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晟當晚就留在了清曙院,善雲出奇的沒有來尋,也沒有攪鬧。
當晚,長寧再次夜出,偷偷來到善雲窗前等候。
前些日子宋宜晟一直留在善雲這裡,黑衣人必不敢露面,今夜宋宜晟離開,長寧便想著黑衣人應該會主動聯系善雲,就在這裡守株待兔。
可惜她運氣不怎麽樣,黑衣人沒有造訪,第二日,是她出府采買的日子。
長寧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帶著白紗兜帽遮住額上的刺字出府,身後還跟著一個三等和兩個粗使丫鬟。
這一次是大采購,要買足十日的糧食蔬果,所以有同行的人很正常。
長寧將事情分派給了一個三等丫鬟,囑咐道:“好好挑。”
丫鬟受寵若驚,這可是個肥差啊,只要乾好了,有第一次還怕沒有第二次麽?
長寧抽出時間,拐到了木匠鋪子放下一顆十兩重的銀錠子:“我要你那套工具。”
木匠當然不依,可這十兩銀子又是真的不少,一套刀具才五六兩,只是定做還需三四天。
“再加五兩,夠你歇上半個月了。”反正善雲現在也不缺銀子。
長寧爽利的態度震懾住老板。
“哎,我這就給您拿去。”木匠乾脆地買了工具,一套大木箱子裡面裝著五花八門的東西,大到斧頭刨刀,小到雕花刀應有盡有。
“東西先放你這兒,”長寧沒有拿而是在桌上的黃紙上畫了一個草圖:“你照著上面的弄,大小規格我都給你標好了,這是定錢,明日會有貴人來取,你只要把做好的東西交給她,她自然會賞你尾款。”
她又寫了個地址:“做完之後,把工具送到這個地方,主人姓木。”
木匠看著又三兩的銀錠子放在桌上,簡直把長寧當金主一樣看待,忙不迭地點頭:“您放心,咱的手藝那是祖上傳下來的,絕沒問題,還有這工具我一乾完活就給您送去。”
長寧交代完了從木匠鋪的後門出去,買了兩身衣服和常用品,左拐右拐,來到巷子裡的一間小客棧。
“客官要定房嗎?”小二熱情招呼。
小客棧因為地處偏僻,大門開在巷子裡,所以生意並不算好,只有去西域的行腳商們沒地方住的時候才能找到這裡,平時都是空著的。
掌櫃的就開始做起了養雞養鴨的生意,後院裡嘰嘰喳喳,在大堂就能聽到。
長寧沒有嫌棄。
當初她被宋宜晟的幾個侍妾聯手陷害賣到妓寨,要做最下等的賤妓時,曾逃跑到此地,躲在掌櫃的雞圈裡才逃過一劫,老板娘還給過她一碗稀粥。
那是她最後一次落魄。
從那惡臭的圈裡,她終於醒悟了。
她堂堂上將軍的嫡孫,怎麽可以在宋家的內宅裡為了一個男人苟延殘喘,她要復仇,她要向陷害柳家的人復仇,向下令殺死柳氏一族的皇帝復仇。
那一次當她再出現在宋宜晟面前時,她感覺得到,宋宜晟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他說願意幫她,並且為她想了一個很好的復仇計劃。
皇帝思念當年早夭的嫡公主,他也找到一個機會可以讓人做偽證,證明柳華章就是長寧公主,畢竟長寧公主的生母柳後就是柳老將軍的嫡女。
只要她肯裝成長寧公主,復仇當然指日可待。
但這是一件隨時會被識破的大事,需要她小心謹慎,更要心狠手辣殺人如麻。
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披荊斬棘走上那條殺人不見血的路。
可戰到最後,該殺的,不該殺的全殺了,她也沒能笑到最後。
“客官?”小二的喊聲喚回了長寧的注意力。
“我要定一間房,二樓,有窗。”她放下自己剩下的十五兩銀子:“能定幾日?”
老板娘聽著銀子的聲音就尋過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認真算起來:“上房啊,這……客官需要多久?”
長寧一笑,老板娘果然是實誠人。
“一個半月左右,可以嗎。”
“好,就一個半月。”老板娘猶豫一下就答應了,反正上房空著也是空著,雖然虧了總比沒有的好,畢竟五月份是淡季,來人的幾率太小了。
“多謝,大約明日會有人來給我送東西,你放我房間便是,我姓木。”長寧交代好,拎著包袱隨老板娘進了房間。
所謂的上房也不大,好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長寧總算有了落腳的地點。
“有啥事兒客官就叫我。”老板娘說著,退了出去。
長寧嗯了聲,走到窗前。
這上房有呈直角的兩間窗,一間正對的是一串民宅,另外一間,對的是一條人跡罕至的街道,遠遠可以望見街對面是一個還算氣派的大衙後門,門前有兩名守衛把守,隱隱還可聽見裡面闊地上有人操練的聲音。
“城防司一個月輪役一次,每次是細柳營的一個統領率兵來此駐防, 可惜我並不認識方謙。”長寧有些遺憾。
如果能確認這個月來縣裡負責城防的是方謙,那她就可以肯定黑衣人的身份。
因為宋宜晟說過他手臂上的傷是之前闖細柳營時被方謙傷的,說明那時方謙還在城外,而前幾日換防進城,這才有機會來找莫澄音。
時間剛好對得上。
長寧想了想,換了身衣裳下樓,還借了掌櫃一筐雞蛋。
“站住。”後衙的守衛喝道。
“俺,俺是找方大人的,她媳婦讓俺給他送雞蛋。”長寧頭帶鄉下女人綁頭的粗布頭巾,佝僂著腰問道。
“方大人?是方統領嗎?”守衛問,另一個納悶道:“咱們統領不是還沒娶妻嗎?”
長寧木訥地啊了聲:“那是哪家的夫人讓送的啊。”
她慢悠悠走開,剛巧身後來了一隊巡防回來的甲士。
“統領!”守衛十分恭敬地抱拳行禮,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為首的那位英朗年輕的統領一怔,立刻問:“人呢!”
“哎,剛才還在呢,往那邊走了。”
方謙立刻追來,跑到十字路口卻沒有看到人影,又沿著大街問了幾個人,繼續追下去。
而十字路口的拐角處,長寧躲在一垛草堆後看著他離開。
“方謙,原來他就是方謙。”
長寧喃喃。
原來當年父親領回來的那個會掏鳥蛋的大哥哥,就是方謙。
他的容貌和少年時沒有多少變化。
若是方謙必定會一心想著翻案,看來,黑衣人的確是他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