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能完全逃脫了,才叫真的好呢。
許妃伸手輕撚花蕊,稍一用力,花瓣便隨著動作的力度而掉落,撒了一地,這冬日裡,會開的花本就不多,皇上也是極其寵愛乘風的,連花也特意讓人好好準備一番,只是,這樣的恩寵,放在皇家,要了反而不見得是好事。
身在皇族,命不由己,她的乘風,何時能真正如風般自由。
如今的局勢難明,縱然付斜陽和付朝旭兩邊野心滿滿,前後夾攻,可因著乘風一直以來的態度和置身事外的決心好歹也不會有所對付,可是,皇上的心思,卻難料,寵著乘風,卻又放任其他二子,不知是在作何打算。
許妃心底輕歎,不可言語,只能擠出一絲苦笑作罷。
這天,是越來越涼了,不知明年的今日,會是何種光景……
時辰漸漸逼近,各家的公子小姐乘著轎子馬車,或駿馬疾馳而來,皇城底下,富貴榮華。
詩余跟隨著蘇意的轎子,蘇意雖然被逐出蘇府,但名義上還是這蘇府的千金,自然少不得被邀請了一份,更何況,她與付斜陽、付乘風關系不比一般。
入了宮門,卻見付乘風站在不遠處,腰上的玲瓏骰子閃著碧玉的光芒,指尖的玉扳指黑中透著白絲,紋路獨特,似有若無,束發的象牙玉簪鑲嵌著細碎的寶石,奪過了玉簪的鋒芒,他一身豔色華服,比起平日裡穿的更為隆重和華麗,金色的絲線纏繞著蟒蛇,蛇眼的猩紅仿佛要將這天地間的一切都吞並了一般。
這般的華貴決然,凌駕於所有人的氣勢之上,卻又帶著莫名的豔絕和滿滿富貴氣,這等作為,這等財力,也只有付乘風才會有的表現,桀驁而不羈。
見他站在那處,眾人又豈敢再往前去,紛紛露面,下馬,朝著付乘風先是穩穩一拜,心中疑慮,不覺稍微不安,按照往年的情形,付乘風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如今嘴角攢著笑意,早早等候在此,倒像是特意前來。
宮娥掀了簾子,詩余彎身走出,一眼便望見那邊的付乘風,卻在瞬間皺了眉頭。
“行了行了,你們都進去玩吧。”那人傲氣把手一揮,滿不在乎地說著,卻抬步走向了詩余和蘇意。
“多怕你不給我面子啊,神婆。”
詩余沉默不語,眸子似笑非笑。
付乘風的調侃不起作用,心中是歡喜詩余來赴宴的,畢竟,世上真心朋友難尋。
“怎麽,一看到我就皺眉,莫不是哪裡惹你不快了?”他繼續說道。
詩余卻笑了,松了松眉頭,回道:“只是沒見過你這般裝扮,略吃驚了些。”
那人立馬抬起雙手,極其妖嬈地轉了一圈,揚眉說道:“怎麽樣,我這些東西可都價值連城啊,寶貝得不行呢,好看吧。”他以為,詩余是這般看呆了,這些他天南地北收集而來的喜歡之物,件件是稀世珍寶。
不料,詩余一聲嗤笑,頗為不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玉石,搖了搖頭,而後道:“你這等裝束倒像是個皇子了,卻不像我認識的付乘風了。”
她話音一落,付乘風便斂了笑,神色微僵,似是不悅,身旁的下人一聽,嚇了一跳,察言觀色間跪了下來,大氣都不敢出。
他凝神望著詩余,一言不發,詩余也不甘示弱,迎上他的眼。
半晌,付乘風似是一聲輕歎,緩緩說道:“你說得對,玉扳指是我喜歡的,翡翠玉石也是我喜歡的,可是這一身金繡華服,卻是我心中的不情不願。
” 他愛錢,愛腰纏萬貫的人間富貴,但並不代表他愛這至高無上的權力和不可逆轉的血脈,喜愛的玉石配上這一身宮服,折煞了不少啊。
付乘風大笑,仿佛回到那略為騷氣貴氣十足的豪爽之人,“果真,我識得了一位摯友啊。”說罷,伸手一搭上詩余的肩膀,邊摟著邊走。
這一個姿勢,沒有男女風月之情,只有相見恨晚的真心之意,大大方方無需扭捏,詩余抱臂,跟隨著他的動作便走著,嫌棄地笑道:“你的摯友,又豈止我一人,別抬舉我。”
“那可不然,任我者,不在少數,可懂我者,迄今為止,唯你一人。”
許是,他們都是天生的自在心性吧,隨不得他人肆意擺布,不安分,不甘於天命。
可這樣,往往是需要付出極大的犧牲的。
眾人驚詫,不識這女子,卻見六皇子如此舉動,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蘇意卻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深知二人脾性,也便不覺著奇怪,當下,便跟著往前去。
忽地,一股力量從遠處急促而來,帶著凌冽的氣勢,似是要奪人於股掌間,毫不留情地模樣,付乘風帶著詩余一個側身,堪堪躲過,定睛一看,是一顆小石子,其力量不過三分,卻足以令人心悸。
付乘風低頭一笑,一下子轉身抬眼,朝著那人得意道:“就知道是你,幸好我最近勤加練習了。”
“放手。”楚未晚冷著臉,狹長的桃花眼目光落在詩余肩上的那隻手上,寒氣瘮人入心, 帶著些許警告的意味,不留情面。
付乘風笑笑,乖乖放下了手,一臉無所謂。
楚未晚走向詩余,來到跟前,低頭去看她。
今日進宮,蘇意特意給她用上了付乘風送來的衣裙,一別詩余平日裡胡亂穿穿,隨隨便便的模樣,華服加身,反而透著一股驚豔絕然的味道,那些步搖金釵全部沒戴,那支簡單刻文的木簪被換下,把她平時的神秘感都揮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鎏金蝴蝶紋簪子,隻簡簡單單的一支簪子,便襯得她整個人肌膚好看了不少,凝脂如玉,灼灼生輝。
詩余抬眼看著楚未晚,笑了開來,眸子映著他的眼,清澈得讓人不忍繼續直視下去。
那笑意盎然的模樣,惹得楚未晚眸子瞬間深沉了不少。
伸手牽過她,沉聲道:“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什麽話了?”
詩余一愣,沒反應過來楚未晚便拉著她往前走了去,把一乾人等全部拋在了身後,渾然不在意。
那日陽光正好的午後,他把她抱在膝上,捏著她的下巴,厲聲警告著不許她再那麽隨便,碰付乘風喝過的酒壺。
詩余記起,他那時的神情,桃花眼裡是滿滿的不爽和淺淺的怒意,傲氣得簡直讓人心動。
想到這,她不禁抬頭去看身側的男子,陽光在他身後,給他的輪廓染上了陰影和淺淺的光輝,連臉上的細小絨毛在這樣的背景下都無比清晰,楚未晚依舊面無表情,冷著臉,眼光只看著前方,感受到她的目光,卻也不看她。
臉上透著不悅,可手心卻把她牽得牢固。