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這話時,眉目裡都是笑意,淺淺的,卻像是鑲著晨光,仿佛與生俱來著看透世人的本事,並樂在其中,與世間一切都盡顯溫柔媚態。
楚未晚剛想說些什麽,卻感到有人拉扯他的衣袖,回身看去,竟是一個帶著帽子的小男孩,模樣精致可愛,臉龐粉嫩嫩,正抬著頭瞧他們,小手還一直拉著楚未晚垂下的袖子。
楚未晚挑眉,居高臨下看著小孩,面不改色。
法陣裡發生的事都是有其原因的,他們不會莫名地被小孩尋找,詩余深知這一點,便上前幾步,蹲下身子,與孩子平視,抬抬下頷,等著他說話。
小男孩也是聰慧,見詩余這等反應,便開口,小奶音很是可愛悅耳。
“姐姐,道長哥哥讓我來找你。”
道長?
楚未晚不解,看向詩余。
卻偏偏連詩余自己都不知道,她朝他聳肩,接而對小男孩說道:“那,就請你帶路咯。”
小孩牽著詩余,一路往前走,行至一個煎餅攤子,排著長長的隊,一人正在專心做著煎餅,約莫二十來歲,眉目還算清秀,卻仿佛在那做了幾十年的煎餅一樣,行雲流水,每一個煎餅步驟一模一樣。
“小孩,這……”詩余鼻尖充盈著煎餅的香味,可按照這隊伍的長度,估計中午都不一定吃得上。
“呐,道長哥哥,”小男孩朝那人指指,但繼而回頭道:“今日太多人來買煎餅了,道長哥哥還沒空呢,要不,我們坐下等等吧。”
看著這陣勢,確實需等上些時辰了,無奈,他們隻好坐在攤子一旁的椅子上,慢慢地耐心地等著。
晌午時分,煎餅攤子終於停了下來。
青年擦擦手,將身上的圍裙脫掉,手裡拿著一份煎餅朝他們走來,遞給望眼欲穿的小孩。
小孩大呼一聲,伸手搶過煎餅,笑眯眯地道了聲謝,便一溜煙跑了開去。
青年坐下,一手托腮,打量著他們二人。
“你就是這法陣?”詩余笑著,迎上他那探究的目光。
“沒想到你一個小小神婆,竟有如此本事,無方的人,果然不同凡響。”那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如此回應道。
無方,又是無方。
楚未晚在一旁聽著,一言不發,隻心中微動,那個地方真是越來越讓他好奇了,詩余的一生,注定與無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他想深究下去,那個在滿不在乎,率性而為的她的心裡最要緊的地方,究竟是怎樣一番光景。
“多謝。”詩余看了一眼這周圍漸漸稀少的人群,如今已是中午時分,人們都勞作回家,都吃飯休息去了,猜想著這陣法裡的生活,定是如人間一般,時間都是隨著人間的模樣安排的。
“小孩說,你是道長?”
那人撓撓頭,“嗯”了一聲,托著長長的尾音,抬眼看她,道:“我就是這有名的阿越道長,兼煎餅攤老板,如何?”阿越說完,還拋了個媚眼,笑嘻嘻的。
瞬間,楚未晚的眼神犀利凌冽,落在他身上。
阿越卻更開懷了,斜眼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哎,你別這眼神,我知道你們是來尋陣眼破陣的。”
“你守著這陣千百年,每一個來破陣的人其實對你來說都是一件趣事,我看你這積極的樣子,是多久沒人來了?”
被詩余一下子戳中了心事,阿越撇撇嘴,翻了個白眼,“幫你們還不好啊,管那麽多。”
“那好,說吧,
陣眼在哪兒?” 每一個法陣不僅有其脾性和幻象,其陣眼更是飄忽不定,難以捉摸,所以單靠詩余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找得到的,只能借助阿越的幫忙。
“別急啊,先說好,我替你們找陣眼,你們需得答應我一個要求。”阿越便抖著腿,邊說道,活脫脫一個痞子,仿佛不是一個上古法陣。
詩余與楚未晚對視一眼,她看到那桃花眼裡的應允,那一刹那,詩余忽地覺得楚未晚跟著進來真的很好,起碼有他在身邊,詩余覺得安心了不少。
當下點頭說道:“你想要什麽?”
“出去。”
阿越吐出的這兩個字簡簡單單,可就連楚未晚也知道這並非易事,作為法陣,一旦脫離陣中,融入現實世界中,定會對其造成極大的影響,為何身處何事,這道理楚未晚年幼時便知。
而詩余卻知個中深淺。
法陣之所以與常人不同,只因其個中氣韻,一旦進去凡塵,便會對自身造成毀滅性的傷害,塵世人之氣會將其侵蝕,痛不欲生,不出一月,定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所以,阿越是為了什麽,想要離開?而寧可消失。
詩余盯著阿越看, 他一直吊兒郎當不修邊幅的模樣,可那雙眼睛裡,卻在這話落後,在詩余的注視下,透著明白澄亮,以及毅然的堅決。
“你是無方的人,自當知道怎麽帶我離開,只要你答應,我可立馬帶你尋陣眼,絕無二話。”
各人有各人的命運,在場的人,都深知這一點。
“好。”詩余垂眸,輕聲應下,而後再也無話。
按照阿越的說法,今日不合時宜,定也找不到陣眼,便尋了個地方,讓他們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出發。
詩余也不知其說的是真是假,可也只能暫時相信他,待明日再做打算。
夕陽下,余暉照映著這裡,大街小巷的人們還是那般熱鬧,吵吵嚷嚷,真真是像極了塵世中。
只是這裡,沒有雪,不是冬日,藍霧樹開得正好,梅花還在等待著時光。
阿越捧著兩隻熱氣騰騰的煎餅,燙得他直換手,還笑呵呵地,“來,給你們嘗嘗我手藝,十年如一日,那叫一個厲害。”
詩余伸手接過,一手拿了一份,聞到這味道忍不住先吃了一口,轉身,將另一隻手的煎餅遞到楚未晚嘴邊,含糊不清地說道:“好吃,你也試試。”
楚未晚眸子映著黃昏,還有一個她,言笑晏晏的模樣,嘴裡塞著一大口煎餅,腮子鼓起,笑眼如月。
她遞著,見楚未晚不動,隻盯著她看,以為他嫌棄這民間小吃,就剛想收手,楚未晚卻更快,準確地咬下了一口。
他負手而立,隻就著詩余的手,輕嘗人生中的第一口煎餅,只因她笑著說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