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好吃嗎?”詩余又咬了一口,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楚未晚雖貴為相府公子,但年少曾和付朝旭一同征戰沙場,吃過苦受過累,不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平時也不會挑食,可是這煎餅他確實不覺得有多好吃,然而詩余這般問著,眼神是滿滿的愉悅。
他神使鬼差地,頷首,道了句:“很好吃。”
於是那天夕陽西下時,他吃完了整整一個他並不喜歡的煎餅,整個神情,是柔和的,帶著潤意。
當晚,蟬鳴四起,螢火蟲飄滿了整個院子草叢中,萬家燈火亮起,點燃了整個夏日,這個法陣裡的夜晚,竟如此動人和真實。
詩余坐在亭中,亭外有架秋千,底下長著不知名的黃色小花,不偏不倚堪堪擦過,秋千晃蕩,花也跟著動起來。
“那麽晚了,你找我想說什麽?”她坐著,一隻腳曲起,踏在亭子長椅上,身子往後靠在柱子上,坐得毫無形象可言,卻也很是自在。
阿越同樣不管不顧,整個人直接蹲在秋千上,咧著嘴前後晃蕩著,神經兮兮。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破陣是為了什麽,老子雖然待在陣中,但怎麽說也活了上千年了,別怪我沒提醒你一句,幫那另外一個人,可省事兒多了啊。”
詩余此前從沒見過這等生靈,以法陣存活在世界上,活了千百年,卻永遠無法脫離陣法,他們早已成為了一部分,相當於陣法中衍生出來的靈,生世相守,沒有歸期。
她雖識天道,但還是第一次見著,而這第一次見便是阿越這種沒頭沒腦,吊兒郎當的,與她那麽晚在這“促膝談心”,不禁失笑。
她自個兒想著,阿越不滿沒忽視,大聲喊道:“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詩余回過神來,沒好氣地說道:“聽到啦,那又怎麽樣。”
阿越一下子蹦下秋千,眼睜得大大的,七分震驚三分嫌棄,“怎麽樣?!那我再說明白點,另外一人有帝王之相,你卻偏要幫沒有的那個,破除命數可是逆天而為。”
她被阿越吼了幾句,也不惱不著急,心知阿越不過是閑得慌提醒一二,可她又怎會不知,命格的事,早已顯露無疑了。
風拂來,將她後背披散的青絲擾亂,幾縷跑到了前邊來。
詩余伸手將它們一一斂過,一揚手重新放回了背後,抬眼瞧著阿越,說道:“你知道那麽多,那可知,擁有帝王命格的那人,命中注定有劫數嗎?”
她笑著,眸光閃現從沒有過的深沉和難料,側頭,天邊的星星很亮很亮,仿佛不是由阿越造出來的那般,迷惑了眾生。
“他命格特殊,屆時劫數一到,定是蒼生之不幸,災難落人間,犧牲的可就不僅僅是一兩個人而已,與其這樣,不如讓它絕無發生的可能。”
阿越愣住,盯著詩余出神,身體不由地慢慢下滑,最後坐在秋千上。
詩余見他那呆呆的模樣,笑得更歡,仰頭靠在柱子上,閉眼享受這靜夜,等著阿越反應過來。
不用片刻,阿越便一下子竄到詩余身邊,抱臂,一臉嚴肅。
“所以你助一人破除既定命數,用無換有,劫數自然不會造成大的傷害,這是個很好的方法……可是,你怎麽辦?”
“我怎麽辦啊?”詩余睜眼看他,笑得媚,站起身來,“我怎麽知道!”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如她的行事作風,隨性而為,隨心而動,只要願不願意喜不喜歡做的事見的人,
沒有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和擔憂。 “那萬一你改不了呢?”阿越著急,心裡癢癢,陣裡的生活很是無趣的,每一天都是一樣的日子,好不容易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詩余這樣的神婆,做著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真的很想知道,能不能違背天意。
那人一步步往前走著,聽到身後的問話頭也不回,擺擺手,還是回答了一句:“沒有萬一。”
看似玩笑話的回答,卻在這短短四個字中透著一種任性和倔強,帶著霸氣使然和雲淡風輕的情緒,仿佛不將一切放在眼裡,把所有的那些天意天道都拋到九霄雲外,不屑一顧,命定的,是詩余一笑就能置之的,她從不信命,更不信逆不了這所謂的天意。
這一晚,唯有阿越難眠,原來,那個女子如他一般的。
阿越笑。
翌日,當著楚未晚的面,誰也沒提昨夜之事,隻當留在了那所亭子下,晃蕩著的秋千和黃色小花,都替他們二人保守了秘密。
“這裡的陣眼隱於地下陵墓中,由一個叫武癡的人看守,此人是為神槍武魂所化,性格暴躁難以揣測,所以,需小心為上。”阿越既有所圖,又受其所托,自然是早早便查好陣眼,做好萬全之策。
詩余點頭,看向楚未晚,笑了,踮腳,伸手捂住他的眼眸,輕聲道:“閉眼, 不許看。”
她的手心乾燥,溫暖,小小的覆在他的眼瞼上,語氣跟哄小孩一樣,帶著絲絲笑意在耳邊響起,楚未晚有些好笑,卻依言閉眼,心動得一塌糊塗。
阿越看著他們倆,翻了個白眼,嘴裡念念有詞,屈指為天,一手指地,瞬間,天地撼動,移轉乾坤,一切都翻天覆地。
詩余也閉著眼,待阿越聲音響起時,他們三人已到了陵墓之外。
她抬腳便要往裡面走去,楚未晚一把拉住她,一身殺氣盡顯,狠厲得仿佛要將周遭的空氣都毀於一旦。
“別動。”他將詩余拉到身後,桃花眼微眯,盯著陵墓洞口,凌冽了眼神。
不出所料,洞裡飛出一道強大的內力,夾雜著層層的冰碴子,細細碎碎卻很是緊密,如閃電一般飛馳而來,仿佛是上天的責罰,那一瞬,詩余想起了烏臼山土匪頭子的墓碑前,那火光衝天的一幕,同樣的,莫名令人心驚。
阿越身為法陣,自有自保的能力,再加上他可是想著離開陣法享受生活的,自當很是愛惜自己的性命,早早便離遠了些。
“阿越你這個貪生怕死的人。”詩余蹙眉,氣道。
原是無關阿越的事,詩余也不會勉強他,但之前是他自己說好會幫忙的,如今只有楚未晚一人面對那實力難測的武魂,詩余自己又弱,用得上阿越的時候他偏生就躲了去。
她看著楚未晚的背影,面對著未知的一切和那刀刃般犀利的內力襲來,他竟依舊身姿挺拔,猶如王者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旗幟飄搖,嗜血的眸子裡是俯視眾生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