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雲合壁,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撚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永遇樂》李清照
汴京的繁盛之日是錦色的,那時許往昔還是豆蔻年華,官家小姐於閨門間多有閑暇,偏生落在此處,女子不可外出隨意拋頭露面,惶恐被人看了去。
那時的元夕,是最美的時節,因女子可遊玩三日,故而為最美。
誰家姑娘不惦記著這正月十五,會情郎,觀華年,一生皆可拋。
冠頂鑲著翡翠玉,身上帶著的雪柳由金撚成,俊麗翹楚,心神蕩漾,許往昔已是最豔之人,脂粉香氣,絳唇閃現笑意,折煞了世間紛擾。
那火樹銀花日,迷了眼,露了心,許願樹下,火紅綢帶迎風揚起,樹下明誠一人,驚豔了許往昔的時光。
而後,嫁予明誠為妻,終成眷侶。
那時的汴京又怎會因一人的美滿而被上天垂憐,戰火終究踏過滿地屍骸而至。
明誠與她一同逃離,卻身亡。
她每晚都憶起明誠的笑,成親那日幸福的笑,替她畫眉溫柔的笑,惹了她生氣無奈的笑......點滴是支撐許往昔繼續生活下去的理由。
若她隨他而去,那還有誰來記得他們二人發生的事,還有誰懂得他們的愛情?
虛無與悲痛間,許往昔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
又是一年元夕,當初華服畫妝相待的女子如今已然蓬松了發絲,憔悴了臉龐,夜間最熱鬧的街道再無那豔麗的身影,她對著繁華生怕了,怕一出去就想起當年許願樹下的明誠。
不如隻是聽聽別人的歡聲笑語,就此作罷了吧。
落日金光燦燦,像極了融化了的金水,天邊暮雲波藍,如當年手中碧玉晶瑩透亮,許往昔沒了明誠,也不在意如今一人在何處了,尋著哪兒便是哪兒,都一樣。
《梅花落》一曲帶著幽怨悲涼,新生的柳葉如綠煙為染,朦朧了一片,許往昔隻記得,明誠最愛煙柳,似畫上那般。
她再也不想過元夕了,看著融和的天氣也會覺著萬一忽臨風雨。
酒朋詩侶駕著馬車來相尋,她總婉拒,笑笑而已。
她怎敢,再過失去明誠的元夕。
後來,許往昔還是再嫁了,用那值千金的古畫相換,亂世裡,她隻是想要有人給個依靠,讓她能無所顧忌地記得明誠和曾經的自己。
很多很多年過去了,當她再也記不清明誠的笑容和樣貌時,許往昔才恍然大悟,自己可以隨明誠而去了。
一切,終歸落定。往昔隨時光而去。
一個人,用一生去承受悲痛,隻為留住回憶裡的他。詩余直笑她傻,笑著笑著,眼睛酸澀,鬼,是沒有眼淚的。
竹冊樂府,往昔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