讓安陵緹娜維持一年半載了。
李雙兒駭然的看著拓跋還將她的大哥倒立放血。
她淚水狂奔,難以置信的吼叫:
“我知道殿下有最殘忍的殺人手段,卻不知竟然如此的滅絕人性!”
拓跋也懶得理她。
李雙兒又哭又笑,悲憤得幾乎神思錯亂,跪在李峻面前一直磕頭:
“大哥,對不起……雙兒錯了……我不該一意孤行,不聽大哥勸誡!
我當初真的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才會對殿下癡心一片,是雙兒錯了,是雙兒錯了啊!”
“閉嘴!”
拓跋忍無可忍的呵斥,對李雙兒大聲道:
“你以為本王是殺人不眨眼的狂魔嗎?你大哥在你的緹娜姐姐身上下了隔三秋情蠱!
他死前愧疚, 要放乾自己的血令緹娜延續生命,可惜被你這蠢貨,將他的心血給踢飛了!”
拓跋的話像大錘擊打著李雙兒!
李雙兒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看著他們,嘴唇顫抖道:
“隔……隔三秋?”
她是聽說過隔三秋如何恐怖的。
顧傾城輕輕點頭,黯然道:
“當初緹娜姐姐說有人中了隔三秋情蠱,問我可否能解。其實我那時便已知道,是她自己身中此毒。”
李雙兒好一陣目瞪口呆。
半晌後回過神來,喃喃自語:
“不會的,緹娜姐姐說是鬼王給她下的毒,大哥那麽愛姐姐,怎麽會……是那個狠心對姐姐的鬼王?
若大哥是那鬼王,有那些好藥,直接給藥我就行了,怎麽會……給緹娜姐姐?不會的……”
李雙兒的聲音越來越低。
“雙兒,你方才說什麽藥?”
顧傾城聽得迷迷糊糊,蹙眉問她。
李雙兒不去回答顧傾城的話,卻怨毒的看著顧傾城,聲嘶力竭的嚎叫:
“不,我不相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大哥不會對緹娜姐姐做這些事,大哥這些年,是多麽的愛著緹娜姐姐,他怎麽會做傷害緹娜姐姐的事!
你們又冤枉我大哥,是你!是你顧傾城想出來的計謀!
你這個詭計多端心如蛇蠍的女人,你那麽惡毒,你會不得好死……”
“戰英!將這個瘋女人帶下去!”
拓跋大喝一聲,他不想再看見李雙兒,命人送回軍牢,嚴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