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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渺傾城》第175章:篡改宿命
第175章:篡改宿命

 閭左昭儀大方得體的送拓跋燾出宮門,看著拓跋燾決然離去的背影,宮人們關上了宮門。

 她拽著拳頭,指甲深陷入肉裡,刺破了掌心,滿手濕濡。

 “顧傾城,沒想到你竟是個妖魅!”她淒厲的尖叫。

 筵宴時顧傾城一再驚人之舉,拓跋燾看她的眼神失態離席以及對她的嘉許,已經暴露無遺。

 瞧陛下方才那態度,跟當初要自己重信守諾不能辜負顧傾城,前後判若兩人。

 憑她女人的直覺,她知道這個男人竟是深愛著顧傾城。

 怎麽會這樣,陛下不是最近才認識顧傾城嗎?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陛下也只是喜歡美人而已,怎麽看陛下的樣子,早就沉迷已久了?

 難道顧傾城之前與陛下彈琴飲酒,他們早就勾搭上了?

 但聽今日宴席上陛下所言,顧傾城之前與他見面,是一直戴著面紗,陛下並未曾見到顧傾城的容顏。

 而當顧傾城飛舞面紗脫落,陛下當時也吃了大大的一驚,顯是才見到她的容顏啊?

 他們竟然是一早就勾搭上了?那時顧傾城還是余兒的娃娃親啊!

 她說過不會給余兒臉上抹黑的!

 顧傾城玷汙了她十幾年前與她母親姐妹之宜,更玷汙了她的兒子南安王。

 當然,她沒記起當初她是如何要顧傾城回來退親的。

 他們父子走了,她才得空慢慢消化顧傾城帶給她的那些震撼:

 一個鄉下丫頭,即便馮左昭儀教導有方,傳授她琴藝舞藝,她也未必能如此的出色。

 況且她竟然有那麽好的醫術,又是從何而來?

 顧傾城當初說好兩年後退親,便把那些信件還回給她。

 如今她既然提前退親,那也應該提前把信件還給她吧?

 若她不給,便讓她嘗嘗他們閭家的手段!

 看皇帝的架勢,能解除余兒與顧傾城的娃娃親,是何等的開心。

 即便是逼不得已答應了老祖宗,任何人不能逼迫顧傾城婚姻,讓她自由選擇,恐怕也只是暫時的緩兵之計吧?

 什麽自由,他一個皇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只怕沒過兩日,顧傾城就要封妃了吧?

 顧傾城若封妃,有皇帝庇護,以為本宮動不了她,會不會把信件都交給陛下。

 閭左昭儀想到這些,頓感晴天霹靂,此刻心頭,竟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慮之極,坐立不安!

 她狠狠一跺腳,回到殿內,把幾案上剛才拓跋燾喝過的杯盞器皿全部掃落地上。

 臉上流著淚,咬牙切齒道:

 “陛下,您一世英明,卻被那顧傾城迷惑,勾搭成奸!那可是您兒子的娃娃親。您讓臣妾與余兒顏面何存,讓我們如何自處!”

 她惱恨完拓跋燾,轉念更忌恨顧傾城:

 “顧傾城啊顧傾城,本宮真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

 若不是你這妖魅,紅顏禍水,魅惑陛下,本宮怎會如此難堪,竟巴巴在大庭廣眾求陛下賜你為南安王王妃。

 本宮即便如此委曲求全,陛下都不顧本宮和余兒的面子。

 而你這個妖魅,不領本宮這份情也就罷了,還當眾退親!

 當眾質疑你母親是否答應這門親事,還要親自去問你死去的母親!

 你以為自己是誰,我堂堂左昭儀,犯得著去騙這鄉下的娃娃親不成?

 不,你分明就是在羞辱本宮,打本宮的臉!本宮一定不放過你!

 總有一天,本宮不受你威脅,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閭左昭儀又想到拓跋余離開時,那冷得盛夏都覺得冰冷的背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想到二十年前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那個被吊在屋梁上的身影。

 拓跋余若有一日知道真相,他會如何對待她這個母妃?

 一切,都是顧傾城惹的禍!

 顧傾城是絕對不能留了!

 她那傾國傾城之姿,不僅是紅顏禍水,還是個隱形炸彈,不知何時,自己就會被她炸得粉身碎骨。

 可是她手上的信怎麽辦?難道一輩子受她要挾?

 她一夜轉輾思忖,得好好和大哥他們合計合計,該怎麽除去那個禍害!

 拓跋燾離開鍾粹宮,也不去其他妃嬪那裡過夜,卻回方才的關雎宮安歇。

 宗愛伺候陛下歇下,他自己也累了一天,也總算是可以歇息了。

 他的徒兒賈周伺候他,幫他摘下頭上的貂蟬金鐺。

 “師傅累一天了,快讓徒兒給師傅好好捏捏。”

 賈周非常會來事,討宗愛歡喜,見他實在辛苦一天,趕緊給他按揉肩背。

 “賈周,明日穆铖便會奉旨對滿宮徹查,看看是誰在背後興風作浪,唆使上谷公主撒磷粉,嫁禍顧傾城,幾乎釀成皇宮大火。”宗愛肅然道,“你們可得打起萬二分精神來!”

 “是,師傅。”賈周點頭,手下更加賣力。

 “當初讓你向上谷公主散布顧傾城的謠言,可否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宗愛略為擔心的問。

 “師傅放心,徒兒找的,都是伺候皇后娘娘的人,而且說的非常技巧,不露任何痕跡。”賈周小聲道。

 “那送磷粉去碧霞宮之人呢,如今都安置好了?”宗愛又悄聲問。

 “師傅放心,那個上谷公主就是個傻白甜,皇后娘娘給她送飾物,捎帶著送去一盒磷粉,神不知鬼不覺,她根本不會懷疑到她母后身上。”賈周又道。

 “那就好。那本來就是皇后娘娘想滅了顧傾城,你不過是幫著順水推舟罷了。總之,若陛下查問,一概推到皇后娘娘身上。”宗愛一臉陰翳道。

 賈周一邊給宗愛按摩,卻不無疑惑:“師傅,陛下今晚說話,還挺奇怪的。”

 “陛下如何怪了?”宗愛扭頭斜瞥著賈周問。

 “陛下方才在關雎宮,讓奴才給他拿鏡子,陛下一邊照鏡子,卻說什麽一樹梨花壓海棠,還是太老了,糟蹋了什麽的。”

 宗愛狡黠的眸眼滴溜溜轉了轉。

 “蠢材!梨花素白,代表白發老翁;海棠嬌豔,說的是妙齡女子。一樹梨花壓海棠,陛下那是怕自己糟蹋了那個顧傾城!”宗愛冷哼道。

 “堂堂陛下想要誰不可以,陛下居然怕糟蹋了那個顧傾城?這……這還是大魏的陛下嗎?”賈周覺得不可思議。

 “咱家也沒想到陛下如此寵愛顧傾城,包括老祖宗,都當顧傾城是寶貝!”宗愛狠狠道,“即便她身份可疑,即便咱家拿出從前的桃花夫人敲打陛下,他也無動於衷!”

 賈周越想自己被顧傾城平白無故就往死裡打了三十大板,這一頓揍,幾乎是撿回一命,到如今還沒好利索,走路還隱隱作痛,一跛一跛的,他就恨得咬牙切齒。

 他眼神陰鷙,不無挑撥離間道:

 “師傅,陛下如今把顧傾城寵上了天,這個女人精似鬼,不但識破孔明燈有異,連上谷公主都被她誆出來。

 既不易收買也不好對付,若她得寵,可沒咱們半分的好處。

 看這滿皇宮人都對那顧傾城如珠如寶,說不定哪天,顧傾城就欺負到師傅頭上了。”

 “在皇宮生存,豈是她顧傾城想的那麽容易。咱家的人,又豈是她隨便就能動的?”宗愛眼眸裡的陰翳,越來越重。

 “可是師傅,咱們也不能成全那顧傾城啊,若她被陛下寵幸,那整個皇宮還不是她的天下。咱們可就連站的地兒都沒有了。”賈周又道。

 “好了,師傅自有打算,你以後給師傅學聰明點,別盡給師傅惹禍就是!”宗愛瞪著賈周哼哼道。

 “諾,師傅。”賈周陰鷙的眼眸卻又目露凶光。

 夜裡,有一抹飄飄渺渺的身影,自皇宮出來,飛掠至桃花塢,穿過桃花庵,經過忘川河,忘川橋邊彼岸花妖豔綻放。

 面目詭異的孟婆恭候在忘川橋另一端,竹棚的孟婆湯照得他們的臉上綠幽幽的,甚是瘮人。

 “冥王回來了。”孟婆狀如鴞鳥,勾曲鼻子,聲如嚼骨頭。

 那人一襲青衫儒服,被幽光照得朦朦朧朧,看不清真容,隻感到他面無表情,淡漠的點點頭。

 孟婆身隨其後道:“大司命剛剛來了,正在九幽地府恭候冥王。”

 “大司命?”冥王本來冷漠的身子顯得更加落寂,“他還有臉來見本王?”

 “冥王,大司命畢竟是九重天上神仙,能來九幽地府,這些年能對冥王如此謙卑,也算是贖罪了。”孟婆勸道。

 “贖罪?”冥王大袖一拂,低叱道:“即便將他手撕了,也難消本王心頭之恨!”

 孟婆見狀,知道冥王心情不暢,便不敢多言,默然尾隨在後。

 他們走過黃泉路,一路鬼影幢幢,鬼哭狼嚎,慘兮兮,陰測測,只有路邊的彼岸花妖嬈怒放,讓人的心情更加孤寂。

 冥王大袖一揮,將那些鬼影拂得老遠,顯是裹挾著巨怒。

 到了九幽地府,小鬼都恭迎冥王回來。

 小鬼對冥王拱手道:“冥王,大司命已恭候冥王多時。”

 冥王擺擺手,小鬼退去。

 那裡站著個男人,靈衣被被,玉佩陸離,仙氣環繞,頜上蓄須,似乎專門候著冥王。

 眉宇五官,竟有幾分像——顧……彧……卿!

 只不過他頜上蓄須,略顯老成持重。

 “見過冥王。”大司命彬彬有禮的拱手。

 他是主管人間命運的大司命,九重天上的神仙,卻對一個陰曹地府的冥王如此謙遜,實在有些蹊蹺。

 可是,這很多時候,事出必有因。

 冥王傲然負手,也不請大司命就坐,卻冷冷道:“如今這樣的結局,大司命還有臉來見本王嗎?”

 大司命臉上略顯尷尬,一伸手,手裡便有本又厚又大的簿子。

 簿子自動翻閱,而後停下來。

 大司命看著翻開的那頁,淡然道:“冥王看看這命簿,縱然你十六年前改了顧傾城的命格,將她與拓跋余強扭在一起,如今這命薄上,這段姻緣,還是消失了吧。”

 冥王一伸手,便將那簿子吸到自己掌心,看著姻緣欄上空空如也,他慘然的笑了,笑得甚是慘情。

 “沒有了?真的消失了?”冥王眉宇輕蹙,痛心疾首的撫摸著空空如也的姻緣一欄,“真的消失了……無論本王多麽努力,還是改變不了?”

 他跌坐在椅子上,悲苦的喃喃:“難道,真的是天命……”

 他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大司命卻幫他說了。

 “天命不可違,冥王擅改了本司命的命薄,怕日後,終究會遭到反噬的。”大司命臉上有些不自然道。

 冥王的臉色越來越詭異,冷冽道:“本王不相信扭轉不了乾坤!”

 “天命不可違,連天帝都要為自己所犯的錯,渡劫人間,更何況是殿下您?”大司命捋須搖頭歎道。

 “天命,你大司命不可違,可如今她失落人間,你大司命主壽衣,知生死,司否泰,是掌管人間的神仙。本王並不妄想生生世世,隻想與她有百年姻緣。人間百年,天上不過區區百日,難道就這麽難嗎?”冥王大聲吼道。

 “……若是無緣,只怕一日也難。”大司命被冥王吼得有些瑟瑟,嘴角牽起乾澀的笑。

 冥王看著大司命怒目而視,他一把揪住大司命的衣領,厲聲道,“是不是你把這些抹掉的!”

 “……冥王是斯文人,請放手,請放手。”大司命有些害怕的掙脫開冥王。

 稍頓,又頗為冤枉道:“本司命雖然掌管人間命運,可……那也是秉筆直書,順應天意而寫呀。”

 “秉筆直書,秉筆直書?”冥王一腳踢向大司命,大司命飛快一閃,堪堪躲了開去,“你還有臉跟本王提秉筆直書?”

 大司命被冥王如此一說,臉上更加不自然,眨巴著眼睛,露出乾乾的尷尬的笑。

 “是誰當初將聖姑與白無瑕千載情緣,萬世情深的姻緣,寫成了千載情緣,萬世劫殤?又是誰!”

 冥王指著大司命咄咄逼人的怒吼,再撲過去一把揪住大司命的胸口,怒不可遏道:

 “又是誰!將本王與聖姑原本是情到濃時成眷屬的姻緣,居然寫成了自古多情空余恨!”

 冥王一邊罵,眼底蘊藏著怒火,也蘊含著淚花。

 大司命略為垂首,有些閃爍的躲閃,不敢去看冥王怒火中燒和淚花閃閃的眸眼。

 空氣中有很尷尬的味道,稍頓,大司命低低的歎口氣,頹然道:

 “若不是當初本司命被天后的幻化鈴擾亂神志,又怎麽會出一絲紕漏。以致生生世世,本司命……都要陪你們渡劫,還由得你更改命簿。”

 “哈哈哈……所以本王,也要大司命你嘗嘗,什麽叫自古多情空余恨!哈哈哈……”冥王哈哈哈的笑,卻笑得淒苦,淚花濺出。

 大司命聽到冥王淒苦悲痛的笑,知道他心裡難受,又歎口氣,抬眸看著他。

 指著那消失的姻緣一欄,勸道:“罷了,冥王還是放手吧,當初你強行添上去的姻緣,如今也會自動消失,並非本司命篡改,真是天命難違啊。”

 “娃娃親算什麽,本王不相信,不相信它就此消失!”冥王一怒之下,將那頁命薄撕去,一伸手,手中多了支筆:“本王定會讓她再度回來!”

 大司命嚇得面無人色,拉著冥王的手,語音都結巴:“冥王你……你這是乾,幹嘛,又要,又要篡改命簿?”

 冥王一把推開他,已經拿筆在命簿上書寫著,一邊寫,筆卻一直顫抖。

 他看著顫抖的筆,驚悚道:“怎麽,怎麽寫不上去?”

 大司命探頭看看,伸手撫撫胸口,臉色才稍安。

 冥王一頓足,丟開筆,食指伸到嘴裡一咬,竟然咬破手指書寫,卻也竟然能寫了些東西出來。

 “哈哈哈,本王就不相信,不能扭轉乾坤!”冥王帶著痛苦的笑道。

 大司命看到命簿上真的寫了幾行字,震驚之余,也隻得搖頭喟歎,將命薄收回自己懷中。

 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冥王輕輕搖頭,半晌後,還是客氣的拱手道:“冥王既有此自信,本司命就拭目以待。”

 “好,咱們且靜觀其變,本王是否能扭轉乾坤。”冥王方才的戾氣盡失,變得淡定從容。

 “冥王,本司命也只是在他入夢時,才能從他身體出來,就此告辭了。”大司命拱手道。

 “人來,送大司命。”冥王淡漠的對小鬼道。

 大司命腳踏玄雲而去,孟婆也識趣的和小鬼們去送大司命, 不敢去打攪冥王。

 冥王寂寂坐在椅子上,喝著血紅的酒,輕撫著酒盞上鑲嵌得像紅豆的紅寶石。

 一臉落寂的自言自語:“走過千山萬水,卻仍然走不進你的心。路過滄海桑田,卻還是與你擦肩而過。難道我們的宿命,生生世世,千年萬載,就只能這般糾纏,沒法更改?”

 他喝了一壺酒,酒上眉頭,語音沉痛的像睡獅初醒:

 “不!聖姑,鍥而不舍,金石可鏤。我對你的真心,你總會感覺到的。

 本王相信,一定能扭轉乾坤,將我們的宿命更改!一定會的……”

 冥王喝酒直至喝醉,醉倒在桌上,嘴裡念著:“聖姑……傾城……”

 九重天上幽幽的月光,透過桃花庵那口枯井照下九幽地府,照在冥王的臉上。

 赫然便是一臉書卷氣的儒雅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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