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乘風,你有沒有想過,這會是誰下的手?”詩余把目光從窗外街道收回,看向付乘風。
付乘風一愣,她那個眼神,帶著深究和難以言喻的意味,仿佛看透世事般通徹,又似沉淪在個中無法抽離而孕育出來的悲哀,明晃晃,清楚直白地告訴他,此事絕非尋常人所能。
他雖遠離朝政,但對於形勢終究是看得清楚,或許是那骨子裡始終流有皇家血脈的緣故吧,明明意在甩手而去,卻在不經意間,處處無可奈何終是必須深陷其中。
他自是知道此前他那兩個哥哥明爭暗鬥,利用各方勢力維持自身平衡,厚積薄發,為那條血路埋下一切可能會有的幫助,只是沒想到,那麽快,便輪到蘇正了。
蘇正一向不表態,對於朝中發生的事情表面上是處於中間,兩邊不靠攏,但鑒於蘇意明擺著是站在付朝旭的對立面,無論出於什麽打算,付朝旭都不可能什麽也不做,按兵不動的時日早已過去,以他的性子,斷然會有所行動了。
只是,沒想到是從蘇深深身上下手。
付乘風細思後,對上詩余的眼神,輕聲猜測了句,“三皇兄?”
詩余挑眉,似笑非笑,不語。
“這事……”
他話未說完全,就被打斷了。
“這事就讓楚未晚他們去查清楚吧,”詩余心知他想要說什麽,伸手撥弄著那小金爐,“不要讓自己有機會陷入那場爭鬥裡。”
她話一出口,付乘風內心一咯噔,從未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因著,沒人真正了解過六殿下付乘風到底想要什麽。
權勢富貴拋於腳下,踏著紛繁而過,為的也不過是那刹那的安寧。
可世人永遠不懂唾手可得的榮華何以被輕賤。
他微微頷首,在低頭的瞬間會心一笑。
“你放心,我比你還要緊張我自己。”
說話間,到了蘇府。
蘇深深昨日被送回來之後便一直休養在房中閉門謝客,按照蘇正的話來說是這樣的,但詩余和付乘風都知道是怎麽回事,許是因為詩余先前以那樣的方法救了蘇深深的緣故,蘇正見了她,反而迎了上去。
“詩余姑娘。”
“蘇大人像是有事?”詩余從未見過蘇大學士這般的神情。
蘇正鄭重點頭,一手做出相請的姿勢,進了裡屋,便屏退了下人們,轉而回頭看了一眼付乘風,隻那一眼,詩余便會意,當下笑道:“蘇大人想問什麽就問吧,無妨的。”
蘇正原本還顧忌著付乘風,想著畢竟詩余身份有異,可經她這般說法,便放心了下來。
拱手彎腰,他直言:“詩余姑娘,此番小女病重,老夫覺得此事略有蹊蹺。”
“為何這麽說?”
“蘇大人,莫不是你發現什麽特別的現象了?”付乘風坐下,端著茶,輕吹,便略帶好奇問道。
“回殿下,正是。深深自從回家之後,病情便有所好轉,氣色好了不少,可不知為何,就前些日子,每到夜裡就會突感不適,早早便入房休息,還不許秋絮在一旁伺候著,老夫請大夫來瞧過,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後老夫竟無意發覺深深的手腕處長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圖案,很是刺眼,問過她,她卻急著搪塞過去,很是不尋常。”
蘇正細細說來,很是擔憂和無奈,只因蘇深深被下過符咒,他便懷疑又是這等東西,無法,只能求助詩余這神婆了。
詩余將腕中花說與蘇正聽,
卻掩去了懷疑付朝旭的事。 蘇正大驚,震怒。
“豈有此理,何人竟如此歹毒,對一個弱女子下此等重手!詩余姑娘,無論如何,還望你能相救,就算要老夫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那大學士險些跪下相求,詩余連忙上前扶起。
“不用求,蘇大人,深深是我的朋友。”
她短短一句話,便概括了所有,該與不該,能與不能,一切的情愫都囊括了去,令人心生暖意。
蘇深深正休息,秋絮坐在她房前的階梯上,托著腮,不知在想些什麽,沒有注意詩余和付乘風的到來。
“秋絮。”
女子一驚,抬頭,急忙提著裙子站起身行禮,“六殿下。”
“你在想什麽?”詩余如往常一般問道。
秋絮作為蘇深深的貼身侍女,自當是比一般人要清楚蘇深深的事情, 顯然,她有心事,而以秋絮的忠心程度,十有八九是在擔憂自家主子。
聽到這話,秋絮反而輕微皺了下眉,低下頭去,竟不語。
付乘風和詩余交換了一下眼神。
詩余笑了,閃身越過秋絮,幾步跨上台階,推門進去了,哄人這本事還是交給付乘風這等流連脂粉鄉的高手吧。
屋內,蘇深深沉沉睡著,被子半蓋,露出手臂來。
詩余走過去,輕手輕腳地拉開她那寬大的袖子,腕中花的藤蔓兩端越發逼近,時間不多了。
她趁著蘇深深熟睡,從懷中掏出一張符,扭頭看見床角邊桌子上放著半碗湯水,便順勢用指尖一沾,在紙中畫下一個咒後,輕點那黑色小花,轉而將符紙搓成一團,揚手丟進了房中取暖的火爐子中。
紙張隨著那小小的火星化為灰燼,一點點落下爐底,仿佛漫天雪花,散落了去,一片了然,符紙的消逝帶來了屋內氣息的改變,一絲似有若無的淡淡味道散開來,卻在頃刻間便融入了這房中的每一處,化為塵埃。
待詩余離開,付乘風等在那。
“蘇深深曾在某一深夜獨自出去過,秋絮發現她鞋子有少許泥巴,可礙於她不讓秋絮跟著,因此什麽也不知道。”付乘風一開口,言簡意賅地說完,眸光流轉,繼而道:“我已讓下邊的人告知未晚去了,此後,我可就不陪你來了。”
風起了,帶起了地上還未來得及被掃去的落葉,粘在了付乘風的雪白狐裘上,他挑眉說著這話,玉帶飄動,神色如常。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