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軍事秘地
出來的時候,戰英鎖好門,拓跋濬挽著顧傾城走到凌空的巨岩。
凌雲和侍衛早端了熱水給他們淨手還恭候著熱茶。
方才撐在地上磕頭,顧傾城的手都覺得成冰了。
現在手泡在熱水裡,指關節慢慢就能活動,顧傾城的身體也慢慢回暖了。
凌雲給他們端了熱茶,再識趣退下去,守護在他們身後。
顧傾城喝了盞熱騰騰的滾茶,才能順暢的舒一口氣。
他們相依在雲海裡,翱翔在天地間,靜看風雲變幻。
“我父王一生剛正不阿,別人都說他不夠圓滑。
即便貴為太子,也要八面圓通。
所以得罪的人也不少,就連大司徒崔浩,鼓吹皇爺爺滅佛奉道,我父王都不買他們的帳,偷偷釋放僧侶。
也因此,父王與大司徒也存有罅隙,皇爺爺對父王逆他旨意釋放僧侶,也是大為不滿。”
拓跋濬帶著遺憾道,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所謂太直傷人,太真傷己。”顧傾城道。
“父王憐憫蒼生,不忍僧侶慘死,偷偷釋放,被世人尊為積德行善之人。
可是時至今日,卻未能查出是誰在幕後謀害父王。
你說我這個做兒子的,是不是太不中用了。”
拓跋濬的語氣裡有絲蒼涼落寂。
“不是你不中用,而是幕後之人太狡詐了。”顧傾城寬慰道。
“但我相信事情總會水落石出,我父王一定能沉冤得雪。”拓跋濬最後點頭道。
“拓跋濬,每個人都有他為人處世的方式,很難做到盡善盡美,人人認同,我們但求問心無愧便好。”顧傾城勸他。
“是啊,不管別人如何評論父王的為人,不夠八面玲瓏,我卻知道他是位好父親。”拓跋濬道。
顧傾城可以想象他的父王是如何的疼愛他這麽出息優秀的兒子。
“母妃也很愛我,母妃的愛是張揚而毫無保留的;父王的愛,卻是深沉內斂的。
父王心地善良,每年皇家狩獵的時候,每每打到兔子,見侍衛在宰殺兔子,剝兔子皮,他都不忍心看,更不忍心吃烤好的兔子肉。
到後來,父王幾乎是吃素。
父王心地善良,慈悲為懷,還是被害了。
我覺得像父王那樣菩薩心腸之人,都不得好死,那為何還那麽慈悲善良。
於是反其道而行,開始變得狠戾,只要是落在我拓跋濬手上的敵人,我都要他掉一層皮!”
顧傾城卻已經知道他為何會剝人皮了。
那個夢,告訴了她一切。
她心裡有根弦被深深的碰觸,眸眼有淚霧上湧,緊緊的握著他的手。
拓跋濬又道:
“戰場上刀劍無眼,朝堂上更加風雲莫測。權力的鬥爭,狡詐、虛偽、肮髒。波譎雲詭,讓人防不勝防。
我本來討厭這些陰謀詭計,可這次父王的死告訴我,我決不能束手待斃!”
拓跋濬整個人洋溢著對他父王的尊崇,和對皇權鬥爭的無奈。
顧傾城想到拓跋濬父王對他的疼愛,又想到自己刻薄寡恩的父親,一時間沉默不語。
拓跋濬轉頭看著容色寂寂的顧傾城,忽然歎口氣,摟著她。
“我也真的過分,明知道你父親待你刻薄,你又沒有娘親,我還要在你面前大談父母,惹你傷心。”
“拓跋濬,我是有父親形同沒有父親;而沒有母親卻等同有母親。”顧傾城道。
“等同有母親?”拓跋濬蹙眉問。
“是的。柳氏和顧仲年害我母親難產,我生下來不足月,身子很差。
沒過多久,母親又被他們毒害了。我吃的第一口奶,和我的生命,都是奶娘給的。
母親死後,父親看我身體孱弱,怕是活不成了,又擔心我死在顧家晦氣,便將奶娘和我趕到鄉下。
我也不知奶娘最後是怎麽把我救活的。
你可以想象,一個女人,帶著不是自己的孩子,沒有銀兩,又沒有家人的幫襯,該怎麽撐下去。
奶娘不但沒有放棄病怏怏的我,還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扯大,更讓師傅們教會了我那麽多東西。
所謂生娘不及養娘大,奶娘這份恩情,我至今還沒有機會報答。
若非奶娘一再鼓勵,我雖然也恨顧仲年和柳如霜。
畢竟和母親與外公他們的感情沒那麽親厚,恐怕沒有那樣的毅力,去報仇雪恨。”
“如此說來,你的奶娘真的好偉大,真是值得你拿她當作母親看待。”拓跋濬頷首道。
他們離開峭壁,再乘剛才的鐵框一直往上升。
鐵框在半山腰停了下來,半山腰的裡側,幾乎被挖空了,做成了最天然的軍事基地。
被挖空掏出來過濾的,是鐵粉,士兵們就在這天然大洞裡,加工兵器箭弩。
還有工人不斷的往裡面挖掘。
“見過高陽王殿下……”
“見過大將軍……”
有兵將走過來向拓跋濬行禮。
看到顧傾城,大家皆有些吃驚。
“這是本王的王妃。”拓跋濬與有榮焉的看著顧傾城對眾人道。
“見過王妃娘娘……”眾人又給顧傾城見禮。
顧傾城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的對待他們王妃的尊稱。
“在這裡叫沒事,他們不會出去的。”拓跋濬低低在她耳畔道。
顧傾城隻得尷尬的乾笑道:“免禮……”
有些年紀大的老者在車床上製作弓弩。
“傾城,這是諸葛連弩,一次能發射十箭,火力很強。”拓跋濬介紹道。
“這家夥看上去厲害,卻也笨重,但攻城,肯定是把好手。”顧傾城輕輕拍拍那諸葛連弩道。
“你說得對。這弓弩威力雖然很強大,但體積、重量也偏大。
單兵不能使用,主要用來攻防城池和營塞。
下次要是南伐,我準備把這諸葛連弩帶上,將廣陵甚至建康拿下。”
“這不是你私藏的兵器嗎,你拿出來,陛下不就知道了?”顧傾城研究著諸葛連弩道。
“看情形吧,為了南北一統,無妨!”拓跋濬道。
“真的又要開戰嗎?”顧傾城黯然道。
戰事一起,受傷害的便是無辜的老百姓,戰場上那些死傷的,也是他們的兒子。
“沒有辦法,天下不能一統,紛爭就在所難免。”拓跋濬也無奈道。
稍頓,拓跋濬拉起她的手走,一邊道:“這諸葛連弩還不算最好的,那邊正在打造五十矢連弩,威力更大。
有了它,拿下劉宋都城建康,指日可待。”
又帶顧傾城去看那個五十矢的強弩。
那可是更加威猛的大家夥。
“這是萬鈞神弩,是漢末魏朝馬鈞,用諸葛弩改造的。
所謂大丈夫萬鈞莫敵,再冠以神名,足已震懾鬼神!”拓跋濬道。
“萬鈞神弩,果然一聽,就是霸氣的神兵利器。”顧傾城點頭道。
拓跋濬又不無遺憾道:
“可惜美中不足,就是製造很複雜,所用箭矢也必須特製,很難大量製造。
而且這種笨重弩床難以攜帶,不適宜南征北伐的地理條件。”
而後,拓跋濬帶顧傾城參觀了所有的兵器庫還有糧倉等等。
參觀完兵器庫,拓跋濬再帶她去山洞參觀打造兵器,還去觀看精衛訓練。
拓跋濬這裡的五百虎賁,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拓跋濬輕易不會讓他們露臉。
精衛虎賁個個都對顧傾城畢恭畢敬。
顧傾城哪怕是王妃,若不是高陽王大將軍最心愛和最信得過的女人,高陽王絕不會把她帶來如此隱秘的地方。
顧傾城對於他們而言,等同於女主人!
所有人都非常尊重她,如同尊重拓跋濬一般。
“你知道嗎,這些虎賁,個個都是我的寶貝,我不會輕易出手。”拓跋濬看著那一個個健兒道。
“就像你當初被殷孝祖追殺,也不通知他們來救?足見你真是寶貝他們。”顧傾城道。
她轉頤看著拓跋濬,忽然笑道:
“他們是你的寶貝,那我算你的寶貝嗎?”
“你不是我的寶貝。”
“……”顧傾城啞然,略顯失意的噘嘴。
“你是我的命。”拓跋濬溫柔的把她摟過來,“比我的命還重要。”
顧傾城的心,忽然就暖融融的。
他們行走在山脈間,看著滿目煙籠蒼翠,美如畫卷的景色。
風光旖旎,兩個人踽踽而行,竟有相依到老的幸福浪漫。
顧傾城也不問拓跋濬要帶她去哪裡,隻緊緊相隨。
“拓跋濬,你父王的死,就一點線索都沒有嗎?”顧傾城思忖道,“你可否說說,當年是怎麽一回事?”
“其實我一直覺得父王的死,拓跋余不無嫌疑。
當年我父王被崔浩手底下的兩名官員參奏,說父王貪墨巨額巨款。
而那記錄帳本的樓大司空,之前卻是拓跋余推舉上去的。”
“……你是說,拓跋余有可能指使樓大司空做假帳,是誣陷你父王的幕後之人?”顧傾城沉吟道。
拓跋濬微微頷首。
“他們卻借崔浩之手,將你父王舉報出來?
那個崔浩也太猖狂了吧,你父王畢竟是太子。
他僅憑那還不知是否屬實的帳本,就舉報你父王?”顧傾城驚訝道。
“崔浩是三朝元老,皇爺爺寵信,自視甚高。
哪怕是我父王,他也不放在眼裡。
他自己信道教,向皇爺爺潛移默化,令皇爺爺也篤信道教,皇爺爺還自封自己為太平真君。
而十幾年前的一次重大叛亂中,竟在寺廟中搜出大量兵器,於是皇爺爺下令全國大舉滅佛。
而後的十幾年,父王奉旨滅佛,大魏幾乎再沒有佛寺。”拓跋濬感慨道。
“陛下也太偏激了,居然把大魏所有佛寺毀滅。”顧傾城不滿的搖頭道。
“話說回來,”拓跋濬沉默了一瞬,眸光幾次明滅,“其實,皇爺爺滅佛寺,也有其目的。”
“什麽目的?居然導致把佛寺都毀滅?”顧傾城訝異的問。
“沙門歷來可以免除租稅、徭役,為了統一北方,銳志武功的皇爺爺以全民為兵,下詔五十歲以下的沙門僧侶,一律還俗服兵役。凡不還俗者,皆屠之!”拓跋濬道。
“……哦,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有很多沙門僧侶,其實是為了規避租稅和兵役,才遁入空門。”顧傾城似乎理解拓跋燾此舉。
她想了想,又搖頭:
“可是他讓沙門僧侶還俗,卻不讓道人還俗,卻是不公平。”
“我的傻王妃,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麽公平可言。”拓跋濬愛憐的摸摸顧傾城的頭,想著與她有關的一些往事。
“是啊,這世道哪有公平。想想奴隸格鬥場那些奴隸,就覺得降民悲慘。”顧傾城輕輕喟歎。
“佛寺是死物,滅絕也就罷了,可沙門僧侶畢竟是人。
父王心有不忍,暗中放很多僧侶逃生去了,從此與崔浩結上罅隙。
當然,皇爺爺對父王此舉,也是大為不滿。
崔浩得知父王貪墨巨款,當然就立即派人舉報。”拓跋濬悵然道。
顧傾城一邊聽,一邊沉思。
“父王在回平城路上,飲的毒酒,至今不知道是誰逼他服下。
而那樓大司空,竟也在父王死後不久,便緊跟著投繯,畏罪自殺了。”
“畏罪?投繯?難道說樓大司空確實是冤枉了你父王,他才畏罪投繯?”顧傾城蹙眉,“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
“父王死後,皇爺爺派人徹查,沒多久樓大司空便畏罪自殺了。”拓跋濬道,“此案,也就不了了之。”
“那個樓大司空,他是什麽人?他家中可還有家眷?你可有暗中追查過?”顧傾城蹙眉問。
“記錄帳本,直指父王貪墨巨款之人,便是當年主管建設和水利的大司空樓望之。
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位列三公,職位何等重要。
他所記帳本的分量,不由得皇爺爺不相信。
當年刑部和太子府也出面調查,只是一無所獲。”
“敢汙蔑堂堂儲君太子,需要什麽水缸給他做膽?
敢冒如此大不諱之人,必非善男信女,更非莽撞之人。
即便是被人威逼利誘,他很可能會留有後手。”顧傾城思忖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拓跋濬眼前一亮,隨即黯然:
“刑部和太子府當年去查問過,我也帶人去查過,但是也一無所獲。
難道,他的家人,真的知道什麽?”
“你們當年大張旗鼓的去調查,即便他的家人知道什麽,也不敢透露。
這只是我的推斷,此事也只能在暗中秘密調查。
否則。反而會連累樓望之的家人。”顧傾城冷靜分析道。
“我猜,若他的家人知道些什麽,那幕後之人早就殺人滅口了。”拓跋濬微微搖頭,“至今沒聽樓望之府裡出什麽命案。看來,還得抓他的家人審一遍。 ”
“你去查的話,太張揚了,會引起幕後之人對樓家的懷疑。也未必能得到什麽真正的證據。”顧傾城沉吟道,“等有機會,我悄悄去幫你調查。”
“你去?不行!”拓跋濬道。
“為什麽?”顧傾城揚眸看他。
“我不想讓你卷進這些危險中。這也是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我真實身份的其中原因。”拓跋濬道。
她自是知道眼前人對自己的愛護。
“我一個女兒家去樓府,不顯山不露水,幕後之人不會輕易察覺。
但是你們去查他們家人,卻會打草驚蛇,說不定就害樓家滅門。”
“這事,到時候再說吧,你現如今還要專心搞好老祖宗的壽宴。”拓跋濬吻吻她道。
顧傾城沉吟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