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蓮子百合羹,拓跋濬讓侍衛送來鋤頭,找到一攬芳華那棵最老最粗壯,虯枝崢嶸的海棠花樹,看著那海棠花樹,不無感慨道:
“傾城,這是十年前遇見到你,我回來在一攬芳華種下的第一棵海棠花。”
他在那一方泥土高隆的地方下鋤頭挖土。
“……拓跋濬,你這是在幹嘛?”顧傾城愕然問,“這棵海棠花長得那麽好,你要把它挖起來嗎?”
拓跋濬嘴角噙笑,挖開了幾尺深的土,露出半身酒壇子。
美酒的香醇立刻四溢,香濃醇香令人垂涎欲滴,勾引著人的嗅覺,空氣也能令人沉醉。
“傾城,十年前,我在這海棠樹下埋了一壇酒,取名相思。”他情意繾綣的看著顧傾城道。
“……相思酒?”顧傾城訝異的淺笑。
“當時就想著再遇見你,你成為我的女人,就把這相思酒挖出來喝!”拓跋濬邪魅的看著她笑。
顧傾城就覺得他的笑不懷好意。
想到自己還未與他成親,就成為他的女人而不是在大婚之夜,她又覺得非常委屈。
“拓跋濬,你說過等我們大婚再那個的,誰知道——”她微微嘟嘴委屈道。
“傾城,既是天意難違,我們何不順應天意,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幸福?”拓跋濬濃情繾綣道,“你忘了老祖宗所言:‘紅塵匆匆彈指過,歡喜快樂一瞬間。’?”
“都是你去惹那個風十三娘,惹出來的禍。”顧傾城嘟囔,“我夢中的那個你,仙姿秀逸,清俊出塵,比你這個無賴可有魅力多了。”
“本王現在就不仙姿秀逸,清俊出塵嗎?”他長臂伸過來,摟著她的脖子,輕輕咬她的耳垂,低低的問。
稍頓又道:“我的傾城可是說過,本王勝過濁世所有翩翩佳公子。”
熱氣吹得顧傾城酥酥麻麻的,隻得投降:
“好了好了,高陽王也是仙姿秀逸,清俊出塵,勝過濁世所有翩翩佳公子。”
“不夠。”拓跋濬撒嬌。
“你是我的心肝寶貝蜜糖兒。”顧傾城嘴角往下撇。
“還不夠。”拓跋濬不依不饒,右肩略低,左肩輕抬,下巴一翹,眼眸微睞。
娘噯!再往下怕是要羅衣半解,好一個賣萌挑逗的姿勢。
顧傾城打了個哆嗦。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眼淚流。”顧傾城的嘴角往下彎得厲害,表情定住,眼珠子翻看天。
“好了好了,”拓跋濬哈哈哈的笑,終於善罷甘休,“惹哭我的傾城就不行了。”
“就沒見過你這麽發嗲的男人。”顧傾城嘟嘴。
拓跋濬不以為意,親親她,別有深意的笑道:
“如今想想,還真該謝謝那風十三娘,沒有她,哪裡會促成我們這恩愛夫妻,我哪能那麽快就喝這相思酒。”
“你早就居心不良。”顧傾城微嗔。
拓跋濬厚臉皮的點頭:
“是,本王早就居心不良,太多人覬覦我的傾城了,我怕被人捷足先登。
我的女人要是被別人染指了,我手上會添好多人命,我這生殺孽已經夠多了,我這是在積德行善!”
“狡辯!”顧傾城嘻嘻嗔罵,被他的歪理氣得拿花砸他。
顧傾城咬牙又愛又恨的看著他:
“拓跋濬,看你人中龍鳳尊貴有余,怎麽耍起無賴比那些兵痞子還賴皮低俗!”
“呵呵呵,不愧是我拓跋濬的女人,點評到位,在我的傾城面前,偶爾就得無賴低俗。”他又帶著曖昧的哈哈笑道。
夢中的白無瑕仙風道骨,卓然神采,卻沒有眼前人這般霸氣和痞氣。
兩人打情罵俏了一番,他接著把酒挖出來,那是一大壇子的酒,酒壇的紅綢上果然隱隱殘留著相思倆字。
他垂涎欲滴的看著那壇酒,抱酒回到海棠花下的石桌上,打開酒壇蓋子,馥鬱酒香更加四溢繚繞。
拓跋濬把酒倒出兩杯,像個老酒鬼般深深的嗅嗅。
“色清如水晶,香純如幽蘭。”拓跋濬壞壞的看著顧傾城笑:“傾城,你知道我想喝這壇相思酒,都快想瘋了嗎?”
顧傾城羞赧的低哼:“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知我者,傾城也!”拓跋濬再朗聲大笑道。
他與她交杯,喝著埋了十幾年的相思酒。
拓跋濬又感慨道:
“這陳年的相思酒,是我拓跋濬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酒!人生能喝此酒,足矣!”
顧傾城知道他話中有話,輕輕嗔著他。
可是,真是要命,這個男人,即便耍起無賴,粗俗不堪,怎麽也這般的可愛呢。
顧傾城喝著酒,品著拓跋濬的深情厚意,也情不自禁道:
“果然芳香綿甜,這海棠花下陳年的相思酒,不但有百花香,而且居然有很濃鬱的桃花香!”
“如果光是海棠花,還真沒這個香味。
但這海棠花,是每日澆噴百花蜜露的。
就連那泥土都滲透百花蜜,那香就自然與眾不同了。至於濃鬱的桃花香,唔——就不得而知了。”
喝了相思酒,拓跋濬與顧傾城偷得浮生半日閑,又在方才那海棠花下那泥坑裡埋了幾壇美酒。
“傾城,這是三十年的瓊漿玉液,現在喝的話,已然馥鬱綿純。
再埋上個一年半載,待我們大婚的時候取出來喝。
埋在地裡的年頭雖比不上方才那壇陳年相思酒,卻因已是三十年的瓊漿玉液,一樣的香醇馥鬱。”
拓跋濬嗅著酒香,一臉的陶醉道:“想想都醉了!”
拓跋濬的醉,並非喝酒,而是他們的大婚。
顧傾城看著他,心裡頭也是醉意盎然。
“傾城,此酒雖叫瓊漿玉液,卻是我們親自埋下,要有我們自己的名字,你再為這酒取個名吧。”
顧傾城一邊將附近的花瓣灑落泥坑內,拓跋濬一邊埋土,將海棠花瓣與酒壇一起掩埋。
“誰憐海棠無香,誰惜玉液有愁。”顧傾城喃喃。
再揚眸看著拓跋濬:
“——叫憐香惜玉?”
“誰憐海棠無香,誰惜玉液有愁,良宵更有多情處,月下芬芳伴醉吟。”拓跋濬點頭。
將地上那些花瓣全部推下酒壇旁邊:
“好,就叫憐香惜玉!”
“那這幾壇呢,咱們何時取出來喝?”顧傾城又幫忙在旁邊的樹下埋其他的酒。
“這些,等我們的孩子出生,滿月的時候取出來喝。”拓跋濬幸福道。
顧傾城羞赧的垂首,趕緊填土。
“傾城,我們生的第一個孩子,最好是女兒,可以和娘親一樣漂亮。”拓跋濬咧嘴笑道。
顧傾城垂首默默無語。
“小丫頭,還害羞?”拓跋濬開心的笑,又道:“娘子,再為這酒取個名吧?”
“你取吧。”顧傾城低低道。
“也對,通常與孩子有關的名字,都是當爹的取。”拓跋濬道。
略為沉吟:
“就叫傾國傾城?我的娘子傾國傾城,釀的酒也傾國傾城,生的女兒也傾國傾城。”
“傾國傾城?唔……不好,不好!你是要將我埋了?”顧傾城微笑揚眸。
“對啊!”拓跋濬恍然大悟的拍著腦袋,“咱們這是埋酒啊,可不能把我的傾城埋了。”
拓跋濬想想,又道:“算了,孩子的滿月酒,就叫瓊漿玉液吧。”
“什麽孩子的滿月酒,”顧傾城捧起一把海棠花瓣向他灑過去,笑道:“拓跋濬,你就是個好色之徒!”
“就是好你的色了!”
拓跋濬也捧起一把花瓣向她撒去,兩人於花間追逐嬉戲。
“你逃?敢逃的話,本將軍就在這海棠花下把你給辦了!”
“臭流氓!無賴!魔鬼!”顧傾城嘻嘻笑道。
見他追來,她像抹影子纏繞著海棠花逃逸。
最後拓跋濬像老鷹叼小雞把她抓住。
他們喝著相思酒,拓跋濬道:“別喝完,留些晚上喝。”
顧傾城看著那一大壇子酒,笑道:“這麽一大壇的相思酒,一下子都喝了,我們非醉過十天半月不可,到時老祖宗的壽宴都過了。”
“是啊,再過幾日,就是老祖宗的壽宴了,相信大家都已經望眼欲穿了。”拓跋濬笑道。
顧傾城看著漫山的海棠花,略為遺憾的對拓跋濬道:
“海棠花美則美矣,可惜無香,還需要額外的添加百花香露。
若是能像夢中的蟠桃花那麽香,那麽美,該有多好。”
“世間事,也許就是因為不完美,才成為真正的美吧。”拓跋濬微笑道。
“最遺憾的,是上次那一場殺戮,可惜了那些海棠花沾滿血腥,真希望海棠花變成夢中那些蟠桃花。”
顧傾城看著手上的癡情花,撫摸著癡情花,又想到夢中姑姑手上的蟠桃花竟能朵朵飛旋而出,襲擊天兵天將,是很厲害的法器。
自己手上的癡情花,也能飛出蟠桃花嗎?
她忽然想到夢中蟠桃姥姥讓她記住的癡情咒,心裡暗暗默念:
癡情花,淚凝鑄,
癡情隻為深情故。
醉花淚,相思苦,
幾許相思忍回顧。
情劫苦,癡情誤,
千年情根愛相護。
輪回路,宿命牽,
回眸淚眼看舊顏。
相思弦,訴離殤,
紅塵一夢彈指間。
她念著癡情咒,心中還延續想著海棠花若能變成夢裡的蟠桃花那該多好。
陡然間,手指上那朵癡情花,香氣湧動,驟然飛旋出萬千蟠桃花,源源不息,飛灑向一攬芳華所有的海棠花上。
原本的海棠花刹那間消失殆盡,陡然變成了香氣四溢的蟠桃花。
灼灼桃花,恣意盛放,妖嬈美豔,逶迤壯觀。
拓跋濬與顧傾城都駭然的看著眼前景物變幻。
包括外面守衛的侍衛們,一個個都驚呆了。
“怎麽會這樣?”拓跋濬驚駭的看著顧傾城手指上的癡情花戒指。
“這是老祖宗給我的癡情花,後來我便做了個夢,夢中那個好像老祖宗的蟠桃姥姥,她教我念癡情咒。
我方才暗暗念完癡情咒,想著這海棠花若能變成蟠桃花那就好了。
沒承想,這海棠花真的就變成了蟠桃花。”顧傾城又驚又喜道。
待到漫山的蟠桃花已經美不勝收,癡情花戒指才停止溢出飛花,一切仿佛從來沒發生。
那些海棠花,好像原本就是花香四溢的蟠桃花。
“原來,這癡情花戒指,是可以衍生出蟠桃花的。”顧傾城激動道,“也許,夢中那蟠桃姥姥要我記住癡情咒,便是可以將這花卉變幻。”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海棠花竟然全部變成蟠桃花!”拓跋濬簡直目瞪口呆。
拓跋濬看著漫山粉色蟠桃花,飛瀑氤氳,唯美仙逸,仍然難以置信。
就像他難以置信,世間上竟會有像他的傾城那般可愛的女子。
如今的季節,怎麽可能還會有蟠桃花。
顧傾城感動得熱淚盈眶:“拓跋濬,我在最早那個夢中,曾見小蝶對白無瑕道:
‘即便沒有萬裡飄香的蟠桃花,即便是無香海棠,小蝶也能尋到我的夫君。’
原來,你當初在一攬芳華種下的,其實便是九重天落下來的蟠桃花。否則,天上地下,怎麽會有這終年妖嬈的蟠桃花。”
拓跋濬微微頷首,緩緩回憶道:
“我記得第一株海棠花,是在一攬芳華那個路口發現,而後我移回一攬芳華種植。
再後來便一直剪枝插種,種滿了這裡的山頭。
這花也只能在一攬芳華生長,出了外間,卻不能存活。原來,那株竟是九重天的蟠桃花。”
想到他為她種下漫山遍野灼灼妖嬈的桃花,她的淚溢了出來。
生生約誓,滾滾紅塵,那人竟為她剪出百裡紅妝。
幾案上的相思酒,酒香四溢,糾纏著顧傾城身上嫋嫋桃花香。
“酒濃意濃,不知相思幾重,心動情動,桃花在我懷中。”拓跋濬擁著顧傾城柔聲道。
拓跋濬柔情似水的看著他的傾城,懷中人兒桃花人面,果然是桃花孕育的精靈。
他又想到那九重天蟠桃園白無瑕與聖姑初遇,聖姑念的那首詩:
自古英雄出少年,
白玉無瑕惹人憐。
今生無緣空悲切,
來生再續桃花緣。
蟠桃樹下,一吻定情,世世生生。一個情深不悔,一個剝皮削骨。回眸看一攬芳華,誰釀相思,誰種桃花。
他們本有桃花約,卻歷盡桃花劫。
這一生,哪怕等待他們的又是粉身碎骨,灰飛煙滅,縱百死也不悔。
顧傾城看著漫山的蟠桃花,笑得千嬌百媚。
她真正開心的時候,就是這樣,軟軟的,憨憨的,像個天真無瑕的孩子,不染半分世俗的塵埃。
拓跋濬憐愛的擁她入懷。
漫山飄送著馥鬱的蟠桃花香。
拓跋濬深深呼吸一下,道:“對,這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他們依偎在一起,站在巨鷹岩上,欣賞著夢幻般的一攬芳華。
歲月如此靜好,但願生生世世就這般,兩人依偎著在一攬芳華白首偕老。
“傾城,”他緊緊將他的傾城擁進懷抱,“我要你成為我的妻。”
他說得婉轉溫柔,她聽得蕩氣回腸。
但她如今是他八皇叔的娃娃親,成為他的妻?
顧傾城覺得那是漫長的歲月。
她看著他,回答真話,又怕惹他不快,淺笑的飄走,他在身後追逐,桃花如雨,他的傾城雲鬢花顏。
追逐中他把她擒住,情急中她往他胸口捶了一拳。
拳頭落下,顧傾城自己卻“哎呦!”的尖叫一聲。
他們兩個繼而又一下子看著對方怔愣。
拓跋濬是好奇她捶打了他,她為何尖叫。
而顧傾城的怔愣,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