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面罩輕紗,背著大箱子來到一處胡商鋪前。
所謂胡商鋪,就是與西域突厥人做生意的胡商開得鋪子,售賣些大楚沒有的物事兒。
這慶安縣雖是邊陲小城,卻是兵家必爭之地,三十裡外的鷹眼關更是要緊,號稱駐扎著大楚最強的十萬兵馬。可有生必有死,將士們在此流血流淚保家衛國,胡商們的生意也始於此。
不過近年來邊關安定,做生意的人多了,胡商鋪子也就跟著多了起來,這一條胡商街就是如此興旺起來的。
可惜現在這個季節是通商的淡季,售賣的都是去年的尾貨,人也少了很多。
好在長寧要的東西並非應季之物,她進店敲了敲門板:“掌櫃的,請問有沒有胡木?”
“胡木?沒有沒有。”掌櫃的劈啪打著算珠揮手趕人。
長寧挑眉,還沒見過這麽做生意的呢。
掌櫃的見她沒走,不耐煩地抬頭:“我這兒趕著做大生意呢,哪有空招待你,快走快走。”
“大生意,不就是沈家運糧來換鹽引了嗎。”長寧靠著門板笑問:“怎麽,又捎來了不少茶綢瓷器,趕著去做買賣?”
掌櫃的微詫:“你這小姑娘知道得不少,不過你既然清楚,就該知道有多少胡商鋪子搶著做沈家的買賣,聰明的就回去吧,這幾日裡估計沒人會費那個心思給你找胡木的。”
長寧蹙眉:“還需要找?”
“當然了,胡木那東西又不常用,既佔地方又佔分量,除了夠硬能做車轅外也沒什麽人需要,哪家沒事兒會囤那東西。”掌櫃的邊說邊翻帳冊,顯然是在清點自己的庫存,希望能有沈家看上眼的東西。
若能現在換上一批貨,省下大筆的運費不說,入秋第一波胡人來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搶下頭一單生意。
“這麽麻煩啊。”長寧蹙眉。
當初她是見過宋宜晟搜集到大量胡木練手的,所以她才覺得這東西應該不難找,卻沒想到竟是個稀罕玩意。
那宋宜晟是怎麽搞到那麽多的?
“快走吧,我還忙著和沈家做生意呢,今年來得可是沈家大小姐……”掌櫃的後面的話長寧就全沒聽清。
耳朵裡嗡嗡,只有沈家兩個字。
“原來他是為了這個,才瞄上了沈家的。”長寧喃喃,腦海裡浮現出一張蒼白憔悴的婦人臉孔。
“我說,你走不走啊?我可沒工夫搭理你”掌櫃的喊了一嗓子。
“不走,”長寧大步進門,一張銀票拍在桌上:“掌櫃的,我要給你一單大生意,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掌櫃的手一抖,毛筆戳在帳簿上一灘墨跡卻無暇顧及,忙不迭的點頭:“做,做,當然做了。”
長寧拿過他的毛筆,在一旁白紙上寫了些東西折好遞給掌櫃的:“把這封信交給沈家大小姐,候上些時日,自然有好消息。”
“就,就這麽一張紙?”掌櫃的不信,瞥著信,顯然有些好奇。
忽地,一隻白嫩的手按在紙上,長寧輕飄飄道:“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若是偷看耽誤了事,喜事,就要變成喪事了。”
“不敢,不敢。”掌櫃的連連點頭,伸手去摸那五十兩的銀票。
長寧收回手,並沒有反對。
掌櫃的喜滋滋地收好銀票,這五十兩可抵得上他跑一回貨了,縱是沈家的事不成,他也不虧。
“很好,去給我準備一些上好的木料,送到慶安候府。”
“原來您是侯府的人,
小的失敬失敬。”掌櫃的大驚,從櫃台繞出來,抱拳見禮。 長寧不置可否,只是敲了敲桌上的紙,道:“辦事的規矩,你都懂吧。”
“當然當然,小的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掌櫃的連連道:“我這就夾在帳簿裡,到時候呈給沈大小姐。”
長寧滿意一笑,轉身離開。
此前她一直掙扎在生死邊緣,都是宋宜晟主動招惹她被動還擊,如今一切步入正軌,她不用在保命上費時間下功夫,自然可以騰出手來,主動出擊。
這還只是第一步。
長寧背著大大的工具箱走在路上,心裡盤算宋宜晟將會有何動作。
前世的宋宜晟此時已經在為進長安謀個實職做打算,那時他手握墨家機關術急需實際練習,所以才瞄上了富可敵國的大鹽商沈家。
他娶了沈家大小姐,沈錦容。
但現在不同,他腿上有傷又沒有得到機關術,進長安謀職的事更是八字沒一撇,會不會現在就對沈家出手還是個問題。
看來,她需要加把火了。
一定要在宋家向沈府提親前,絕了宋宜晟的念頭。
只有她清楚,沈家的財力在宋宜晟往上爬的路上到底佔據了怎樣的地位。
宋宜晟練習機關術的大筆開銷,他的人員班底,人脈花銷,乃至情深義重不忘亡妻的美名,哪個不是源於沈家這份姻緣。
而那個溫婉賢惠的女子,卻因此成了宋府後宅無辜枉死的冤魂。
一個犧牲品。
長寧和沈氏沒有交情,甚至因為沈氏成為了她心心念念想成為的宋夫人而厭惡她,可對她的人品是真的沒話說。
大鹽商沈家教養出來的,是多少貴族女子都沒做成的,真正的大家閨秀。
長寧回到府裡,木料已經送到。
善雲應她要求,將晴暖閣擴出來的那間小屋留下來做木室,不許除她以外的人入內,並且將木室旁邊的那間分派給長寧做起居用。
長寧檢查了環境,還算滿意地點頭,將工具箱子交給雜役丫鬟:“這是姨娘的東西,你們送到木室去。”
小丫頭接著時一個趔趄:“善雲姐你力氣好大啊,這箱子我一人兒可背不動。”
長寧笑笑,又找了個丫鬟幫忙,指揮她們將木料送進木室,一邊問:“清曙院的小廚房,有什麽動靜麽?”
小丫頭還算機靈,緊跟著道:“沒有呢,就聽說顧姨娘吃了小廚房的東西有些不舒服,發脾氣打罵了廚娘們。”
長寧倏地攥緊拳頭,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哦?打了誰?”
“還能有誰,主事的馬廚娘唄,不過整個小廚房都挨了罰,馬嬸子年紀大資歷老,好像沒遭什麽罪,只是鬧得挺大的。”小丫頭偷偷瞟著長寧神色。
都說那馬嬸兒跟她關系好,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其事。
長寧聽過,就像沒事人一樣,轉身去做別的。
小丫頭聳肩,果然,謠言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